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频中不事君》君少双

9、菡萏香销翠叶残（3）

　　“找准时机便逃。”苏逝轻声说：“机会只有一次！”
　　“可是风何他的伤很重......”薛锦恳求的话音未落，便被苏逝打断，琥珀色长衣的女子握了握手里的剑，漠然：“若是抓不住，怕是回不了琅琊阁了。”她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也不必回去了。”
　　薛锦浑身一震，凉薄之意袭上心头。
　　——连自身都难保的棋子，谈不上有利用价值，被弃置是必然的结果。她回首看向形色颓唐的青衣男子，秀眉紧蹙——当真没有退路了。

　　风何踉跄的站起，腹部的痛楚愈发尖锐了。适才他点了自己几处大穴止血，运气几个周天后，恢复了些许气力，至少血是不流了。
　　痛楚丝毫不影响轻功，毕竟纵横江湖这许多年，痛还是忍得的。
　　他捉住了身旁女子的手臂，将她带入怀中，薛锦没有挣扎，亦没有再问他什么。
　　他们从来都是如此默契，生死仿佛一枝并蒂莲，越是关键的时候便交缠的越紧。

　　苏逝与望朔的对视丝毫没有松懈，眼神如剑，已交锋百回，忽然，苏逝出其不意的发难，她一个空翻跃下高台，手中的剑舞出清光万千，仿佛编织了一张不透风的网，朝着望朔迎头笼罩。
　　望朔足下点地，往后急掠，却发现那张“网”竟是四剑挥斩一气连成，一招扬起的剑气未绝又起一招，竟将他半个身子的空门逼得封无可封。
　　“好快的剑法！”他叹了一声，放弃了空门庇护，径直探出了天灵玉笛，直取女子的咽喉。
　　剑气绞碎了他半边身体的衣襟，裸露的手臂上赫然有血痕交错，他蓦地翻转手腕，平压短笛，断喝一声：“破！”

　　那短笛分明离了还有一段距离，苏逝只觉咽喉处一凉，宛若刀片切入，她旋身而起，一行血已从她下颔处流出，四散开去。
　　竟是“破”字诀！
　　她目光一凛，扫见风何青衣猎猎，苍鹰般跃下莲台，曼珠沙华中的那条路尚未完全掩合，他携薛锦飞身掠入，快若闪电。
　　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已唤醒那些妖花儿的根性，有些花儿已探出茎叶直朝着风何的伤口处蔓延，青衣男子面不改色，速度不减丝毫，他任由那些带刺的茎叶撕裂伤口。
　　花茎全然追及不上他的身形，只能在原地衔着破碎的血肉摇曳。
　　风卷席而过，血气越发浓烈了，苏逝怔了怔，随即便看见望朔的白袍鬼魅般朝着风何的背影追去。
　　她反手挥剑，一道雪亮的光沿着琼殇的刃扶摇而上，宛若朵朵银莲绽放，带着丝丝寒冰之气。
　　望朔半途转身，只觉眼前光影缭乱，赤色的流光浪潮般一涌而上，已分不清剑与剑之间的界限。
　　他横笛于胸前，低喝一声“护”。瞬间，宽裕的白光仿若白练，在他横向挥笛之间铺陈开来，金铁交击之声宛若蜂鸣连绵不绝，竟是有数剑同时被格挡回去。
　　望朔心中暗暗惊叹，他听清了，一共有七剑。
　　短短时间，那女子的出剑之快有增无减，竟一时间斩出七剑来，若不是他有拜月教秘术护身，早该被捅成了血窟窿吧！
　　背后袭来让人脊骨僵硬的剑意，卷土而来的如此之快，容不得他分神，他微一侧目，望见那青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华莲山庄的之外。
　　——终于。
　　他深碧色的瞳孔恍然一缩，几乎不可置信的看见从胸口探出的琉璃剑刃。
　　“滴答”一声，带着层层回音，血混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坠落在他脚下，他愕然而不发一语，任由那女子抽出剑去。
　　他仰面倒下，白袍凌乱，同那女子波澜不惊的眸色一擦而过。
　　苏逝没有逗留，收了剑便离去。她着步走过的地方，曼珠沙华敬畏的退却。

　　华莲山庄寂静如死，如火如荼的对决结束的如此突然，仿佛短短一瞬，战场便化作了坟地。
　　一个带着红宝石额环的美丽女子出现在华莲山庄的门口，当看见这一切景象之后，惊骇的神色占据了她的脸。
　　“望朔！”她急切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提裙奔跑，奋然冲入那一片曼珠沙华的海洋之中。
　　那些曾是她饲养的妖花儿此刻迅速觉醒了，张牙舞爪地朝女子包围而来，带刺花茎笔直的伸向女子的血脉。
　　沉嫣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口，腰间被一股大力揽了，纵身跃起。耳畔风声鼓舞，在巢湖水面上连点数下，跃上岸去。沉嫣心有余悸的回过头，对上的却是司月神使俊美如天神般的侧脸，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碧色眼眸。
　　“你没事......！”她声音犹自发颤。
　　望朔看了她一眼，冷冷道：“看起来有事的好像是你吧。”
　　沉嫣低下头去不说话，心里的石头却落了地。
　　“你这司花神使当的可真够呛。”望朔环抱双手讽刺道：“要是被自己养的花儿吸干了血，可要丢尽了拜月教的脸了！”
　　沉嫣皱眉，目光落在他残破的白袍上，那曾经纤尘不染的拜月袍此刻却是千疮百孔，但完全不减这男人的俊朗。
　　“你的伤......”半晌，沉嫣才开口，指着他胸口贯穿性的剑伤。
　　“小小的幻术而已。”望朔打了个响指，冷笑。那创口开始愈合，最后留下了一个指腹大小的血痂。
　　“为什么！”沉嫣骇然，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大致了解了望朔的计划，但现在看来，自己所知晓的和猜得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我若不这么做，她又如何能相信风何是真的自己逃走了呢！”望朔笑了笑。
　　“你是故意的？”
　　“自然。”望朔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总不能搞砸了它。”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用‘残像半月心法’直接解决了她。”沉嫣转身，望着华莲山庄的门口，冷然道：“留下这么一个祸患。”
　　“呵呵。”望朔冷冷一笑：“她尚且留有余力，我又何必急着露自己的底呢！”
　　“余力？”沉嫣怔了怔，狐疑的打量着望朔。能让司月神使变成这副摸样，那女子竟还留有余力？
　　“等着看吧。”望朔仿佛没有看见她的神色，笑的悠然：“戏子是他们，我们只要看着就好。”
　　——好戏就要上演了！

　　******

　　黎明已过，朝阳初升，青衣男子在人烟稀少的轩辕大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摔落。
　　马发出受惊的嘶鸣，从那男子怀中爬起的紫衣女子面色苍白，她在风何身上摸出了一手的血，发现伤口迸裂了。
　　“风何！”她惊呼一声，从地上踉跄爬起，紫色的长裙上血尘交加，狼狈极了。但她不顾一切的冲到那一扇朱色的大门前大力捶击，嘶声呼喊：“开门！快开门！”
　　门开，探出一个脑袋，当看见女子的脸之后，那人失声惊呼：“薛护法！”
　　“快叫人出来！”薛锦咬牙道：“风护法的伤很重！”
　　“哦！”那人郑重的点头，敞开大门，转身入内。
　　薛锦定了定神，辙回去将风何从地上扶起，多日的囚禁让她手足乏力，一时间竟无法将高大的青衣男子平稳搀扶。一个趔趄之下复又朝地面摔去。
　　一双手有力的撑住了风何的肩，薛锦怔了怔，耳畔是苏逝淡淡的却无可反驳的命令：“你们将风护法直接带去十里画廊，剩下的去太夜池叫醒穆先生！”
　　刚刚跨出门槛的十几个子弟愣了愣，立刻又兵分两路，颇为井然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薛锦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她无心追究苏逝当前在琅琊阁的位置，更无心去询问阁中的巨变。当身上的风何被人接了去，她才觉得脱力，疲惫到难以自持，竟一下子软靠在柱子上，剧烈的喘息。
　　苏逝没有看她，只是当人全都进去之后，才缓步跨入门槛。
　　“你去哪儿？”身后传来薛锦虚弱的询问。
　　“我去禀报阁主。”苏逝头也不回的说。
　　“逝姑娘！”没走几步便有个子弟迎上来拱手道：“阁主早已在阆风苑久候多时了，请逝姑娘更衣之后去用早膳。”
　　南风止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好了似的。苏逝并不感到意外。
　　她垂下眼帘，伸出手拭了拭下颔，与咽□□接处有一条伤痕，已经结了痂。
　　“姑娘受伤了？”那弟子看的愣了一愣，颇为惊讶的说：“我去禀报阁主，姑娘先去十里画廊等穆先生吧！”
　　“我知道了。”
　　那弟子转身，心中不由的大骇，忍不住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一向淡然如水，喜怒不惊的逝姑娘居然......生气了。
　　她频频锁眉的神色当真是好看的紧，这样好看的脸若是受了伤，换了任何人怕都会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