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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父母辈的故事 ...

  •   第二章:父母辈的故事

      小立爸爸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哥们四个都长得身材高大,模样也挺周正。
      据说老大生来好动,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所以十来岁就跑出去混江湖自力更生了。后来在邻镇混进一个公路道班的单位去了,还在里面找了个老婆,就是铁算盘大婶娘。自立门户后大伯什么都听婶娘的,很少回来乡下走动,我们这些穷亲戚去他家窜也是谈谈的,极少留饭。比如小立们走亲戚去到他家玩,伯母最多只给白开水喝从来不管饭食更别说留宿赠物了。
      小立记得她四五的时候有一回跟着大姐去镇上大伯家里作客,一到大伯家,大姐把她留下就自己跑出去会同学了。
      姐姐走后,大伯对小立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玩”。
      于是小李就爬上沙发静静地坐着。大伯的沙发破了皮,露出底下的棕榈毛和弹簧硬邦邦地烙屁股,弄得小立扭来扭去坐不安生,但是她不敢擅自溜下来。
      当时大伯的宝贝儿子也在家里,闹着要和吃蜜糖。大伯慈爱地说:“好好好,吃蜜糖吃蜜糖。”
      大伯家里自养了几箱蜜蜂。小立乍听说蜜糖还没什么反应,及至大伯小心翼翼地端进来了半碗蜜糖水回转到堂哥身边,看到堂哥就着碗边喝得吱溜吱溜作响,小立就眼馋了。堂哥喝过之后会给我留点儿吧?小立心想,倾着身子张望着。
      一眨眼功夫碗就空了。
      堂哥又撒娇地说:“爸爸,这不够甜的!我还要吃蜂糖,要蜂糖!”
      “还没吃够呢?好好好,爸爸去拿蜂糖。”大伯端着空碗转身出去,不一会就转回来,从碗里捏起半个巴掌大一块汁水淋漓的蜂糖对堂哥说:“爸爸拿着,你张开嘴来咬吧,别让蜜汁糊了你的手。”
      于是堂哥就仰着头去一口一口地咬吃大伯手里举着的蜂糖块儿,嘴里叭叽叭叽咂着。
      小立这头看得嘴里口水要往外流溢出来,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伯父”。
      “小立也想吃蜜糖啊?”
      “唔。”
      “那等一下哥哥吃了再到你啊。啊仔,给你妹妹剩一点吧?”
      “不给!”堂哥撒娇地扭了扭身子,三嘴两嘴把蜜块吞食完,跳下凳子就跑出去完了。
      “啊仔你去哪啊?”大伯在后面喊了一句,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剩下小立一个人仍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姐姐回来搭救她。姐姐出门前还强调过,到了别人家里可不能乱跑不能随便动人家东西……
      ……
      老大不顾家。驼背奶奶不能挑重搬粗,手也没有灵巧到可以拈线穿针的地步,她平时都只能做些种菜洗衣的简单活计。于是小立爸爸这个大穷人的孩子就早早当家挑大梁,也因而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脾性和独断专横的家长作风。
      小立的父亲十岁上下开始就出去跟着邻村的泥水师傅(也就是现在说的建筑工)当学徒赚钱养家,一边还要种地打粮。学成后回来带着两个弟弟和另外一个同门学艺的兄弟自己开帮接生意来做。一直到帮助底下两个弟弟成家独立出去之后,三十出头的他才为自己找了个媳妇,那就是小立妈妈了。结婚后继续边种粮边做泥水匠养家糊口。
      小立的妈妈出身稍为金贵些,爷爷辈是小地主阶级,也许是因为这个出身原因吧,尽管她脾气十分温顺,从旧社会翻身过来的奶奶对她横竖看不顺眼,死活不帮她带小孩。婆媳俩拧了二三十年,直到奶奶去世。
      到了她父亲那辈,也就是小立外公,则恰好顺利转型当了八路红军,解放后当了干部。
      外公从来不跟人讲他年轻时候当八路打小日本的威风史。兴许洒了点热血,头颅可没舍得抛出去,留着享受胜利成果了。解放后他就回到地方当干部,干了几年区长(即现在的镇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早早地办了离休回老家享清福了。村里连同他一起出去又全身而退回来的三个土八路都过上了好日子,每月有工资领,享受全额公费医疗的福利。他们比村里其他人早十几年盖起了帅气的小洋楼。
      据外婆说,他去参加革命的时候都战争末期了,压根没见过什么小日本--“顶多赶跑过几个小土匪呗!”
      外公对她这种故意找茬的轻蔑说辞从来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事后更不去计较。哦对了,忘了交代一下,小立爸爸和小立妈妈是同一个村里的,而且同姓。几百年前根本就是同宗的,不用调查,因为每年重阳节两边的本家都要先翻山越岭去拜完同样几个老坟,然后才各自去拜自家的近几代祖先。
      有点罗嗦了,还是回到小立爸爸妈妈这代来说起吧。
      父亲和母亲是自由恋爱结合的。那时恰逢大破大立的年代,很多年轻人都挣脱父辈的禁锢自己寻找自己的终身幸福。
      小立妈妈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两弟弟和一妹妹。
      首先是小立妈妈的姐姐自作主张在村里寻了个张姓的小伙子出嫁了。小立妈妈思想比较单纯,每天埋下头和一群女伴们下田种地上山砍柴。猛一抬头才发现身边女伴一个个就结婚成家了,把她落了单。那时候外公还没离休回乡,外婆家里田里忙个昏天黑地,哪里顾得上给女儿们张罗找夫婿呢。
      可是小立妈妈自己心里着急起来了,就效仿姐姐,自己在村里悄悄物色了一个男青年李大龙,就是小立的爸爸。小立爸爸是个老实本分人,原本就不挑,有这么个挺不错的姑娘看上他这穷大小子,心里那个乐的!两人一拍即合。那时她二十好几,他三十出了头,都属少见的未婚大龄青年啦。
      父亲这边倒没人干涉他的婚姻取向,奶奶尽管不欢喜,但是她早就认小立爸爸是当家人,大小事情上头都习惯了听他主张。
      但是母亲那边,小立的外公外婆都反对,尤其是外婆态度激烈。
      外婆自个十来岁就当童养媳早早出了嫁,思想深受这种封建包办婚姻的荼毒,认为女人自己给自己找婆家那简直是臭不要脸。大女儿自己给自己找老公已经让她很不满意了;二女儿又来擅作主张,而且找了个穷得上排行榜的大龄剩男!外婆一下炸了锅,早晚歇了工回到家就拧着女儿的耳朵骂,一边找人捎信给外公。偏她老人家中气足嗓门大,一开腔整个村子都听得清清爽爽:
      “你什么人不找,要往这样的火坑去跳!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他家里穷得一清二白不说,上下全是拖累人的货……我都跟你爸说多少回了让他在外面给你留意着呢,就等老了你?!”
      在外工作的外公也回来表了态:“我明确表示不同意。他是很勤苦耐劳不错,主要家里太穷。性子也有点太烈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知根知底,外公分析得明白透彻。
      “我敢打票,你跟了他指定一辈子受穷受累,看死你翻不过身来!”外婆呱呱呱地叫着又是一顿好骂。
      “你骂骂骂,你见天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我就是听烦了你!他再穷我也嫁!”
      外婆生养了三个女儿两儿子,却不懂女孩儿家在这种事情上最是脸皮薄经不得晒--小立妈妈本是挺随和的性子,也一横脖子铁了心:既然你把我看上李大龙这事通告了全村,我还就非他不嫁了!
      “你是个大人了。非要跟他去熬,以后生活会有很多困难,自己掂量掂量清楚!”外公一向很冷静,说话比较理智。
      “不就是怕我回来拖累你们嘛!你们走着瞧好了,我就不信两个勤快人过一快倒能饿死人命。”左右拦不住,父母也就随她去了。气恨难平的外婆陪嫁被子都没给她一床。小立妈妈收拾了几件洗换衣服就“净身出户”搬到村尾去和李二龙过一快了。没有婚礼宴席,两人到村公社登记一下领了结婚证回来就算完事。
      为这门婚事娘俩闹完红脸后还往后一直生分了几十年,至今见了面都没什么体己话说。
      母亲说,爸爸年轻的时候是劳动模范,公社化的时候每天能挣十公分之余,还常常用竹篾编帽子萝筐去卖两零钱,和驼背的老娘一起撑起整头家,真叫那个能干啊。相貌嘛也还可以,高高大大,五官端正,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小立妈妈把村里村里能接触到的小伙子们瞧来瞧去,还就数他够结实够勤快,为这个勤劳肯干就嫁了他--满以为真像教书先生说的那样,劳动就能致富呢。结果穷苦了大半辈子,妈说,“也不知道是上了你老爸的当,还是自己思想出了问题”。反正靠勤劳致富出人头地的愿望落了空。倒是应验了外婆的说法,一辈子又苦又累吃足了苦头。
      小立爸爸结婚的时候三十一岁,小立妈妈是二十四岁,在乡下来说两个都算晚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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