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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3天子按剑思北方:短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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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短匕
听见容笑为李广利求情,仆射大人显然也是不解其意,敛眉肃容发问:“容甲员,你这却是为何?”
容笑躬身抱拳道:“李乙员误伤霍队首,理当重罚,但若属下找回药引,救回队首,便请大人在陛下面前求个情,恳请陛下赐李广利——”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她的后语。
容甲员顿了顿,深深看了李广利一刹,眸中寒光一闪,淡然续道:“便请赐他腐刑吧!”
众人大骇!
腐刑?!
让一个男人去势,是比死更让人痛苦的羞辱与惩罚!
李广利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突发凄厉惨叫:“容笑,你还是不是人?你好毒的心肠!我死后必化为厉鬼,索你性命,你……”口中喊着,双手成爪,状如利钩,身体猛扑,好似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容笑比他更快!
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只听“呼”的一声,她人已跃在半空,腿影一闪——
“啪!”
爆响声起。
李广利整个人猝然趴在地上,容笑以右足踏住他背,竟好似将他活生生钉在那里!
他此时才将那句话喊完:“不得好死!咳咳!容、笑,你、咳咳,不得好死!”
咳嗽间歇,他连喷几口血沫。
旁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滩血里还明晃晃淹着两颗门牙。
容笑脚下用力,偏着头看那人的狼狈惨状,脸上无悲无喜,平静道:“你要怨,便怨自己命不好,害错了人!你若是捅我一刀,我可以忍;可谁要是敢伤他一分,我必以十分相还!李广利,你自尽那日,便是你满门被屠之时,我说的出,做的到。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说毕,腿一收,敛容抱拳:“仆射大人,属下无理了,但寻解药之事,刻不容缓,属下想即刻动身!”
众人盯着她的眼神情绪复杂。
是意外?是震撼?还是惊惧?没人说得清。
霍去病在她心中竟重要至斯?
刘迁垂眸,用手指不住缠绕破袖上的布条,玩个不休。
长长的眼睫在他面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李敢与司马迁面面相觑。
胖子苏非挺肚昂头,面带冷笑。
瘦子李尚规矩站立太子身后,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也没看见。
张仆射沉默着点头,示意李敢将李广利拿下,这才当先行出帐外。
仰头望,夜如泼墨,星子寂寥,远处弯月幼细黯淡,正被一片薄云渐渐逼近。
老人叹口气。
又是漫长的一夜。
夜尽时,谁人兴衰?
军营马厩长长,时不时传来马儿的响鼻声,或轻或重。
容笑等一行四人举着三支火把,脚步匆匆,打破静寂。
军马中有几匹极机警,竖着耳朵略显不安,轻轻用蹄铁敲地,似是在向同伴发出警告的讯号。
火光中,胖子苏非挤出众人,率先挑选出一匹极强壮的。
此举看似无理,却也情有可原。
毕竟,那马儿若不是膘肥体壮,驮着他老人家跑,只怕跑到二十里便会吐血身亡。
容笑同情地看了看那匹悲催的马儿,心下开始嘀咕。
她刚尝了几滴血,速度有,力量有,骑术——
没有。
刘迁似乎看出她的焦虑,坦然一笑:“容甲员,若你不嫌弃,便与我共骑吧!”
容笑下意识摆手推拒:“不成的!一匹马驮两个人,要几时才能跑到山脚?”
奇葩瞅着她,眼神温暖,口气戏谑:“若是容甲员自己骑马,跑上一里地便摔上那么一跤,我们就是跑至天亮也是到不了山脚的!除非,容甲员是怕你我……有别?”
容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省略的是“男女”二字。
霍去病的命重要,还是这些细枝末节重要?
咬咬唇,她下了决定:“殿下,如此有劳!”
李尚此时已为太子挑好一匹脚力极快的良驹,牵了过来。
刘迁背着手,嘴角噙笑,颌首示意。
容笑不再客套,左手扶鞍,右手持着火把,飞身上马,动作英武利落。
奇葩看得眼睛一亮,不由击掌赞道:“容甲员当真英姿飒爽……”
容笑居高临下,冷冷斜睨奇葩:“殿下谬赞!”
太子笑容更盛,续道:“可惜全无用处!”
容笑大怒,正要反驳——
刘迁双臂一震,殷红长裳展至半空,左掌轻击马身,人已轻飘飘落在容笑身后,快似鬼魅。
容笑还没反应过来,刘迁已劈手将马缰抢过,两臂宽袖一左一右围过来合拢,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驾!”
一声厉斥出口,骏马如腾云驾雾般急窜而出!
容笑惊惧心起,轻叫一声,火把险些脱手而出。
“看你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竟会怕马!”刘迁在身后吃吃笑着调侃,温热的鼻息喷在容笑后颈,激得她身上一阵麻痒。
她生气回头,想反驳几句,谁知两人挨得过紧,一扭脸,眼睫就扫上了刘迁嘴唇。
登时想起那夜他吻住自己的眼睛……
脸一红,手也有些不稳。
不知为何,刘迁的嗓子有些喑哑起来:“别乱动!你快将火把拿好,我看不清路了!”
容笑忙端正坐好,火把前探,为二人一马照亮前路。
夜幕下的都城幽香沉寂,正是安枕的好时节。
长安城四墙一十二门皆沉睡在这微凉的春夜里。
中南墙的安门前,有几个守城兵拄着长戟打瞌睡,遥遥的,突然传出越来越清脆的马蹄声。
守城之将得到通禀,率几个小兵,快步跑下城楼马道,站在栏栅之前,高声喝问:“来者何人?不知申时便已宵禁么?”
三匹快马须臾之间驰到眼前定住。
火光照耀中,一个胖子端坐马上,朗声道:“这位乃是淮南国太子,有十万火急的军务要连夜出城,尔等还不快快打开城门方便通行么?”
守城之将年过四十,官职不大,见过的人却不少。
此时见刘迁衣衫褴褛,怎么看都只像逃犯而不像太子,遂傲慢道:“若是紧急军务,必有出关令牌,你先拿来我看!”
李尚低声说:“殿下,我们出营出的匆忙,倒把这件大事给忘了!此乃都城,不便造次,这可如何是好?”
容笑诧异,想不到汉朝时的城门关卡居然管理得这么严格,连高干子弟报出名号来,守城小兵都敢不将之放在眼里,可见这里律法严明。平日里这是好事,可是今夜若把时间尽耗在这些手续上,岂非耽误大事?眼珠一溜,发现城门上下竟守着百八十人!心想,这要是真打起来,自己一行四人肯定是寡不敌众束手就擒的货,不由得暗暗叫苦。
正在没奈何之际,突听刘迁朗声开口:“本殿并无出城令牌!”
守城将得意一笑:“既无令牌,你们有违禁令,还不速速下马就擒么?”
听领头的这么一说,乌泱泱一堆小兵立刻底气十足地执戟围过来,好似立刻便要将嫌疑人等拿下。
三匹骏马被戟尖闪耀的寒光吓得长嘶不休,长鬃乱摆,四蹄不安踩动,把马上人晃得摇摇欲坠。
胖瘦二臣竭力稳住身形,情绪都有些焦急,齐声高呼:“殿下!”
容笑心内焦灼,顾不得那许多,立时便要跳下马与之一搏——
刘迁左手挽紧缰绳,手臂突然一勾,将容笑的细腰牢牢锁住,低声在她耳边道:“别乱动!”
说着,右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突然举至空中,口内叱喝:“且慢!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守城将眯着眼睛细细瞧去——
城关四处皆燃着火把,把上松油毕剥作响,长长的红色火焰下,只见一把短匕闪耀光彩。
那匕首外鞘上隐隐约约透出精致浮雕,细细看去,竟似朱雀展翅!
守城将大惊失色,忙问道:“这可是四神匕?”
刘迁泠然作答,其声傲然:“你总算有些见识!见匕如见皇上亲临,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难道要等本殿挨个割下你们的项上人头才知厉害么?”
守城将士一干人等被吓得面无人色,忙跌跌撞撞去开城门。
对开的城门沉重如这夜色。
长安城外黑夜漠漠,一眼看不到边。
刘迁等人驾着三匹骏马疾驰在旷野中,衣袍翻飞如苍鹫烈舞。
容笑自见到那柄短匕起,便惊得合不上嘴,此时才寻到机会细问:“殿下,你如何会有此匕首?”
刘迁目视前方路程,淡然道:“我出生之日,陛下赐了这把匕首作为贺礼,送至淮南。”
容笑双手紧抓马鬃,心头茫然:“你这匕首曾借过别人么?”
太子断然否定:“此匕乃我自幼的护身之物,怎会借给旁人?自我出生起,它便一步也不曾离开我身侧,哪怕是进了未央宫,觐见陛下,陛下都特许我随身携带,何况别处!”
容笑的手抓得更紧,马儿吃痛,一声嘶鸣,她这才醒悟过来,松开有些痉挛的指尖:“殿下,前些时日,你可曾去过边关?”
刘迁攥紧马缰,顿了顿,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轻声问:“你怎知道?”
容笑一颗心就快跳出胸口,猛地转回头,看着身后这个衣裳褴褛的少年,失声道:“你、你可曾去过匈奴大帐,救出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
刘迁右手将匕首揣进怀中,突然一把死死搂住容笑腰身,将她塞进自己怀中,哑着嗓子问:“莫非……你便是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