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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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宝成倨坐在平洲城正德书局的店铺里，周围是砌成墙的各种话本、图鉴、四书五经，石刻套色彩印的，木刻的，泥活字的。他木然地盯着门外行人来来往往，大手一张，五指间翻飞耍弄着一个小酒葫芦，整个人浑似失了两魂六魄，只剩下一魂一魄还留在身体里维持呼吸。
偶尔地，他抬头看看远方，目光里全是凝然的牵挂和不舍。
偶尔地，他打开酒葫芦，灌上一口，倒有半口是洒在衣襟上的。
“做甚呢——”老掌柜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喝道：“要喝酒就去外面喝，莫污了我的书！”
宝成咧嘴笑了笑，道：“掌柜的，借你的地方晒晒太阳。人要发霉了。”
老掌柜手持一本前朝话本，“梆”地敲在宝成头上，“笑不达眼——你这是闹甚的脾气？”
宝成收起了笑容，又抬头看向远方，开始发呆。
老掌柜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真的想，就回去。这里可是离凉山县三百里远的州府。没听说过新婚刚一个月就偷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的。你也不用一定要跟着我回去，我给你介绍个商队，你尽可以跟着走了。”
宝成呆愣了一晌，轻声道：“回去？呵……回去了，我媳妇也不要我啊。回去作甚？平白的没了最后一点儿念想。在这儿，我还能妄自想着，他许是也念着我，许是也牵挂着我；真回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老掌柜道：“听人说你爹可是从县城的流民里头给你买了个媳妇，这买来的人口——”他捻捻下巴的胡子，继续问：“这买来的女娃，还这么大的派头？莫不是买到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了吧？”
宝成嗤笑一声，道：“我爹哪来那么好的运气？还富贵家女儿……”
老掌柜问：“那你别扭个甚？直回去不就好了？”
宝成轻叹：“我媳妇……可不是……”到后来声音愈发小，老掌柜也听不清他咕哝的什么了。
老掌柜又道：“不管你，”他着手整理书局内乱七八糟的的书山，一面道：“五日之后我也得押着书回去了，你是走还是不走？”
宝成又灌了一口酒，倒着葫芦摇了摇，发现空了，便站起身，回道：“再看吧。”他抬腿走到店铺外，回头对老掌柜道：“没有酒了，我去打些来。”
说罢便走了。
老掌柜低着头冲着门外摆了半天手，再抬起头看，方发觉门外早就不见人影了。
宝成晃荡在繁华的州府街头，飘飘悠悠像一个白日里的鬼魂，茫然，且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
他是真不想回去。成亲一个月，那小女娃倒成了他三茶六礼明媒正娶的媳妇。这简直是个笑话。他连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就要一块儿生活一辈子么？
他冷眼看着那女人在自己爹娘面前扮演的好儿媳妇，心口全是冰凉冰凉的痛。
可是真的仔细想想，能怎么办呢？
他要真的抬着聘礼盒子上山去求那老和尚，强抢了阿九下山成亲么？
呵，那家里头一定是鸡飞狗跳，绝对不是现在这般一团和气的安平美满了。
然而思前想后，自家的九儿也不至于真心做那么绝情断意的事儿。
所以这一切的缘由，还是在那老和尚身上。只是不知那秃头老鬼何时撞破他俩的事儿，平白的毁人姻缘。
他不恨他的九儿，他只是气他不够坚持。自己已经是算命的批过的“命中带煞”的命了，还能怎么地？不过就是等着、坚持到九儿满十六岁，下了山，两人一起偷偷走，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下——自己有一把力气，又什么活计都干得，必然养得了两个人口。九儿尽可以什么都不做，每日在家等着自己回来便是。
可谁又知道九儿受过什么罪、过了什么刑罚呢？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天空不知何时遮满了乌云，阴煞煞的，不吉利。
不远处传来兵士训练的喊声和马匹的嘶鸣。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游荡到习武校场附近了。
他蹲在校场边上，盯着那些兵拥练习劈砍戳刺，心想，当兵也不错么。
不一会儿，士兵们训练完毕，齐步小跑着打宝成面前离开。
宝成打量四周没什么熟人，伸手摸摸鼻子，一路跟在队伍末尾跑着去了兵营。
而他也就真的混了进去。
直到打饭的时候，他没有碗，分配饭食的老兵狐疑地瞅瞅他，一嘴不知道哪儿的方言：“你娃碗哩？”
宝成摸摸鼻子，道：“……昨儿不仔细，摔了。”
老兵从一堆破烂里头掏出一个豁口的，丢给他，又道：“再摔就锯了你滴脑壳壳！”
宝成接过一碗稀饭并两个干粮饼子，心道：听不懂。
他随着一群人晃荡到营地旁的空地上，蹲下来，稀里呼噜喝稀饭，就着稀饭啃垫牙的干粮饼子。
一旁的老兵油子不知说起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十多个人一起开始轰然大笑。夜晚降临，兵营里生起篝火，人们便围着篝火聊天打屁，武器放在一旁，兴致上来了两个人还要站到人群中央比划比划拳脚。
没多大一会儿，宝成就能毫不费力地混迹在人群里了。
旁边的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揪着他的衣服，道：“来来来！跟哥哥比试比试！”
他便站起身来，走过去，摆好架势。
晚上跟着旁人睡在帐篷里，三十多人挤着睡在地上，垫着干草，扯呼声此起彼伏。宝成枕着手仰躺着，没一会儿，扯出挂在脖子上的平安锁儿，放在手心里一阵摩挲，又放回衣领里，翻个身，继续睡了。
半夜又是急行军，一群人哗啦啦地收拾兵器包裹帐篷，集合，连夜奔赴前线。
这时候，离边关的战火，还有三百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