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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菡萏香销翠叶残(2) ...

  •   半空中无端传来一阵尖啸,撕裂了夜间的雾气,震颤人心,仿佛是归墟海渊腾起了舞动的蛟龙。
      望朔猛然回首,手中短笛已指向声音的源头。一道赤色的明光划过天际,宛若流星横空出世,精准无比的朝着莲台飞来。
      台上的三个人兀自凝望,惊诧未歇。只听“叮”一声,那道光生生着落在望朔的背后,插入白玉石台中寸余之深,光尾震颤不绝,“嗡嗡”作响。紧接着,“噼啪”开裂之声纷沓而至。望朔惊得退了一步,等余响谢尽,一道蜿蜒的裂痕赫然呈现在那白玉石台之上,两向伸展,竟将那石台尽数割裂成了两块地域。
      ——那一道裂痕恰似楚河汉界,将望朔同琅琊阁那一对年轻男女生生隔开,铁面无情。
      这变故来的突然而富有震慑力,望朔却迅速回过神来,他注视着那几乎算的上是挑衅的痕迹,忽然笑了。
      那是一柄赤色的长剑,剑身澄澈透明,光过无影,竟是美玉制成。
      而那道裂痕之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莹剔透。
      看来这一次,琅琊阁是认真了呢。
      真是个无比狂傲的宣战方式啊,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苏逝持弓而立,方才拉弓射剑的姿势还未完全收去,琼殇却已准确及时的到了对方脚下。
      看来卓有成效,对方已经意识到她的存在了。
      还不算太晚。
      ——事实上,她仅仅是射出了琼殇。
      影子送她到了华莲山庄便要赶回去复命,临走时她让影子留下了随身携带的弓。
      这一举动彻底拖延了对方的步伐,苏逝断然扔下弓,上前几步,逼近了那曼珠沙华的海洋。
      花海葱郁美丽,却邪意逼人。
      要渡过这片花海,似乎还要费些时间的样子。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那甜美糜烂的花香,舒适却不迷惘。随即,她轻轻提起裙摆,跨出了第一步。

      望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袭琥珀色的长衣缓缓的逼近。
      一步一步,笃定而稳健,虽是跋涉艰难,但不曾后退一次,短短时间,竟已走过了百尺长桥。
      不可能,凡夫俗子,一旦入了那曼珠沙华的海洋,不被吸成人干是不可能结束的。
      望朔深碧色的眼睛里跳跃着危险的意味,他握紧了手中的短笛,拇指摩挲着笛孔。
      渐渐地,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轻纱掩了半张脸,宛如那天空中的藏在云雾之后的月亮,露出的仅有的眉宇却是说不出的清丽。长发在夜风中上下翻飞,她徒手提裙而行,所到之处,那些妖孽地花朵竟然齐齐朝后怯散开来,给她腾出一条道路;那些退散的花儿尽数匍匐于地面,茎脉是说不出的温顺,竟有几分像是在膜拜。
      即便是司花神使沉嫣最多也只能饲养和操纵这些妖花儿,根本不曾使它们如此甘愿地臣服于脚下。
      曼珠沙华是拜月教的教花,除了大祭司君玉,还不曾有谁能够有力量统帅它们。
      这女子究竟是谁?!

      风何勉力支起了身体,由颈至腹部巨大的裂口血流不止。手仍旧同身旁的紫衣女子相握,不曾松懈。那所剩无几的温暖在贴紧的皮肤之间循环流转,牵动二人的心。
      “是援兵么......”失血造成视线不胜清晰,他动了动嘴唇哑声问。
      “是!”薛锦已经恢复了镇定理智,颇为笃定地回答,但在看清来人模样的瞬间,一腔狂喜之情陡然化作了万分诧异。
      “怎么了?”风何感觉到从手掌中传递而来的轻微战栗,沉声问。
      “只有一个人......”薛锦惊颤道:“居然只有一个人。”
      ——难道琅琊阁真的气数已尽,派不得多余的人手。
      他们相视,苦笑。
      阁主,你竟是来送我们最后一程么?

      苏逝全然没有感受到莲台之上那几人瞬息万变的心思。
      她手中没有武器,更无丝毫防范之力。浩瀚夜空之下,她渺小地宛若天地蜉蝣,脚下的花臣服如初,护送着她来到了莲台。
      出乎意料的,望朔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她接近莲台。
      留她至此,只是为了看清她的模样。毕竟,世间能如此挑战的人,也是不多的。
      望朔冷冷的笑着,睥睨,随即他怔了怔。
      看眉眼只知晓那是个清丽而年轻的女子,眉宇间隐约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猛的出手摁住了眉心的额环——不可能,所有同他熟悉的人,早就在十年前死绝了,统统死绝了,一个不剩。
      记忆中,那简陋的青黑色墓碑宛若一把短短的利剑,直指苍穹。
      荒原大雪,淹没了一切鲜活,包括他的心。留下的只有那一块碑,带着透骨的冷和绝望。
      强自平定了刹那间暗潮汹涌的心绪,望朔再次睁开眼,深碧色的瞳孔里复又燃起了着幽野的火焰。
      玉石台阶近在眼前,那高耸的祭台之上,俊美无暇的司月神使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徒步而来的中原女子,祖母绿一般的眼眸里隐然有笑意。
      “到此为止了。”他轻轻的说。
      拥有这样眉眼的人,不论怎样,都该死。

      “糟糕!”风何暗叫不好,但也来不及了,那白袍的司月神使纵身跃起,身形几乎消融在如水的月光里,他仿佛便是那月色,无孔不入。
      ——感觉不到他的方位!
      风何觉得早已麻木的伤口没来由的灼痛了起来,他自然知道这对于武学者来说有多么致命,更何况,那女子连兵器也没有!

      苏逝抬头,回望。
      目光在半空中浸透着月色,划过一道弧度,被骤然涌动的气流绞碎,变得模糊。
      她没有动,唯有衣裙猎猎,长发飞舞,面纱被高高地掀了起来,露出尖俏的下颔。
      杀机四起,无从遁逃,因为根本无从分辨。苏逝缓缓抬起手,不经意地覆上了耳畔的细绳。

      月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俘获了,缓缓的,浓烈的聚集于那一袭琥珀色的上端。随着天灵玉笛的灵犀一指,明光炸裂,将那一方如水的月色尽数引燃。
      “烬。”冥冥之中,有人微不可闻的念响了那句咒文。
      白色的火舌倏地腾起,哗然分开,熊熊燃烧。
      那白粲的火不论是灼热还是明亮都丝毫不逊于真火,将半边天映得有如白昼,那一点琥珀色淹没其中,转瞬成灰。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薛锦脸色惨白,她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风何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只是没有想到望朔下手决绝至斯。
      当初的他和薛锦于望朔而言仿佛是被猫团团耍玩的老鼠,在精疲力尽之后被捕获。羞辱、折磨接踵而至,却也因此捡回了性命。
      望朔似乎不急于让他们死,他很乐于看人在希望渐渐凋谢之后的各色反应,但这一次是例外。
      完完全全地打破了常规,也彻彻底底的让他们绝望。
      望朔的力量,强得无可比拟。
      想到这里,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难以遏制。
      锦官儿,我们终究要一起,死在这莲台上了。

      “噌”一声,利剑被拔出,带着迸溅的土石。淅淅沥沥的落在他脚边。
      风何全身一震,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迫使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琥珀色长衣的年轻女子,手持长剑,剑尖指地,气度是说不出的沉静。
      近距离地看见这个女子,她的面纱没有了,面容同想象中一般美丽。
      尤其是那对瞳孔,宛若天山寒泉,深却清澈。
      她没死?!
      薛锦的惊呼声已经表达了他的疑惑,那女子回首看了他们一眼,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
      “叮叮”两声,几乎连成一片,他二人身上的束缚已被完全除去,长剑轻震,余音都被敛在广袖之下,苏逝皱了皱眉头,放眼看去,那俊美的司月神使正立在台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真厉害!竟是躲过了我‘烬’字诀。”望朔转动着那支短笛,指间流动着淡淡的银丝,忽明忽暗:“就是有些无礼了。”
      “一条面纱而已。”苏逝轻轻一笑:“也不是什么昂贵的料子,神使不必放在心上。”
      望朔冷却了笑容,他不得不承认这第一轮的对决,他占了下风。
      一条面纱而已,拜月教的烬字诀竟然只烧了区区一条面纱?!这么多年来,他司月神使几时犯过这样愚蠢的错误!
      他凝眉望着那女子的右手,广袖低垂,优雅沉静,但那柄剑的气息却止不住的往外溢。
      她既得了剑,便更加不好对付了吧!
      眉心的银石额环熠熠闪烁,望朔深碧色的眸子愈发幽暗,他颇为满意的笑了。
      ——既然如此,便顺水推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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