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频中不事君》君少双

4、雪里已知春信至（2）

　　淮湖畔，白衣男子凭栏而立，身旁琥珀色长衣的女子正在以湖水拭剑，那神玉剑刃在湖水的浸润下愈发潋滟琉璃，美不胜收。
　　“阿逝。”南风止轻轻唤道：“过来。”
　　苏逝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疑惑，却还是走上前去。
　　一枚青色的半圆形玉璜被挂上腰际，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替她系好了结，南风止微微笑了。
　　“保平安用的。”
　　苏逝愣了愣，垂首，那玉璜略显陈旧，但色泽澄净，依旧是个价值不菲的宝物。她挑了挑眉，终究没说什么，转而朝湖畔走去。
　　南风止静静的看着她缓步涉入水中，一点一点，那湖水浸没了她的腰际，颈部，直到没入头顶。
　　水面上甚至没有巨大的波纹，女子就像是被湖水中的精怪吞噬了，悄无声息。
　　南风止微微眯起了眼，他低下头，摊开掌心，掌心里有一张发皱的纸条，上面写着：淮湖水下，暗牢。

　　******

　　那女子仿佛已经走了有多时，玄铁兽笼也被打开，似乎随时恭候着她的离开，但是她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坐在那牢笼里等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心中有个莫名的声音在一直叫嚣着，让她胆怯。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妖女的话都是在离间。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为了彻底撕裂那伤痕，放出毒血来，让自己痛个透彻，痛个明白。
　　这段时间，唐靖雪觉得自己仿佛是死了，只有不甘心的灵魂还滞留在这里寻找答案，周遭寂静如死，油灯尽枯，一切都象征着徒劳和无意义。
　　“啪嗒”脚步声宛若惊雷一样炸响在她耳畔，她腰杆僵硬的挺了起来，胸腔内那不安的源头愈发狂热了。
　　“啪嗒”又是一声，带着丝丝缕缕的回音，宛若鬼魂。唐靖雪下意识的握紧了峨眉刺，那冰冷的乌金手柄上尽是滑腻的汗意。
　　脚步声越发近了，牵扯着“唧唧”水声，拉长的影子扭曲的投射在石阶上，被撕裂。
　　来的人是谁？是阁主吗......
　　一定会是阁主，一定会是......唐靖雪嘴角的笑容凄厉而可怜，她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但握住峨眉刺的手腕却开始剧烈的颤抖，躯壳内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互相撕扯，各不罢休。额头上的冷汗密布如云，她目光有些空洞起来。
　　一袭琥珀色的长衣映入眼帘，带着湿漉漉的水意。水顺着女子的鬓角，最后在尖俏的下巴上坠落，勾勒出极为细腻柔美的线条，但在唐靖雪看来却可怖宛若妖鬼。
　　“啊——”她发出一阵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一跃而起，峨眉刺交错一瞬便迎头劈下，凌厉如风。

　　苏逝浑身一凛，电光石火，琼殇之剑已从广袖中腾出，挽了一个绯色的剑花，须臾间便横截对方的攻击之势。“叮”一声脆响，余震不竭，那峨眉刺竟未被弹开，死死相抵，这般强劲的力量可是由主人的执念而生。
　　苏逝凝神望去，半空中那抓着峨眉刺的女子双目猩红，清秀的五官此刻却透着一股狰狞之气。
　　心中暗暗惊讶，苏逝眉心掠过一道璀璨银光，宛若冰雪。琼殇剔透的剑刃骤然间迸发出盛色光华。
　　极致的冷感由兵器上传来，迅速包裹住手掌，仿佛握着一块玄冰。半空中的女子猛的脱力，她翻身退却，整个人在地上滑出数尺，峨眉刺割裂石砖发出刺耳的断响，竟是碎冰四溅。
　　赤色的流光在苏逝身前一划而过，宛若长虹。
　　“天心诀......云真子的独门心法。”唐靖雪垂眸看向地面，手心尚有凝结的残冰，就是那由内力结成的冰制住了她的攻击之势。
　　云真子虽是蓬莱祖师，但依旧私下保留着一门内功心法未曾按蓬莱师系传授。云真子性格孤僻，若非是碰上了极其喜爱的弟子，这天心诀绝不会相传。
　　“果真是强......呵呵......”她厉声大笑，手腕一翻，峨眉刺交错纵横于胸前——又是攻击的姿态，她竟不护空门，一心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冷静些！”苏逝颦眉低喝，她隐隐觉得这女子的一系列动作有因可究。
　　“是阁主让我来......”她话未说完，就被对方狂笑截断：“让你来杀我么！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乌金色的光呼啸飞出，旋转着削向面门，同一时刻，女护法的身形疾风般逼近，两股致命的力量正侧袭来。

　　刹那间，唐靖雪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这一举本无懈可击，除非她是铜墙铁壁，被峨眉刺削皮断肉也无所畏惧。但是，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快的剑。
　　赤色的剑光流转如云，汇成一片，仿佛一只巨鸟展开了庇护的羽翼，竟看不清其具体招式。她只觉得手中峨眉刺被稳稳的格开，施加其上的力道被弹回七八分，震得她虎口裂开。
　　——这不是慌乱中的逃窜之击，而是一次正面格挡！
　　“叮”一声脆响，余音不绝，那旋转的峨眉刺被迫迁移方向，插入了右侧墙壁，半身没入，刺尾犹震，土灰“簌簌”下落，仿佛那杀意的灵魂还未罢休。
　　只一声响绝，她已跌跌撞撞的退了去，拄着手中残破的兵器跪地，剧烈的喘息。
　　闻得一声响，其实那女子已同时逼退了两股力量，二声相叠，这该是多么快的剑法！
　　虎口的血顺着峨眉刺流淌而下，唐靖雪面如死灰，她觉得自己约莫是要死去了，果真是无比强大的对手。
　　她等待着那快如影锋的剑割开自己的喉咙，了却这痛而不死的生命，却闻得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疯够了没有，阁主让我带你回去，他要你活着！”
　　——阁主要她活着？！
　　一股热流涌上心口，她觉得无比舒适，一开口却呕出血来，淅淅沥沥，腥甜腥甜的。但她却还是笑了。
　　阁主还在乎她呢......千辛万苦......阁主是要她活着回去......要看见她......
　　先前所有的侮辱和折磨都不算什么，身上所有的创伤都因为一句话而愈合，她不痛。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还可以回到她所爱的人身边，替他生替他死，替他征战，替他浴血。
　　即便是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但是她更重要不是么？半年来，他第一个想要救的还是她唐靖雪啊！
　　她慢慢的抬起头，模糊的目光落在那琥珀色的长衣之上，落在那狭窄的腰际，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刺刀顷刻间洞穿了她的瞳孔。

　　苏逝握剑的手渐渐松弛，她觉得女护法身上蒸腾的戾气逐渐弱了下去。
　　——果然这就是她的心魔所在么？
　　她缓步走上前，伸出手，似要将那女子从地上拉起。
　　女护法半抬起眸子，可怖的杀意一闪而过，那银光过眸宛若妖鬼。苏逝脸色微变，她即刻止步，足尖点地迅疾朝后掠去，女护法蓦地仰天大笑了起来，她狠狠地攥紧了手心，指甲穿透皮肉，鲜血从指缝间喷发出来，其间红光隐耀，仿佛攥着一团怨念积聚的鬼魂。
　　“不好！”苏逝低声咒骂，她反手握剑，全力挥斩。“扑呲”一声闷响，剑光所到处，女护法的双腕被齐齐斩断，向后飞去。
　　那一双断腕犹自紧握，转瞬间血光大作，仿佛从那手掌心里盛开出一朵绚烂的曼珠沙华。苏逝想也没想就调头奔跑，她踏上那地牢的石阶，感到身后热浪澎湃，随即传来震耳欲聋炸裂之声——地牢中有什么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