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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爷爷奶奶 ...

  •   第一篇: 童年

      第一章爷爷奶奶

      李小立出生在一户穷得叮当响的农民家里,排行老四,上面有一个大她七岁的姐姐,两个哥哥。
      用小立妈妈的话说,小立爸爸家里是典型的八代贫农之家,祖祖辈辈都是做佃农当长工。结婚那会,他家里经济条件跟小立妈妈家一比那是差太远了。虽然妈妈的娘家也不过个“富农”的成分。
      到有据可查的小立爷爷那一辈仍然很穷,在旧社会里仍是属于给地主打工的那一类小佃农,业余做点木工等的杂活挣点盐钱。传到了小立爸爸这一代,只是换一种穷法,不当长工木工了,该当泥水匠,但是依然没有翻过身来,连个富农都混不上。
      爷爷那辈确实有点远了,但还是简单交待一下吧。小立爸爸的爸爸没什么才,倒是和大多数的才子一样英年早逝了。据说爷爷病死的时候小立爸爸才8岁,连个老照片都没留下来,所以连他都不记得爷爷长什么样,小立就更不知道了。爷爷倒是传下来一把木椅,乌桕木的,厚实的木条板块,黑沉沉地,一般十岁以下的小屁孩使出吃奶的劲儿还拖不动。
      爸爸也从来不跟孩子们说起爷爷的事情,大概是觉着实在没什么好说,也就无从说起了。小立倒是听村里的一些老人讲古时得知,爷爷前后娶过两任老婆。但估计不是为了威风显摆。
      爷爷的大老婆育有一女,都说这个大婆好没福气呀,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但小立认为这位大奶奶可能是预见到了自己得下一辈子才有好日子过呢,所以赶紧跳槽重新投胎去了。就像我们这些时下的年轻人一样,总觉得目前的工作上下前后左右一百个不如意,得赶紧换,下一份肯定更有钱途。她所生的女儿很小就远嫁他乡,和后来生的弟弟们甚少往来。到小立这一茬压根就没和这个姑姑见过面了,基本可以忽略不提。
      第二任老婆就是小立的奶奶了。小立奶奶是个半聋哑的驼背残疾人,先天生成的。小立当然记得她了,记忆中的奶奶一年到头弯腰驮背佝偻着个身子,还总是呜呜拉拉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不招人喜欢。最麻烦的是,哪怕支起耳朵听半天你也听不清楚她到底呜噜个啥?爷爷干嘛找这么一个劣质品呢?这又得扯上小立爷爷的家底了,因为那年代呀,政府不是现在这政府,无有不计条件自由恋爱的社会福利哟。旧社会那年头里,不管是家长包办还是媒酌之言的婚姻,统统都逃不过门当户对的禁锢。爷爷一个穷人家的苗儿,人到中年家底单薄,死过老婆又兼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么样的条件搞二婚,找个不那么周正的也就情理之中了。
      小立印象中的奶奶又长又瘦,身段好像不错。但是因为驼背的缘故,尽管身高不矮吧,但是看起来只是显得弯弯长长而不显得高,白亏死了个人。人瘦屁股自然就大不了啦,倒是很会生呢,一连下了四个都是仔,而且个个出落得高大威武膀圆腰粗。可不是老人们嘴里忌讳着的那种尽生闺女的痨命。而且她老人家相当高寿,九十岁的时候还能外出给小叔放放牛捡捡柴禾啥的。
      后来因为摔了一跤,骨折不治才去世的。唉,说到底了还是个苦的命。
      小立只隐约记得奶奶极少来家里看她和哥哥姐姐,更别说给他们带东西吃了。虽然都住在同一个村里,但是奶奶像个乡亲一样只是偶尔会在田间路上或者村围的公众地方和他们相遇。遇见的时候,奶奶总是会凑过来关切地嘟囔嘟囔。但是小立不管怎样紧张地竖起耳朵听了一遍又一遍,总是听不明白奶奶到底在对着她嘟囔个啥?
      “奶奶你说什么啊?”“你到底说什么??”
      往往是旁边的乡亲会告诉小立:“你奶奶问你吃饭没有哩!”“奶奶说你又长高了。”……遇上旁边没别人的时候,小立就急得想尿裤子,恨不能拔脚就从奶奶跟前逃走,只愿她快快离开,至少闭上嘴,不要为难她的耳朵。
      奶奶过世的时候小立并不知情,也没能看上她最后一眼。据妈妈后来告诉小立说,老人家摔断了盆骨,镇上的医院一看是高龄老人干脆就不接收。拉到市立医院之后,医生七弄八弄地搞了点检查费,结论是盆骨都摔碎了,建议说别手术了你看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还要挨刀子,能下床下地的机会不大呀。还本着良心说有这做手术的钱不如留着给老人家吃点好的啦。于是小立爸爸和几个叔伯碰过头之后一致同意把老家伙拉回去,依旧住在她自己的那间小小的老房子里。
      但是奶奶没能早登极乐,而是在床上躺了将近两月吃尽了苦头才离世的。
      据说几年前大伯的儿子曾经这样质询过四叔:“阿婆现在都七老八十了,还每天帮四叔你家放牛,这万一在田里摔着了,你们可得负责!”四叔就答,不是我叫她去的是她自己执意要去,拦都拦不住。
      不料就真的应验那个堂哥的话。只是这一跤不是放牛时摔的“工伤”,四叔说她是在自己的屋里摔的,所以不能由他一个人买单。
      听小立妈妈回述,既然不能定性为“工伤”,于是四个儿子媳妇们就聚在一起开了个简单的碰头会说定由几个媳妇轮流去照顾。但是老大和老二家都认为该由四婶负主要责任,其次是三婶。因为三婶和四婶的孩子基本都是奶奶给带大的,尤其是四婶家得她的照顾最多时日最长,且只有他们两家还在村里,离得近。三婶和四婶对此也没什么异议。
      当老大的伯伯和老二(小立爸爸)都老早就从村里搬走了。老大家住在镇上,老二搬到离村几里地开外的山坡边。所以大婶娘和小立妈妈去的比较少,尤其大婶娘那个铁算盘,自从奶奶送回村里瘫在床上那天起就没挨过边儿了。
      但是两房“负主要责任”的媳妇却总是忙,忙完家里忙田里,忙完田里忙菜地,总也轮不到奶奶床上的那半厘地。
      小立妈妈说:“后期去看你阿婆的时候,哇,老家伙的伤口化脓长了蛆,成群的蛆虫在烂肉里爬进爬出时隐时现!” 直把个小立妈妈看得肠翻肚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就一咬牙跑出去买了一瓶平时厨房里喷蟑螂蚂蚁的杀虫水去喷喷喷……”
      李小立当时听得头皮一炸一炸的,忍不住就轻轻地责问妈妈:“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几个孙子孙女回来见一见阿婆啊?”
      妈妈就说:“你们小年轻的经这种事不吉利,就怕沾染了秽气。再说各有各的工作和学习,你们谁也帮不上忙的。”
      “而且她从来就没看顾过你们,一天都没有。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大姐和两个哥哥最清楚了。他们饿得发晕的时候,也没见你阿婆给个番薯来打饥荒!”
      妈妈还举例说,多年以前有一天她从菜地回来,看见小立的姐姐(当时是两岁左右)太阳底下晒着,趴在村屋前的泥地里,手上抓着一把鸡屎(读者没有看错,确实是鸡屎而不是鸡食),往嘴里一下一下地送进去舔食。当时正是大夏天的中午,好几个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太太们带着小孩在祠堂的屋檐下乘凉,任谁都不愿意呆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
      母亲出去浇菜地之前拜托了一个瞎眼的老太婆代为看顾一下大姐。但是老太太眼睛看不见,以为姐姐这个还不怎么会走路的小人儿跑不到哪去呢。
      而乘凉的老太太当中坐的一个就是小立的奶奶。奶奶当时手里也抱了一个叔叔家的小孩在屋檐下玩耍。
      小立妈妈说她一辈子都忘了那个场景啊,“当时你阿婆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我从你姐姐嘴里抠鸡屎……”。
      母亲生性柔善,是个生长在农村却一辈子极少动手宰鸡杀生的女人。
      小立本来有点奇怪她对待临去世的奶奶怎么还要这么绝情,瘫痪在床缺乏照顾已经够可怜,竟然不让她的孙子孙女(小立家四个)去送终。小立心想,如果当时我们知道奶奶生病多少可以为她做点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奶奶啊。
      但是妈妈辩白说,“你爸爸也不敢对我说什么。这么多年来她怎么对我对你们,你爸爸心里清楚。其实另外几家全都是这么做的。”
      小立就无语了。奶奶出事的时候她正念着大学四年级,毕业在即,正是每天早出晚归为找工作奔得脚疼的时候。
      奶奶去世后,家里就按照国家政策给送去火化了。骨灰装进瓦罐罐里放到家族坟地里和其他罐灌列成一队,静待重阳节时,子孙们来给分供一把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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