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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44天子按剑思北方:蝮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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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蝮蛇
容笑端坐马上,低喘一声:“想不到救我的人……竟是你!”声音中似有不能抑制的激动与兴奋,“殿下请看,这是你那夜送给我的救命钱!我时时都带在身上,只盼有朝一日可以与你重逢,将它还给你!想不到居然真的有这样一天!殿下,救命之恩重如山,我到底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翻开领口,她手指哆嗦,拽出一根红绳结成的项链。
红绳底端,坠着沉甸甸的金块。
用力扯断细绳,她用右手捧住金块,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饼金上缺了一角,好像满月被人贪吃咬了一口。
淮南太子用右掌接过,死死攥住。
金块残角刺得他手心发痛。
再次环紧臂,搂住她的腰,刘迁“唔”了一声,再不言语。
只盼这马儿慢慢跑,那翠华山永远也不要到。
一行人抵达峰脚的时候,已近子时。
夜色苍茫,山风激荡,三只火把上的火焰被吹得飘摇不定,似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拴好马匹,举头看看陡峭险峻的山壁,胖子拆下绑在鞍上的小机弩,面露难色:“太子,这山路太过难行,您与李尚候在此处,我与容甲员同往就是。”
刘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掏出随身携带的红绳,麻利缚好宽袖,随即卸下腰间长剑,递给容笑:“山上太黑,草长树密兼且道路不明,怕会有蛇虫鼠蚁拦路。你拿把兵器在手,就算不防身,用来探路也是好的。”
容笑皱着眉头看看黑黢黢的山峦:“那殿下呢?”
刘迁探手入怀,掏出短匕,在她眼前晃了晃,眨眨右眼,笑嘻嘻道:“你忘了?我有这个!”
容笑抿唇一乐,接过镶金嵌玉的宝剑:“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夜林静谧,浮着一层轻轻浅浅的槐花香。
四个人,擎着三支火把,快步奔行跳跃在山间窄路上。
藏身于路边草丛的小虫被惊得乱蹦乱叫,发出窸窸窣窣的细鸣声。
看着容笑投在地上的暗影奔跑变幻,刘迁心中一时悲喜难辨。
握紧右手中的四神匕外鞘,他终于下定决心,在怀中收好饼金,快步追上容笑,劈手夺过她手中火把。
容笑惊讶看他,却见他微笑着为自己照亮前路,这才领悟,原来堂堂太子殿下也懂什么叫绅士风度。再加上方才得知他是自己和宝儿的救命恩人,原来对他的偏见登时一扫而光,心中凭空多了几多感激之情,不由对他微笑道谢。
奇葩见她露出恬然笑容,一颗心蓬蓬勃勃开出繁花,整个人轻飘飘的如插双翼,什么难行的山路都不在话下。
容迁二人攀到山巅时,月在中天,胖瘦二臣却仍在山腰。
胖子在下面呼呼叫:“殿下,您慢……咳咳……慢些爬山,小心……呼、呼……小心摔跤!”
瘦子声音尖细:“哎呀,苏兄,你小心自己脚下!”
容迁二人俯视群山,只觉天地无垠,包容众生,顿感豪情在胸。
迎着山风,吹吹满头满身的汗,二人气喘吁吁,相视而笑。
歇了须臾,容笑仔细打量四周,见远处有峭壁势如刀削,两条飞瀑倾泻而下,在中途被两块突出的巨岩挤成更为雄壮的一股,直直跌入一面池水。池面水花四溅,轻雾缭绕,隐隐有飞浪的轰鸣声传来。
遂开口提议:“殿下,与其空等他二人,不如我们一起四下转转,看看能不能寻到蝮蛇的踪迹。瀑布那边水汽大,花草繁盛,说不定蛇虫就爱聚在那里。”又咬牙切齿自言自语,“要是被我碰到,就算你们倒霉!”
刘迁方才瞧她笑容瞧得入神,别的没听清,只听见她说“我们”二字,心内立时欢喜无限。
容笑独自走了两步,回头见他只顾傻笑,却没跟上来,心内焦灼,忍不住低声催促:“殿下?”
刘迁醒过神,却不知她方才到底说了什么,只好甩甩破袖板着脸,装腔作势道:“甚好!”
容笑大奇:“什么甚好?”
刘迁心虚咳嗽,跟上她脚步:“甚好便是甚好,还须解释?”
容笑心急如焚,没心思详谈,一路领先,持剑狂奔到池边,专往那草深花密的地方去找。
刘迁紧随其后,生怕她莽莽撞撞被蛇咬伤,忙高举火把抢到她身前护住:“容姑娘,蛇儿行动敏捷,你且先用长剑在草中试探,不可贸贸然前进!”
容笑知他说得有理,只好勉强压下浮躁心理,一步步跟在他身后细细查探。
探了一阵,容笑有些灰心丧气。
眼见月亮偏移,时间渐渐过去,因吸血而引发的潜能已经慢慢消逝,自己却连蛇的影子都还没见,更别说那个什么剑什么草了。
胖瘦两人如此废柴,到了此时竟还不见踪影,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她恨恨地跺了跺脚。
“容姑娘,噤声!”刘迁突然神色凝重,轻声吩咐。
“怎么,殿下有发现?”容笑也放低声音,四处乱瞧。
“你听没听见有蛙声?”
“听见了……哦,我懂了,蛇吃蛙,所以要找蛇,就要先摸清蛙的位置!”
刘迁回头赞许一笑:“容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我瞧那边的草丛附近有些乱石堆积,说不定那里会有斩获!”
容笑点头称是,二人靠着一支火把、一柄长剑趟出一条窄路,细细搜索。
缓行至碎石左近,太子倏然横起右臂拦住容笑,将左手食指竖在唇前。
容笑睁圆了眼一望,果见一条棕褐色的长蛇盘在石缝杂草间隙,若不留神,当真看不出任何端倪,当下暗暗称赞太子细心。
那蛇长达一米有余,粗如手臂,全身遍布灰绿色斑,头顶一条深绿色纵纹,脖颈处更有一对硕大可怖的颊窝。
鼻间鳞片密布,被火光一映,闪出碧绿寒光。
蛇儿看出这二人来意不善,上身倏地高高立起,颊窝发扁,头部越发昂扬,血红长信在口中快速吞吐,发出窸窸窣窣的诡异响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若换了平时,容笑一定逃得比兔子都快,可此时霍去病命在旦夕,容不得她多考虑,当时拔出宝剑,一剑横砍过去!
蛇儿柔弱无骨,脖子一绕,已然敏捷躲闪开来。
容笑惊奇,剑锋立转,改砍为削!
蛇儿不退反进,“嗖”的一声弹起,犹如一道碧光,直扑容笑大腿!
容笑体力虚弱,反应不及,眼见就要被毒蛇咬中!
电光火石间,刘迁“唰”地抽出匕首,一声低叱,猛力斩向蛇头!
褐光白光交汇于半空,蛇儿头身分离,翻滚着跌落草丛。
容笑大喜,弯下身子便要去捡蛇身,刘迁惊呼“且慢”,却已晚了!
刚被斩下的蛇头如电般飞起,弹指间便可啮住容笑后背!
太子右臂不及收回,心急之下,不及细想,便用左手推开容笑!
容笑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便听身后刘迁一声闷哼。
心中暗叫不好,伸过火把细看,只见他左臂袖子已被蛇头咬破。
碎袖下露出一个深深的啮痕,黑血喷涌而出,显见此蛇极毒。
她慌了神:“殿下,你还好吧?”
刘迁左臂渐麻,恐她担心,忙笑嘻嘻道:“无妨,一条小蛇而已!看,本殿又救了你一次,容姑娘倒要如何报……”
一个“答”字还未出口,人已直直向后跌倒。
容笑大急,慌张中想起霍平疆教过的法子,忙将火把插在乱石缝中,从衣襟上扯下一条碎布,紧紧勒住太子左上臂,阻止毒液上行。
太子痛得满脸大汗,笑容却不减一丝一毫:“容姑娘,你莫心急。苏爱卿是国医圣手,一会儿他过来了,必会有法子为本殿清毒。不过,你千万别说方才的事!你也知道,他性子不大好。”
容笑心中懊悔:“对不住,殿下,都怪属下不知蛇性,鲁莽行事,才害殿下受伤!”说着,咬住下唇,眼底湿气萦绕。
刘迁清眸湛亮,费力举起右臂,以破烂袖口掩上唇角,悄悄擦去一抹血迹,柔声道:“容姑娘,本殿贵人天相,绝不会如此命短,莫要做这苦脸!本殿觉得你还是笑着好看……你能否应承本殿,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总要笑着!”
容笑默然不语。
她眼尖,早看见他唇角流血,心底莫名酸疼,登时不再说话,拉过他手臂,一把扯落衣袖——
俯下头。
刘迁惊叫躲避:“容姑娘,不可!有毒!”
他伤重无力,躲闪不及,手臂啮痕早被容笑吮在口中。
脓血又黑又腥,容笑不敢咽下,只好吸一口吐一口,转眼身边的草丛就被毒血淋得萎靡不振,干枯欲死。
眼见吸出来的血颜色渐渐变浅,容笑略略放心。
从长草深处捡起匕首,她伸臂搀着太子肋下,两人并肩而行。
踉踉跄跄走至瀑布边,扶他靠着块大青石坐稳,容笑退到原地取回火把,又依样画葫芦,将火把插在巨池岸边碎石堆中。
伸匕首在飞瀑内冲净,再置于火焰上烘烤消毒,容笑这才道一声“得罪”,用匕尖锋刃浅浅勾画,以他臂上伤口为中心,在附近皮肤上划出一个“十”字,最后拽他手臂入水,于池中用力挤压啮痕。
血色一分分扩散至冰凉水中,由暗红变成嫣红色,容笑这才确定毒液大部分都已排出。
她扶太子重新坐好,松了口气。
擦去额上的汗,自己也用双掌捞起池水,漱净口中残毒。
刘迁背倚青石,姿态慵懒却眼神明亮。
凝视容笑半晌,他嘴角噙笑,柔声问:“容姑娘真是好手段,这却是从何处学来的?”
容笑支支吾吾,刚要扯个谎圆过去,突听有人由远至近奔了过来,口中怒喝不断:“臭丫头,若我今日不杀了你,太子早晚死于你的手上!”
她诧异回头——
只见三支利箭架在弩机之上,闪着寒光,正正对住自己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