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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我他令堂不记得最后是肿么回的吴王府,亦不记得后来肿么又大病了一场,只是浑浑噩噩之际感觉有一人于深夜悄无声息立于床头,大约是想扮鬼吓人。
      我有一回经验,此番蛋定得连眼皮都懒得抬,“管你是神是鬼,休来烦我,本夫人今日心情不爽利。”
      “好姝儿,是哥哥我。”
      一道刻意压低稍感沙哑的男性嗓音滑入耳际,我登时精神抖擞诈尸般腾然坐起,“你你你你你怎会在此?”
      韩授一身狼狈满脸胡子拉碴,穿了身又脏又臭又黑又皱的粗布短褂,身上居然还飘着一股子夜香味儿。
      我把鼻子一捂,几乎就要甩帕子哭唱。
      我的嘞个天咯,这还是当年那个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怒目而视,天下莫敢仰视,人称赛吕布的大弘猛将韩授韩大将军么?韩大将军,你这是肿么了肿么了肿么了你到底是肿么了?
      “哥哥如今遭难,特来投奔妹妹。”韩授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在床头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对我毫不见外道:“你且先替我弄身像样衣裳,明日为我引见去见吴王。”
      我沉吟片刻,“可是常琛将你折腾成这般鬼模样?”
      他当下便沉了脸,一脸郁气,愤愤然似恨之入骨般咬牙切齿,“不想我韩授阴沟里翻船,跟随数年部将亦为他所收买于军中发动兵变,若非得心腹拼死护我杀出重围,我只怕就要命丧当场。他仍不肯罢休派手下一路追杀,我辗转南下,数次九死一生……”
      他说着便面目阴阴,气恨难当,忽而,又一把抓过我捂在鼻前的手牢牢握紧,壮志成成慷慨激昂道:“姝姝且放心,待他朝本将军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必取此贼项上人头一雪你我二人前耻。”
      我赶紧又把手捂回去,“你先保住自己这颗人头再说罢。”
      我们低声交谈了一番,算是叙了旧,我便对他道:“你一路奔波,又有伤在身,何必如此急于见吴王,待歇息几日养好伤再说罢。”
      韩授此人极难驾驭,虽有虓虎之勇,骁勇善战,立敌军万千将士之前亦临危不惧,勇名天下传,却无英奇之略,又固执己见,不听人劝,我是懒得与他分析见吴王的利弊以及风险,先将他稳住再说。
      王府之内藏人始终不大妥当,我遂连夜与他自王府后院的狗洞……对,狗洞!没错,就是狗洞!他就是从这狗洞钻进来的!钻出去,带他去了城西的药庐暂做安顿。
      当初我离家出走,失了父母管制,又适时的一昏昏进顾府自此有了安生之所,真可谓衣食无忧一身轻松烦恼全无,便常跑出府四处游玩。后与世外名医徐罗浮机缘巧遇,得他青眼常来他这处药庐拜望,随他识百草习医理。
      徐神医曾说,姑娘之聪慧敏识,实蜀罕见,可惜是女子不便抛头露面,否则十分希望能收姑娘为弟子,日后继承老夫的衣钵行医济世。
      我便笑言:虽为女子,女扮男装又如何?
      我当时是想,离家在外,有一技傍身亦好。后虽未正式行拜师大礼,我亦随他学了些东西。
      以药物使血气充盈冒充喜脉于我来说是简单事,顾长桢原知我懂医理,是以那时以为我是缓兵之计,亦不怕大夫查出端倪,然后来常琛回来见我仍未澄清此事,他大约才知我是真的‘有孕’。
      如今,徐神医云游在外,药庐内只留有一名药童,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那童儿十一二岁上下,长得白嫩可人,我并不识得,想是新近收下的,前来开门时睡意惺忪,我编了一番说辞又给了他数锭碎银方才将韩授安顿下来。
      眼见天色不早,我欲回王府,韩授不放心我深夜孤身一人又要相送,我按下他的肩叫他乖乖坐下,“你便在此地好生呆着养伤,休要出去抛头露面。”
      想了想,我又严肃告诫他道;“常琛如今大破山西军,声势更胜往日,若你投效吴王为他得知对吴王施压,我不敢保证吴王不会将你交出去。你切莫急于一时,待形势明朗再做定夺。”
      我原本不奢望他会听我的劝,不料此番他吃了大亏,竟是吃一堑长一智,乖乖的并不反对。
      回到王府,我脱下一身钻狗洞弄得脏臭无比的衣裳,销毁后,回房倒头一觉睡得日上三竿才起,精神莫名的竟很好。
      韩授这一来,到叫哀家浑浑噩噩维持了数日的病态一扫而空,可见得哀家这果然是心病。
      过了两日,吴王前来拜见,说起常琛大破山西军韩授下落不明之事,对我似有试探之意。
      我装作对此一无所知,那几日我便轻易不敢出门,担心有人暗中跟随。
      韩授是我爹义子,当年情窦初开时他便对我很有那么点意思,奈何我爹有一颗坚定的国丈心,任他如何卖力展现皆不为所动。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韩授当不成未来国丈的乘龙快婿便决定去从军创一番丰功伟绩。我爹亦有此意,遂将他荐去昔日部署麾下,不想此人天生是个将才,初出茅庐便是锋芒大显,因屡立战功很快被擢升为地方将领,我爹如愿以偿成为国丈后又大力提拔他,他便做了掌一方兵权的大将。
      当初他杀入京中,不听我爹之意立殇帝长子为帝奉我为皇太后,偏立了殇帝之弟,又将我掳回府中,我爹把他痛骂了三日三夜仍不解气,韩授却只问了我爹一句话,我爹便蔫了。
      他说:“深宫幽怨,义父当真舍得姝姝如此大好年华被尊上太后位,从此孤寡一生?”
      我爹不做声了。
      韩授又说:“儿子此番自作主张不为自己。儿子对姝姝是有情意,但若姝姝不愿,儿子绝不强求。”
      是以他自封为太尉在京中四处捣腾而本皇后在他府中遭千夫所指的那三个月里他是真的未强迫过我,我们仍如兄妹相处。
      由此足见,韩授此人,是个厚道银儿。
      我估量了一下当前形势,决定走一步险棋,叫韩授返朝请雍王常烨为他正乱臣之名。
      常琛此人向来言出必行,他既说过要在三月内取韩授项上人头,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江北地区战火连连,燕王世子是大刀阔斧以王师名义在平各方乱贼,顺道除异己抢地盘,此番又大破了韩授乱军收归山西兵权,势力已不可与往日相比。而雍王常烨于半年前联合京畿六府起兵赶跑了当时把持朝政的晋王,又换做是他把持朝政了。虽说如今天下乱象已成,雍王就算居京中,所下的每一道令皆以圣旨之名,亦无人肯听他的,但他好歹手里头有皇帝,是名正言顺的辅国大臣,他若肯下诏为韩授正名,常琛再要杀他便需得费心思量个理由才行。
      而常烨此人,是个人才,从他有魄力强行侮辱下属妻子后更杀人全家这点就看得出,韩授也是个狠角色,他们志趣相投,我以为韩授跟着他比较有机会继续发挥所长。
      我打定主意,这日便欲去寻了韩授劝他冒险返京见常烨。
      换了身便装,我交代说是出去重游旧地,只独自一人出了府。
      城西有家戏院子,以往我常爱来这听戏,顾长桢本是好意不愿我奔波欲请戏班子来府里搭台唱戏给我解闷,后又知我是喜爱往外跑,他亦不愿拘得我太过,便在这戏院长包了一个雅间,经常陪我一道来。
      那时他身为顾氏当家,主持整个顾氏的生意,常需外出各地巡视商铺洽谈业务,能陪我的时候原就不多,我与他又刚于药庐内感情爆发互诉完衷肠私定完终身,正值热恋期,一日不见简直如隔三秋,在一起时难免黏腻,这戏院的伙计都晓得,顾公子与文小姐这对未婚夫妻,恩爱得很呐,便是大庭广众不便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单是看戏之余深深一个四目对视,眼神都缠绵得叫旁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踏进戏院,要了个包间,往露台前一坐,一楼大堂戏台子上锣鼓声一声紧促过一声,重鼓一锤,好戏正开锣。
      此番演的,是《人面桃花》的首折《寻春遇艳》。
      只见那戏台之上扮演崔护的小生,头戴文生巾,手里执着把扇,独自踏青自城南庄宅,适逢口渴,叩门求饮。一美貌女郎应门而来,四目相对,一望之下,孽缘从此起。
      记得过去与顾长桢一起瞧这出戏,瞧至《重寻不遇》这一折,唱的是那小生重返故地,院墙如故而门已锁闭,他在那南庄门前徘徊不去,想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神情悲苦,酸不拉唧摇头叹唱曰:“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之何处?”跟着,头上布巾一揭,‘啊呀呀呀’就要死要活的在台上甩水发嚎起来。
      我当时觉得很忧愁,托腮对顾长桢发表感叹:“不过是人不在,未必便是芳迹无踪,兴许只是出街打酱油去了,动辄便哭天抢地,这般想不开,委实叫人忧愁得很。”
      顾长桢正端杯轻拂茶汤,闻言不免失笑,“难得你如此乐观豁达,到是好事一桩。”
      我奇道:“若换做你是那小生,莫非你亦要甩水发嚎一番?”
      言罢浑身一个激灵,只想他前一刻还是个轻摇折扇风度翩翩的尔雅公子,下一刻便这般把扇一扔竭斯底里哭天抢地斯文尽失,这叫人情何以堪?
      顾长桢放下茶杯望向戏台,眉尖微蹙起,神情一瞬亦颇为忧愁貌,“若哪一日你不见了,我亦不知自己会否如斯失控伤悲……”说着,又似察觉这般是过分患得患失了,不禁好笑道:“到是我说话没个忌讳,你莫见怪。”
      我甩起帕子左右一挥,“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我们相视而笑,眼神又缠到了一处,伙计正巧上来添茶,登时又是浑身鸡皮疙瘩。
      我却未料,一语成畿。
      ……
      我望着那戏台上正忧愁,此番是真真忧愁,适逢有小贩进来询问可要瓜果。
      未食午膳,我稍有些肚饿,要了一包糖炒板栗,又伸出手指在那果篮里点来点去挑拣半日,却都长得不甚水灵讨喜。我不大满意。
      那小贩本来颇不高兴,抬眼瞧了瞧我,想哀家曾经身为一国之母,那是何等威严仪态?他瞧了瞧,低头不说话了,默默等着任我挑。
      但我挑来挑去始终无一个顺眼的,不由不满道:“你这些果子怎都长得这般不讨喜?”
      那小贩张口结舌,“小姐你是选果子还是选相公,果子吃进腹中,要这般讨喜做甚?”
      我对他敦敦教诲,“这你便是孤陋寡闻,果子长得色泽鲜亮的,瞧在眼里心情爽利,吃下去人亦色泽鲜亮些,有养颜功效,是以,这果子长得讨不讨喜,与相公一般重要。”
      那小贩被我说得不免陷入沉思。
      我又埋头挑起来,这些果子长得实在不讨喜,我遂退而求其次挑了只不讨喜中长得相对讨喜的甘棠梨,付了银子,那小贩正要道谢,我对他一挥帕子,“你且为我将皮削净再走。”
      他只得自认倒霉自果篮里取出小刀,眼见他就要动手削,我忙喊停,“你怎不去净手?削皮自然需得洗净去皮才行。记得为我切平两端,十二瓣切开,去核。”
      那小贩呆了吊,有点搞不大清楚情况,挠挠头最后还是去给我弄好了端上来。
      一面吃果子剥板栗一面瞧戏,这时戏台上已唱至第二折,我未料今日这般巧唱的竟是这出《人面桃花》,我预备瞧完了再去找韩授。
      这戏苑子分上下二层,大门开在南面,戏台搭在一层中央,四周皆搭满桌椅是楼下大堂,二楼则是雅阁。我坐这雅间在西面近北端,北面第三间正是过去顾长桢包的那个,直目望过去,不到三丈的距离,离得极近。
      风水是门大学问,坐北朝南要的就是个气势,北面历来都是贵人青睐位置,今日北三间的垂帘是放下来的,从里面看得见外面,自外看去则是模糊一片。但我以为就算里面有人,那人亦不会是顾长桢,毕竟这地方于他来说应是个伤心地,他大约是不会再来此,只是瞧过去时总似乎有种被牢牢注视的异样感觉……
      我正这般疑惑,有伙计进来添茶水,顺带抬头瞧了我一眼。
      这不瞧犹可,瞧了一眼,直把他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眶来,“妈呀……青天白日,居然见鬼了!”
      我心道这是个神马情况。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你瞧瞧我有影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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