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绯目弑月

28、针锋相对（1）

　　有的女孩儿生来就是公主。
　　容貌上品，笑容闪亮，有优渥的家境与良好的教养，四岁学芭蕾，五岁学钢琴，十四岁出国深造，二十三岁学成归来，已经是迄今为止与柏林爱乐、美国五大乐团、维也纳爱等诸多一流乐团合作过的最年轻的中国人。
　　她是上帝的宠儿。
　　她是江兮娆。

　　而现在，这位宠儿，正攥紧了拳头，对着不远处交颈相拥的那一双男女，怒目而视。
　　郭凝还在咬着叶烬阳的下唇，小小尖尖的牙齿狠狠刺进他柔软的唇瓣，渗出血来又被她温柔舔舐吸吮干净。
　　无论郭凝怎么样撕咬，叶烬阳闷哼都没有一声，只是紧紧箍着她的腰，越收越紧。程澈站在江兮娆身后盯着他们，一脸惨白。
　　郭凝伸手勾住叶烬阳的脖子，使劲向上又踮了踮脚，鼻尖对上他的，直到两个人能够分享彼此温热的呼吸。
　　“你的决定？”郭凝媚眼如丝，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叶烬阳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画着圆圈，在看见叶烬阳背后女人几乎要崩溃的神情后，眉目间越发撩人。
　　叶烬阳眼仁如同黑洞，各种情绪在里面闪过须臾最终依旧深黑一片，郭凝表情闲散，却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那里面有一个模糊的自己。

　　“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兮娆妹妹终于不远千里从美帝跑回来捍卫主权了啊。”
　　还未等到叶烬阳回答，宴会厅那头传来一道清亮女声，郭凝不着痕迹松开叶烬阳站在一边，叶烬阳皱了皱眉，牵过郭凝的手把她扯到了自己旁边。
　　林燃一双锐利凤眼不着痕迹的从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上划过，挑挑眉看向那边尽管浑身发抖但仍竭力保持优美仪态的江兮娆，笑得愉悦。
　　“啧啧，兮娆妹妹处境堪忧。”
　　“林燃姐......”江兮娆咬着下唇，眼中泪光浮动。
　　郭凝适时转过头来将脸露出，江兮娆原本聚起一泡热泪的大眼顿时瞪大，泪珠恰到好处的簌簌落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郭凝？！”江兮娆二十多年良好的家教与苦心维持的美好形象在她这一声尖叫中尽数破碎，她大睁着双眼，两颊上还挂着泪珠，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林燃，又看一眼叶烬阳，细长的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葱白的指尖正对着郭凝，指甲上小小的钻光芒闪烁，一如她现在忽明忽暗的眼神。

　　郭凝想象过无数次与江兮娆再遇的场景。
　　无非是她眼神倨傲姿态高雅如同真正贵妇，在挽着她英俊富有甚于叶烬阳一万倍的男朋友在某个上流晚宴与叶烬阳和江兮娆偶遇。
　　叶烬阳再看见她的时候蓦然发现这些年其实心中真正割舍不掉的还是她，立马抛弃江兮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于是江兮娆变得一无所有，扑倒在地上只有痛哭流涕的份儿。
　　郭凝自己也承认这样的情节实在堪称狗血滥俗，一般就连有点理智的小说作者都不敢轻易使用这种桥段，可她偏偏沉浸在里面乐此不疲到无法自拔。
　　可直到今天才发现那些想象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现实于她依旧残酷。
　　以她的情况去找一个比叶烬阳帅且有钱的极品金龟是何等困难姑且不谈，现在她不仅没让叶烬阳再次拜倒，反而自己已经有了栽进去的嫌疑。
　　然命运对江兮娆，却还是如此偏爱。
　　江兮娆脸上几乎看不到时光的痕迹。
　　二十三岁到二十七岁悠悠四年岁月于她好像不过是一夕之间，她穿一件粉色洋装，周身都洋溢着小女孩般的甜蜜气息，即便脸上眼泪纵横，也毫不削弱她的美感。
　　她始终是个能激起人心底最原始的保护欲望的小女孩，不曾长大，人们也不需要她长大。

　　小女孩现在很生气，身边的人很紧张。

　　郭凝瞄一眼紧绷着后背站着的叶烬阳，轻嗤一声，他的手掌宽大温暖，两个人掌心贴着掌心，他身体的温度绵延不绝传过来，似乎能沿着血管中的血液回流回心脏。
　　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决定，郭凝握紧叶烬阳的手，缓缓垂下头去，目光凝聚在自己的脚尖上，嘴角微扬，竟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
　　我们来，豪赌一局。
　　就赌你要我还是要她。

　　“林燃。”不知何时江兮娆身边又站了一个男人，中蓝色格纹西装格外挑人，偏偏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丝毫违和，反而有种阴柔美感。
　　能将西装穿出这般精致意味并将其发挥得登峰造极，在郭凝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秦朝一人而已。
　　男人声线并不醇厚，但胜在华丽，他一出声，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去。
　　不认识秦朝的人暗自感慨男人之中竟也有如此尤物，认识他的人早已纷纷变了神色。
　　但凡是他们那个圈子里头的人都知道，秦朝的强大堪称变态，为人却极不按常理出牌，唯一能降住他的，既不是他的老子也不是他的妻子。
　　而是，江兮娆。

　　林燃看见秦朝之后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然目光几度流转之间，一双凤眼已经重新笑意尽染。
　　“你也来了，老公。”林燃笑得眼睛眯起来，尾音略微上扬，音调格外婉转高亢。
　　已经站在秦朝身后的江兮娆默默低下头去，双手绞在一起，无措到似已站不住。
　　“娆娆刚回国，我带她熟悉一下情况，今天不用等我。”
　　秦朝语不动声色拢住江兮娆的肩膀，勾起嘴角轻睨那边依然眉眼弯弯的林燃，一笑倾城。

　　林燃虽还笑着，但眼中早已了无笑意，微微垮下的肩膀显露仓皇颓态。
　　酒店灯光刺眼将这窄窄一条走廊映照得光亮如雪洞，众人细微神态也无从遁形，尽管廊中众人各怀心思，但看向林燃的表情无一不是隐秘的微妙同情，带着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
　　原来如此。
　　权势滔天如林家，嫁到他家的女儿如今也不过是个被丈夫当众给了难堪的可怜女人。
　　他人目光尖锐，嘲讽，同情，个个锐利如矢，林燃已成众矢之的，面上表情却不曾松动半分，就连唇角上扬的角度都如之前精确计算过一般的完美。
　　“当然随你。不过今天奶奶还跟我提起，很久不见兮娆妹妹，甚是挂念。”林燃娓娓道来，神色自若如同拉家常，那边江兮娆却明显瑟缩了一下。
　　就连秦朝，也隐隐变了脸色。

　　倘若说普天之下除了江兮娆，还有一个人能降得住秦朝，那么除了秦家老太太，再无第二人。
　　秦奶奶出身名门，是真正的将门虎女，个性豪爽，对精明能干的林燃格外偏爱，林燃与秦朝的婚姻，几乎完全都是她老人家一手包办。
　　而秦老太太多么喜欢林燃，就多么不待见江兮娆。
　　江兮娆在秦家寄养过几年，凭借一张甜美的脸蛋和一副软软糯糯的嗓音就通吃大院里几乎所有的男女老少。
　　她是叶烬阳那群孩子里面当之无愧的女神。
　　每个小男孩都在那个情愫懵懂的年纪里喜欢过这样的女孩，她身上永远没有脏兮兮的泥巴，从来都是清爽好闻的肥皂味，她有各种各样美丽的花裙子和蝴蝶结，她不会爬墙，不会捉蛐蛐，但是会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你，于是你很不能把世界上所有新奇有趣儿的小玩意捧到她面前只为再看一眼她那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神。
　　江兮娆就是那样的存在。

　　大院里几乎每个小男孩都为她做过傻事，简单粗暴如叶烬阳，亮亮拳头便将试图围过来的小小情敌们恐吓回去，细水长流如程辙，送漫画送巧克力代抄作业，兢兢业业还要竞争上岗。
　　纵然如此，他们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恨不能死而后已，却仍比不上秦朝的微微一笑。
　　那时候秦朝已经是略微张开的少年，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妖孽的雏形，说话温柔，举止优雅，最大限度的满足了女孩们童话书中关于王子的一切幻想。
　　盲目崇拜也好，真心喜欢也好，面对真人版的王子殿下，就连年幼的江兮娆，都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心动。
　　可林燃喜欢秦朝已经是大院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林燃打小剽悍，容不得江兮娆整天黏在秦朝身后，她与叶烬阳那些人厮混久了，整人恶搞的本领学了个十成十，江兮娆柔弱，被林燃欺负过后只知道哭哭啼啼，林燃仗着有秦老太太撑腰，百无忌惮，加之那时秦朝对江兮娆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江兮娆在林燃处吃了亏，也只能自己咽下。
　　林燃与秦奶奶这两个人几乎是江兮娆童年一切噩梦的来源，直到今天，林燃的余威仍在，江兮娆对秦奶奶，也颇为顾忌。
　　江兮娆听林燃提起了秦奶奶，扯了扯秦朝袖口，向他摇摇头。
　　林燃的杀手锏多少年如一日，却始终简洁有效，她看见秦朝眼中流露出的淡淡鄙夷，抬头报之以粲然一笑。
　　她要的，不过是最后胜利的结果而已，至于手段卑鄙还是高尚，她从来不计较。

　　“我们走吧。”一直紧紧牵着郭凝手的叶烬阳突然开口，郭凝还沉浸在眼前急转直下的突发事件中回不过神来，被叶烬阳轻轻一拉，便又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的决定呢？”郭凝费尽力气从叶烬阳的臂弯中挣扎出来，执着于一个结果。
　　“选你还是选她？”叶烬阳皱着眉把郭凝捉回来，宽大的手掌箍住她的小臂，用力之大，郭凝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凹陷进她皮肤的形状。
　　“不如......回去再告诉你？”叶烬阳掐住郭凝的腰，探过身子吻住她莹润的耳垂，“我们一起离开，不是正合你意？”
　　郭凝冷笑，偏了偏头，与叶烬阳离开些距离，示意让他看另一边：“现在恐怕没人有心思看我们演戏。”

　　那边江兮娆仍被秦朝护在身后，一双雾蒙蒙的大眼在林家姐弟与秦朝之间转来转去。
　　林耽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刚刚赶到，一身奔波而来的风尘还未拂落，便已站在自家姐姐与秦朝中间，男孩一张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正直勾勾盯着秦朝。
　　半饷，才似笑非笑说了一句：“今儿个够热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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