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封信 ...

  •   第六封信,我與你同在

      閣樓的採光窗外陽光明媚。
      蓮城焰椎真正在跟自家弟弟戰鬥著個不亦樂乎,螢幕上不斷變換的絕招,拳打腳踢的聲效…不久後弟弟就舉白旗投降了。
      「輸啦輸啦!!我沒有一次能勝過你的,可惡。」
      「囉嗦,這是當然的啊!哥哥怎可能會輸給弟弟。」
      「問題不在這裡吧…」弟弟汗顏了,他老哥的思維真奇異,一個不經常打遊戲的人怎可能贏他?要知道他老哥對遊戲有多執著…
      弟弟躺在地板上跟小焰玩耍,漫不經心地道「不過…你最近果然變得很奇怪。」
      「奇怪?哪裡奇怪了?」
      「哪裡都奇怪。」給了小焰一些點心,看著牠吃得津津有味便續道「笑容比以前多,人也隨和了,話也說多了…心情變得都很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我說,你到底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才沒有!老子我對這些沒興趣。」不知為何,嘴巴在否認的焰椎真臉卻一剎間紅了,他清了清喉嚨「我一直都是這樣子啊。」
      「騙誰啊你,以前想看見你笑都很困難哩,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樣子。」弟弟乘機取笑他一下。
      我以前都不怎麼笑嗎?焰椎真完全沒有發覺。也許並不是沒發覺,只是他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不過令他改變的原因倒是非常清楚,一切都是因為愁生的關係。

      一想起愁生,蓮城焰椎真就自然地綻開了微笑。

      「啊…又來了。」最近看見老哥不自覺傻笑的機率愈來愈高,感覺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他果然是交了女朋友吧?
      「不過誰有這樣的能耐可以忍受你的脾氣,我都要佩服他了。」
      「我就說不是了吧!」焰椎真回過神來才知道弟弟在揶揄他,準備給他老弟一點教訓的時候,突然想起要問些更重要的事。
      「…喂,小焰是哪裡拾來的?」
      「幹嗎突然問這個?你之前一直都沒問過啊。」
      雖然小焰一直都是由焰椎真照顧,但他從沒問過小焰的來由,以為連這名字也是弟弟故意取的,但似乎現實並非如此。
      「別計較這些有的沒的,快點說…你在哪裡拾到牠?牠是流狼狗嗎?」
      「嘛…剛搬來這裡不久時,在商店街拾到的。」弟弟撫摸著小焰雪白溫暖的長毛,小焰撒嬌地舔著他的耳朵「當時牠快要被人捉走去人道毁滅,非常可憐的樣子。我想起這個家裡正好有狗屋,於是就跟捉狗的人員說我要養牠,把牠救回來。之後聽附近的人們說,牠本來是有人飼養的,但…」
      焰椎真吞了吞口水,說到重點了「快說下去。」
      「嗯…他們說小焰的上一任主人,發生了些突如其來的事。搬走的時候也沒有把牠一起帶離開,間接是遺棄牠了。」弟弟把小焰抱到自己身邊,把玩著牠的肉球「這名字並不是我故意取的,牠本來就叫做小焰,所以我可沒有譏諷老哥你喔。」

      焰椎真在這一瞬間愣住了。
      突如其來的事?搬走?把小焰遺棄了?還有牠本來就叫小焰?
      一陣莫名的不舒服感湧上心頭…最初他以為名字一樣只是巧合,愁生飼養的不可能是他的小焰。但現在總覺得事情並非他料想般簡單…
      他絕不相信愁生會輕易遺棄小焰。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你臉色突然變得好糟糕…有什麼問題嗎?」
      「…牠…何時被人遺棄的?」焰椎真不禁用手托著頭,他現在頭痛得很。
      「嗯…等我想想……啊,聽他們說,都快兩年了吧。」

      兩年前。
      像鉛般的沉重感霎時襲來。
      焰椎真突然激動地抓住弟弟的手腕質問起來「他們有說過上任主人是什麼人嗎?!知道這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搬走嗎?」
      「我怎可能問得這麼詳細?話說你先冷靜下來!我手腕很痛…」

      房間外突然傳出敲門的聲響,倏地劃破緊張的氣氛。
      弟弟乘機掙脫了焰椎真緊抓住他的手,立即打開房間的門。只見媽媽苦惱地看著他倆「你們又吵架了?」
      「才沒有!是老哥不知那根筋接錯了突然吼起來。」
      媽媽瞄了瞄焰椎真變得很難看的臉色,默默地暗嘆一口氣。
      「焰椎真,能出來一下嗎?」

      公車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如潮水進進出出,湧來又退去。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位置的焰椎真心情還沒有轉好,一直沈默地雙手抱胸挑望窗外快速流逝的風景,內心溢滿是未知的不安。他知道能自我安慰地想,也許愁生有急事舉家出國了也說不定,也許情況太急了沒能把小焰帶走也說不定,不一定是陷入危險的狀況中…
      但心裡總不自控的往壞方向去想…應該是說,他想確切地知道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焰椎真深思著這個問題的時候,母親的聲音打破了二人間的寂靜。
      「…你知道我叫你來的原因吧?」
      「…啊啊。」焰椎真不耐煩地回答。
      他當然知道要去哪裡,而且亦相當的不想去。若可以逃走的話他恨不得立即跳車,但每次總敵不過母親的眼淚,唯有去見那傢伙。

      他說,他想見你。
      他的內心相當的不好過,只有見到你才能靜下心。

      「為什麼一定是我呢?」

      母親卻沈默不如。

      一想起他,就不禁握緊了拳眉心打結,本來已經不好的心情變得更糟。他完全不想見這個人,而且希望他永遠被鎖在牢獄中,因為牢獄是最適合他待的地方。
      「…對不起。」
      「你們除了對不起,就不會說其他話嗎?」焰椎真冷笑。

      走到較遠離人煙的道路,步入那傢伙所在的地方,經過檢察人員的登記許可後便推開了門進入談話間等待。室內異常寧靜幾乎一個人都沒有,冷白色的牆壁與毫無溫度的燈光,還有當然少不了眼前那阻隔著兩個世界的透明玻璃,和旁邊孤伶伶的電話。
      不久後一抹瘦削的身影步了進來,走到焰椎真所在的談話間不發一言地坐下。有多久沒見他了呢?焰椎真仔細想著,大概有一年了吧。
      一年沒有見面的,坐在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那個人,他比之前又明顯瘦了一圈,已經接近皮包骨的程度了吧,臉頰與眼窩完全凹陷下去,皺紋和白髮像刀子刻上去般抹不掉,深坑中的瞳孔甚至不帶半點光采。

      那個變得根本不像活人的人,是蓮城焰椎真的父親。
      可面對著他,焰椎真的內心只能湧出憤怒的火焰。

      隔著一層玻璃的他拿起了電話,母親示意焰椎真也拿起旁邊的電話。擱在耳邊的話筒只傳來一把有氣無力的聲音。
      「…對不起。」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真的…很抱歉…」

      焰椎真憤慨地咬緊下唇,他到底要聽多少次對不起?
      握緊拳頭的手指指甲陷進肉裡,他拍按而起,寂靜無人的室內激起迴蕩的回音「…夠了!你不是要跟我說對不起,是跟那個被你害死的人說。可是你敢對他說嗎?!一定不敢吧?你這個懦夫!殺了人連對對方道歉的勇氣都沒有,不過就算道歉了對方也聽不到…因為他已經被你害死了。」

      那一天。
      日期他還很記得。
      那傢伙在家喝醉了酒,早上打算開車去送貨的時候,因為醉酒駕不住車失控,把在路上另一輛迎面而來的車撞飛了。車上的其中一個人,被他撞死了──
      焰椎真完全無法忘記當天的惡夢,被母親的電話急召後趕到現場,滿目瘡痍的是被酒醉的父親撞到四輪朝天的車子…鮮血從已完全變型的車廂內淌流著,一片緊急救援的叫喊聲…輕傷的父親還目光呆滯地站在車前,然後被警察帶上手銬…
      那景象一直重複著…揮之不去。後來人救不活了,父親被判刑了,母親連去跟對方道歉的勇氣都沒有,消息傳開後又被人咒罵責打地趕走了…

      那傢伙帶給他的,只有永無止境的夢魘。
      一直以來他們活得有多痛苦,他根本完全不知道。
      只是一聲「對不起」,能夠挽回什麼?什麼都挽回不了,那純粹是他為了自我安慰而說出的話,然而自私的人根本別妄想能得到贖罪。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他仍然只重複著這句話,活像個失去了心的機械人偶般。
      「就算你對我說多少遍,我都不會原諒你的。」無視母親的阻撓,焰椎真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儘管繼續自我催眠,最好一直到死都不要出來。」
      狠狠地掛斷電話奪門而出,餘下一室瀰漫在空氣中快要窒息的絕望。

      曾經問過很多遍、很多遍…為什麼?
      為什麼要在這樣的一個家中生存?
      到底怎樣做才可以擺脫這個惡夢?
      然而沒有任何結果。
      他仍然只能夠咬緊牙關,忍耐、再忍耐。

      曾經很多次、很多次…想過用刀從脖子一劃,就此完結一切。
      他不想再在地獄裡反覆的受著折磨。
      沒有未來的未來,無限延伸的道路,他渴望著結束…

      然而唯一能阻止他的,只有一個人,那一句話。

      「我會伴著你,直到淚水流乾。」

      記憶中僅僅一個願意跟他做朋友的人,那抹為了他挺身而出的小小身影,用溫柔如水的微笑舔去他的傷口,讓他依偎身旁的那個人…

      跟他最後一次相見時,那張強忍眼淚笑著送別他的臉。

      我會與你重逢的,一定。
      他不顧腳上淌血的傷如此說著。

      蓮城焰椎真搖搖頭,他知道那只是個荒謬的奢望,不切實際的諾言。
      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再遇見他吧。
      可卻是這樣的一個小小奢望,一直支撐著他走到現在,一直在等。
      等待這永遠無法實現的約定。

      穿過林蔭小路回到自己的家,蓮城焰椎真不加思索就走到後花園的「信箱」前,一如既往的淡黃色回信正安靜地擱在其中。
      失去了平日的耐性,像急需確認什麼似地,他取下信封後立即就打開了。

      ****

      給,焰椎真。

      承你所言,兩天前真的下了初雪。
      現在的氣溫還非常低,風撲面而來刺痛得冰冷…我正在被窩中寫著給你的回信,因為天氣突變稍微有點冷病了。我沒有聽你的忠告很對不起,不過沒什麼大問題的,不用擔心。

      你的照片我收到了,真的很神奇…我竟然能夠收到未來寄給我的相片,打印的日期真的是兩年後呢。嗯,一定要好好的收藏,因為這是焰椎真送我的珍貴禮物。
      相片中你跟你家的小焰真的很活潑,隔著這麼遠我都感受到,鏡頭是有點歪了不過沒關係,最重要的是看到你的笑臉。很開朗的笑容,看到你這樣笑,我也不自覺地跟你一起微笑了。
      我家的小焰跟你家的長得真像,不過到底是否一樣,我也認不出來呢,抱歉。
      但要是兩只狗碰面的話就很好笑了,大家都叫小焰,那到底誰才在叫誰的小焰?都搞不清楚了吧?想想就覺得很有趣。

      嗯,能夠跟焰椎真你這樣說話,感覺真的很好。
      就算生活中有些不如意的事,只要想到能在信中跟你說,跟你分享,就不再覺得痛苦。雖然距離也許很遠,但能跟你這樣通信已經是奇跡了。
      我會很珍惜寫給你的每一封信。
      請記得還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等你給我的回信,然後再努力地寫信寄給你。

      當然,要是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見你了,我一定會大聲喊你的。
      你到時別被我嚇壞喔。

      不知道你那裡的天氣如何,但無論怎樣都要好好保重身體呢。

      以上。
      P.S.既然你寄給了我屬於未來的照片,那我也跟你玩一個遊戲。
      「信箱」下的改錯液箭號是標誌,正下方有你想要的東西。
      要是找不到的話,再寫信跟我說吧。

      ****

      看完信後的焰椎真一瞬間有點茫然,但很快就想到愁生信中的意思。
      「信箱」下的改錯液箭號…雖然粗糙的牆壁是木色的,也許有點風化的痕跡,但這標誌很快就被找到了。
      正下方…焰椎真一直瞧著箭號的方向向下搜索,卻怎麼找都只得一片泥濘。
      就在他快要投降的時候,突然才想到泥土下也是正下方啊…如此靈機一動,焰椎真立即就有了動作──徒手挖下去。
      果然才動手不久,他已經感覺到金屬冰冷的觸感,泥土撲鼻的味道。小心奕奕地將之從泥巴裡取出,那是一個銀色的小鐵盒。
      那彷如尋找到寶藏的孩子一樣,焰椎真不禁一笑,一邊猜想著愁生在內裡藏的是什麼東西,一邊打開了小鐵盒。
      鐵盒裡還放著一個防潮的小木盒,木盒上頑皮地刻著字。
      「給笨蛋焰椎真」

      「誰是笨蛋啊?!」焰椎真不爽地反駁,心裡想愁生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吧?陷入這麼複雜的情緒下,他打開了木盒。

      然後瞬間呆住了。
      盒裡沒有惡作劇,而是一張微微泛黃的相片。
      輕微的退色並不影響相片的還原度,相片中浴在陽光下的少年擁有著茶色的秀髮,明亮堅定的眼眸與秀氣儒雅得令人屏息的端正輪廓,但最叫人移不開視線的是他柔情萬千的笑容。

      如同他就站在眼前,向你微笑一樣真實。
      叫人的眼瞳一對上就不願意再移開。

      而那張笑臉,焰椎真直覺並不陌生。
      跟記憶中那抹小小的身影,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朋友,悄悄重叠起來。

      如此的相似。

      焰椎真不禁看得有點迷糊,又立即使勁地搖搖頭,理智告訴自己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但當拿起相片轉到後面的時候,才發現愁生寫在相片後面的字。
      一字一頓默默地讀到最後,鼻樑深處便感覺到一陣酸痛──

      「我會伴著你,直到淚水流乾。」

      淚,一點一滴的…落在泥下,化成小點。

      無論在快樂還是痛苦的時候。
      一直,一直,與我同在。

      儘管我們不能相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