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后小人物》傻老四

2、第三章 出生

　　小立的爸爸妈妈结婚后年底就生了大姐姐小兰。隔两年之后也就是1976年生了二哥利国，再隔两年是老三利民，再三年之后才到小立。
　　生老二那会，本来光景就不怎么好的小立家，遇上那年又刚好是国家的困难时期，小立妈妈怀孕的时候就欠缺营养。二哥利国早产了近两月，生出来的时候像个小猫咪一样严重斤两不足，哭都懒得哭，难得吱一声儿也十分不响亮。两年后再生了三哥利民的时候，这回年景好了些，当妈的就让他吃奶吃到两岁多才断。妇女在哺乳期有天然的避孕能力，所以老三之后又三年断了奶水，才到小立这个属鸡的老四来报到。细心的读者可以看出，那时候的农村夫妇基本上不晓得搞什么安全措施，都是结婚后就顺其自然地生啊生，生到差不多了觉得够数了不堪重负了，这才找计生主任开证明去医院做上环结扎。
　　母亲怀小立的那年，国家在农村倡导计划生育的政策开始收紧，正是向强制计划生育过渡的当口。妈说，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大队部的计生主任就越来越来勤快到各个村中乱窜，当然也拜访了小立家好多回，主题无非就是劝说父母响应祖国号召，放弃生育小立这个老四并且去上环以绝后患。到她快临盆的时节，就在小立出生的那天上午，计生主任还来找小立妈妈做思想工作来着。
　　小立妈妈说，“眼看都快生了，就算了吧？”
　　主任说：“要罚款呢，看你这个穷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当，经得起折腾？我瞧着都不忍心”
　　“他爸不在家。回头我再跟他商量商量…”提到钱啊罚款啊什么的小立妈妈就发怵了。
　　“好好跟你当家的说，还是赶紧的去做引产，再拖都生出来了就要罚款啦！”计生主任又加一把火。
　　“那好吧，吃过午饭等孩子他爸回来就跟他说。
　　“叫他先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情况怎么样，我也一块过去看看还能不能引产，咱们听医生的，实在不合适做了就不敢勉强。”计生主任看着小立妈妈挺着个大肚子，低眉垂目一副可怜巴巴的神色，她心里也不落忍，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软话。
　　终于，在妈妈做出口头承诺之后，计生主任从小立家又旧又脏的小木凳子上挪起肥硕的屁股拍了拍挂在裤子面上的泥尘，转身走别人家去了。
　　眼看中午就要到了，妈妈赶紧开始准备午饭。哪知道这时候肚子开始阵痛！有了前面生三个娃娃的经验，母亲掂量着应该没那么快破羊水，就强忍着阵痛勉强淘米下锅，手忙脚乱地把青菜炒起。一边忙着，一边吩咐了年纪最大的姐姐去村头叫叔婆过来。
　　当时一个大队里好几个村庄只有一位持证上岗的接生婆。刚好这位接生婆又不是小立那村的人，而且住得相当远。
　　妈妈回忆说当时正是家家户户都忙摆弄午饭的时候，大家都是算着时间吃完饭赶着去下地劳动的，哪里麻烦人家跑老远路去帮你请接生婆啊。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村里的老叔婆，叔婆既是本家亲戚老人，又是经常给村里婆娘们陪产的老人，这种事情经得多了去。有她看着就妥当多了，也不用一心慌慌地。
　　当时父亲出工还没回来，小立妈妈打算等他收工回来，再让他骑单车去请接生婆。主意打定，做好饭菜后就扶着墙挪到里间的床上趟下了……
　　等到了饭点爸爸回到家，傻老四李小立却早已经等不及，自己从娘胎里爬出来啦！叔婆也是刚好前脚刚刚赶到，听到小东西呜呜哇哇的哭声，跛脚的老叔婆三脚并作两脚走进去里间，掀开被子一看，“哎呀，都生出来啦！”。
　　当爹的在外间问：“这么快啊，仔还是女啊？”
　　叔婆说：“是个女娃。侄啊，赶紧去叫接生婆过来消毒包扎。”一边说着一边在床头扯了件旧衣服把小丫头裹起来。小立妈妈顶着汗湿的一头乱发，疲倦地躺在床上微微喘息着。
　　爸爸在外头听见是个丫头，似乎没什么心情，闷了一会才答到：“反正生都生了，等我先扒碗饭再去。肚子饿死了。”
　　亏了大慈大悲的老叔婆帮小立抗议：“听见说是女儿就要吃饭才去，要是个儿子你都走到接生婆家门口了吧！小立又没药水给她俩个洗，你再不赶紧去叫怎么行！”
　　小立妈妈弱弱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丈夫这样说，虽然感觉气苦委屈，奈何没力气还嘴。心里默默地给老叔婆记下一等大功。
　　“真得好好感谢你老叔婆，这不是等于救了我和闺女一命嘛！”
　　要不是叔婆催促粗心的父亲马上动身去找接生婆来剪脐带消毒，就算小立挺得过去，小立妈妈恐怕也会感染细菌惹下产褥病。
　　虽然小立是赶在计生主任的前头安全落地了。但因为是个丫头，上面都已经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了，那时候家里太苦太难，几乎连饭都吃不饱。小立父亲满心只希望能再养一个儿子长大了好给家里多添一个劳动力，可不想再生女儿这种赔钱货了。
　　到了夜里孩子们都谁着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两口子躺在床上商量到底要不要留下小立。妈妈的意见是留着怕要饿死，不如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不能生育的人家愿意要的，给捡回去养，总算有条生路啦。
　　商量来商量去小俩口左右不大舍得，最后当爸爸的一锤定音：“我决定留下她。把她养大来帮你洗洗碗筷也好嘛！”于是小立的命运总算落地生根。
　　过了几天，收到风的计生主任又来上门，知道米已成炊娃已落地，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抬腿走了。
　　一直待到小立满月过后，计生主任才又来登门，这回督促李二龙带上老婆跟她一起去上环节育，再就是登记出生日期给小立免费办理入户的事情。
　　但是人家一问生日，当时小立妈妈就犯糊涂了：“小立啊，一时记不准具体是哪天了啊。”
　　小立爸爸低头想了想就跟主任说：“那天好像是二月二十号。”
　　主任说：“你指的农历吧？拿月历来我瞧瞧。
　　“家里的月历让孩子给撕没了。”小立妈妈弱弱地回道。
　　“哦，那，那你过去隔壁家给瞅一下？”主任看着小立爸爸说。
　　“那天大概是新历的3月24号。” 小立爸爸干脆地说，“不用看了。你就写3月24号吧，表填好了咱们赶紧出发去医院上环，回头我还要赶去田里拔草的。”
　　“那成。”人计生主任也想快点完事好回家浇菜地啥的。
　　就这样，几天后户口本送回来就少了一面空白页，上面登录了小立的出生资料：女，李小立，出生日期：1981年3月24日。
　　小立的出生就此给两口子的造人计划写上了句号。
　　等小立长到晓得提问自己的出生日期时，她妈妈更加糊涂了，只一口咬定就是3月17日。生日是多大个事呀，能顺利着陆才是小立的造化呢。听母亲说，隔壁那个家境差不多的邻居因为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大女儿一个儿子，一心只想再生个男好做养老的双重保险，就在小立出生前不久还真淹了个女娃儿。
　　“我下午还听见刚生落地的小娃娃的哭奶声呢。”妈妈说。
　　“夜里等大的孩子们睡下后，两口子关起门来往诺大个浇菜地用的尿桶里灌上大半桶水，把娃儿丢进去，扑腾几下就断了气，连声叫嚷都没有。”
　　小立问爸爸：是不是真的啊？
　　爸爸说：“那还有假？我出去做泥水工，每天起得全村最早。那天一大早看到她家男人提了尿桶往后山去。后山是公家的草岭，没人去那儿浇地种东西的。有人问起，就说娃儿没福气那半夜里睡过去了。直到过二年又生下个男仔，才叫计生主任拉去结扎了。他们家最后的这胎已经违反了政策，被罚得够狠，屋里的单车啊衣车啊什么的被搬了个空。”
　　初听妈妈说起生小立的这段历史，她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小少年，半信半怀的同时心里也会觉得难过。小立倒很情愿这是爸爸妈妈为了诳小立做家务洗碗而社撰出来的典故。
　　请接生婆的段子后来经老叔婆亲口向小立证实过，确如其事。
　　这么看来穷人家的孩子何止早当家这么简单，能否保命都要看天时地利及人和。那个时候的农村里没接受过什么教育，越穷越想多生，不管不顾的。生孩子跟比赛似的，那些个育龄产妇和家里有媳妇正当头的老头老太们，最听不得人家品论说谁谁谁会生养啊生了几多几多儿子。家里四五个娃的不叫多，七八个才算热闹；两三个的有点“人口单薄”啊；只能养一个的那叫“独户”，属“弱势群体”--除非你是有工资领有国家保障的城里人。
　　小立实在很庆幸自己坐上了末班车逃过计生主任的魔爪，也很感激父母没有把小立遗弃。
　　自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稚嫩的小立就开始每天自觉履行自己的神圣使命：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