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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封信 ...

  •   第十一封信,再見再不見

      過一天;過一夜;過一朝;過一夕…細數著每每過去的一天又一天,期待與失落交錯著盤踞於朝暮。時間流逝得既快又慢,從指縫中點滴滑落,積聚成寂寞的海。
      就此了結的話,也說不定是好事。
      修長白晢的手指輕按疾走於黑白鍵,清脆的鋼琴音色溢滿淚滴,在耳邊悄悄下雨,還未落到地上就被天空蒸發消失,彷彿誰也察覺不到,雨的嗚咽。
      反正我跟他的連繫,終有一天都會中斷。
      提早迎來了那一天其實並沒有什麼,只是一切恢復如常而已。
      碓冰愁生在舞台的中央,刺眼的射光燈令他乾澀的眼瞳生痛,觀眾席上一片模糊的身影安靜的傾聽著他奏鳴一曲月光,然而無人曉得優美音符裡淌著淚滴,用力的彈奏按下是一聲一聲的刺骨心跳,碎片灑落一地。
      忘記吧,忘記這個人,忘記他,忘記他…
      碎片一隅反射著愁生咬著下唇的悲涼,但他明明在微笑地彈琴。
      他的笑臉,揮不去,怎麼都揮不去。
      如此牢固,快樂到不知自己踏在滿溢的淚海。

      一曲鋼琴演奏終畢,台下是如雷貫耳潮水不斷的掌聲,校長老師同學父母都在仰望著他,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隱隱聽到讚不絕口的賞識,既羨慕又妒嫉的視線,甚至陶醉到不能自己的叫喊…如此的被人擁愛期盼著,如此的群眾焦點欣羨仰慕的存在。
      目光灼痛皮膚,胃裡一陣翻滾,覺得好想吐。
      碓冰愁生在這一刻,只想舉腳就跑。
      滿目人群裡看不到一個焦點,他鞠躬過後輕輕地步入黑暗。只有身處在漆黑之中他才覺得自己能夠呼吸。
      然後,又開始思念那抹身影。

      沒有人知道,他笑容下掩飾得近乎完美的哀傷。

      忘記一個人很易,卻又很難。
      焰椎真,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忘記你?

      先是校長的嘉許,再來是老師們驕傲的讚揚,然後同學的景仰接踵而至,耳邊聽到的是父母還在為商量該讓自己報考哪間名牌私立高校而爭辯的聲音。明明被擁擠在人潮的中心,但感覺卻似在大海獨自飄泊一樣。
      只得我一個人,身處在那片快吞噬一切的黑洞中。

      你的身影,你的笑容,總在不堪一擊的時候突然湧現。
      想伸手,但太遠。
      你不在。

      「抱歉,我身體有點不舒服,請容我先告辭。」

      你不在這裡,不在我能伸手可及的任何地方。
      焰椎真,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忘記你?

      不顧眾人奇異不解的目光,碓冰愁生就這樣躬身離開,將一切疑問與挽留拋諸腦後。現在他的腦袋完全容不下任何東西…除了他劃過在信紙上的筆尖。
      一步一步地帶著疲憊感歸家,家裡並沒有人一片冷清,父母還在學校跟校長商量升學的事情,也許要升到東京的私立高中去吧?還是直接出國去呢?
      這些事,唯獨只有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將來的道路都早已經被決定了,他只需要默默的服從,成為眾人期盼羨慕的存在就行了…其他事情全都不重要。
      所以,既然遲早都得斷絕的連繫,現在消失的話也是好事。

      真的嗎?
      真的這麼覺得嗎?

      碓冰愁生倏地瞪大眼睛,腳下是小焰毛茸茸的爪子,一直都沒精打采的牠興奮地吼叫了一聲,然後拉扯著愁生的衣袖…把他帶到後花園的秘密信箱前。
      愁生有點吃驚,但以小焰的反應來看,應該是有回信了吧。
      焰椎真他終於寄來了回信麼?
      伸出手的一剎那,卻懸在半空。明明日思夜想朝暮苦等就是為了這麼的一封信,為什麼還要猶豫著是否打開?手僵持著,又想縮回去。
      也許焰椎真寄來的這封信,就是跟他作告別吧?兩年後的約定,若自己真的失約了,焰椎真到底會有多痛苦?然而就算他再痛苦,愁生都不可能知曉。
      時間的空隙無情地隔絕了他倆,既不可能跨越又不可能相見。
      自兒時分離後連一面都沒有見過的我們,又算得上是什麼。

      其實,根本什麼都不是。

      即使打開信封,迎來的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再見」,他又能夠怎麼樣?
      無法相見的不安感正不斷膨脹,愁生緊咬下唇泛白,指甲用力的陷進肉裡。他竟然覺得害怕,害怕打開了這封信,唯一的牽絆就會無聲斷裂。
      看,我們所謂牢固的連繫原來是多麼脆弱不堪。

      所謂的「不再通信也沒關係」,都是欺騙自己的借口。
      愁生知道,自己有多在乎。
      所以就算雙手輕顫,指頭僵硬,還是緩緩地打開了信箱的木門,將箱中靜躺著的白色信封取下,珍而重之地放中掌心。

      好讓我在信封上感受著你殘留的輕微餘溫…
      那溫暖已足夠支撐我心臟的跳動。
      僅僅是因為你。

      「小焰,出去散步好嗎?」

      厚重的雲擠滿了天際,遮蔽了穹蒼,風微微的劃過髮尖,挾帶著強烈的海水味道,刺激鼻腔深處的酸痛。小焰默默地跟隨在身邊,一步一步的走過防波堤,來到白色燈塔的盡頭前。
      兩年後,跟焰椎真約定好見面的地方。
      倚在燈塔的粗糙水泥牆前,閉上眼睛感受著接近冰點的溫度,指尖與臉頰都被寒風吹得生疼…然而焰椎真在兩年後站在這個相同位置,等待自己直到多久呢?最後未來的「愁生」並沒有出現,約定成空時他的心到底會有多痛,抑或覺得被背叛了?
      捉緊手臂的手用力一捏,一陣痛感散發神經。
      還是,他只會輕輕微笑便不留戀地離開,只是自己把這約會看得太重要呢。
      在他而言,碓冰愁生只僅僅是筆友?還是朋友?
      誰知道。

      愁生小心奕奕地打開了信封,用掌心輕輕撫摸一字一筆歪歪斜斜的字跡,即使是再微小的標點符號或者污點,也仔細的撫摸一下。

      就算這樣,我也無法讀取他的心思。
      只是,單純的,眷戀你劃過筆尖的軌跡。

      眼簾下定決心似地緩慢張開,迎接著他的,是──

      ****

      給,愁生。

      對不起,這麼久沒有回信給你,還讓你擔心我的狀況是否安好,真的…我覺得自己真差勁!
      不過放心,我還好好的喔,沒有什麼意外也沒有出其他狀況。只是前幾天都去了校外教學而已,因此我無法跟你聯絡,事先又沒有告訴你…是我不好。
      愁生,希望你不會生我的氣。
      也希望你不會有「焰椎真不想回信給我了吧」的想法,因為我完全沒有這麼想過,真的一丁點兒也沒有這麼想喔,我還會繼續寫信給你的,所以愁生你要給我回信啊。
      校外教學去了東北,說真的這種季節去東北還真的是寒冷得不得了,四周圍除了白雪還是白雪,無論穿多少件衣服還是覺得冷呢,而且之前才剛病好就立即要去了…不過別擔心,那只是普通的感冒,我現在很健康呢。
      於是買了好多土產回家,也泡了溫泉,土產不知如何才能送你,哈哈。

      對了…關於那個約會,愁生你真的不用在意。
      我相信你記得我們的約會,也絕對會應約的,所以我想大概是出了什麼意外吧?可能這兩年間你突然去了別的地方,不能來到約定的地點跟我相見而已啦。畢竟我們的時光相隔了兩年,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我們也不能預料,會有變故也是理所當然的嘛!不用擔心我沒有覺得失望,愁生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就算不能見面,我們還能寫信啊!
      對,只要還能跟你通信,我們就還有相見的機會吧。
      一定會有的。

      因為我還是好想跟愁生你見面。

      以上。

      p.s.聖誕節快到了吧?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聖誕禮物?我想送些什麼給你,但到底用什麼方法才能保證完全無損的把禮物給你呢?傷腦筋…
      說起禮物,有女生送禮物給我啦,而且還跟我告白了。因為第一次有女生跟我告白,所以我都不知該怎麼辦…像個笨蛋一樣。
      不過思考了幾天始終決定拒絕她,因為…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我好喜歡他…所以怎樣也不能接受那女生的心意。
      我果然很差勁啊…

      ****

      預料中的「再見」並沒有出現。
      然而,更殘酷的東西,一瞬間劃破愁生完美的偽裝,無情地留下一道深邃的傷痕。
      直到讀完最後一個字為止,身體內的所有力氣都彷彿被抽空,連呼吸都快要窒息…忍住眼瞳深處狂飆出來的悲傷,閉上眼睛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不,不能哭出來。
      絕對不能哭,那是早已料想到的結果。
      如此的麻醉自己,身體無力地靠在燈塔水泥牆前,腦海只集中注意在努力地讓自己呼吸、呼吸…喘氣的聲音響徹耳邊,氧氣好像怎麼都不夠。

      是呢,有喜歡的人了。
      無論是跟他告白的那個女生,還是他心裡喜歡的那個人,都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焰椎真一定、一定…很喜歡她吧。從字裡行間都能滲透出喜歡的情感。
      我…一直都只是在做夢而已,做著不願意醒來的,孩提時的夢。在乎的人從來只有我,導演和演員也只有我,做著一場如夢似幻的獨腳戲,妄想他還會記得自己。
      可是無論怎麼努力,那只是一場夢。
      而且還是個根本沒有結果沒有未來的夢。
      失約的人不是他,卻是我。

      沒有遵守約定的人,是我呢。

      風在狂烈地虎嘯,刺入皮膚的只有冰點的溫度,感覺到一片片帶有重量的冰涼滴落臉龐,倏地瞪開眼睛。厚重的灰雲超載,伴隨風瞬間落下挾帶著白雪的雨。
      手上的信紙遇水後筆墨立即化糊,黑色的水墨一點點的化開,焰椎真歪歪斜斜的字跡頓時模糊,愁生快速地把信紙摺好放在口袋,一直握在手中的信封卻隨即被狂風吹離掌心。
      伸出手追到堤邊,只差一毫…白色信封卻依然飄離了他能夠觸及的範圍,像受傷的鳥飛在半空,最後因為雨雪打濕而墮落到海上。
      寫著自己名字的信封,隨浪在海飄浮、飄浮…直至消失不見。

      愁生低頭俯瞰,距離下方無邊際的黑洞只距一步。只要再踏出一步…
      那一瞬間他真的想毫不猶豫跳下去。

      尚存的理智與小焰的吼聲立即將思緒扯回來,愁生向後倒退了幾步,雙腳無力的跌坐在地,小焰立即走上前擔憂的舔著他。
      雨雪愈下愈大視界不清,衣服髮絲早已淋得混身濕透。
      愁生緊抱著小焰濕漉漉的白色長毛,急速喘氣呵出如棉花的白沫,像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木塊,在茫茫淚海飄泊。
      兩年後,他也曾在這裡如此等待著自己的身影嗎?
      不…不可能的。

      意識模糊了輪廓,腦海的記憶回到多年前。

      「時間不早了喔…是時候回家啦。」
      愁生跟焰椎真坐在攀登架上,兩對小腳丫在晃啊晃,滿天繁星照亮黑夜。然而撲鼻的飯香証明時候真不早了,再快樂的時光也得告別。
      「不…還很早嘛!再多待一會兒吧。」
      焰椎真抱著膝蓋漸漸沈默,皺著眉頭,臉上完全是一副不想離開的樣子。難得遇到了能夠跟自己成為朋友的人,他怎麼都不想放手。
      「那你留在這裡吧,我走了囉。」愁生這下就要動身,焰椎真卻一手抓住他的衣領。
      「不准!」
      只有你,不准離開我身邊。
      吶,哪裡都不要去,陪著我,好不好?
      焰椎真固執的眼神與想到就做的行動逗笑了愁生,看著他笑得開懷的模樣,焰椎真的手捉得更緊。
      「你真是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呢!」
      「我們明天還能再見啊不是嗎?」
      「呃…但…總之就是不准…」
      愁生頓了頓還是坐下來,完全拿他沒辦法。
      「但你不餓嗎?我聽到你的肚子都在叫了喔。」
      「就算回到家也未必有飯吃的,更沒有人會歡迎我…」
      焰椎真低下頭,用膝蓋掩著臉龐。他雖然好餓,但相比之下還是更想待在這裡。
      「但這樣會餓死的,還是回去吧。」
      「呃…」
      「還是…像連續劇這樣,給你一個吻你就肯回去?」
      「才…不是。」
      愁生督了他一眼,似乎很難說得動他呢。就在心裡想著該怎麼哄他回家的時候,焰椎真的聲音卻突然響起了。
      「那…那我放你走吧!但是…」
      當愁生還想著這台詞好耳熟好像哪部連續劇聽過時,冷不防卻已被焰椎真抓住領口,堵住了唇。
      張不開的嘴唇被一片柔軟溫熱覆蓋,臉龐感覺到眼前人呼出的微熱鼻息,想說出口的話立即沒了聲音,愁生內心一片空白的自然閉上眼睛。
      耳際只聽到兩人交纏的呼吸與心跳。
      好熱…
      直至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堵住嘴唇的感覺才慢慢消失。
      「明天…明天要再來。」
      說罷他就迅速的跳下攀登架,疾步離去,只留下尚存餘溫的空氣。

      那種溫度,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這輩子都沈溺其中。
      無法忘記這烙在心臟上的熾熱的印。
      可是,你現在正想對著誰烙下這個吻呢?

      那個人卻不會是我。

      因為你永遠活在未來,將眼看著未來;我卻永遠活在過去,回頭懷念曾經。
      夢醒了,我只餘下一身冰冷。
      沒關係的…不要緊的…只有我知道,最在乎的最著緊的從來都是我。
      雨雪打下來,濕透了臉頰,水滴滑落到唇邊,味道咸咸的…

      焰椎真,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忘記你?
      也許只有跟你說再見。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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