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云中谁寄锦书来（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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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样？”
“失血过多，而且骨裂的十分严重。”
“我问能不能治好！”
“夫人，这......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病根吧，以后恐怕除了走路以外，其他什么都不能做。”
“就是说，武功大多数都废了，是不是？”
他倏地惊醒，浑身战栗。
武功废了，废了......
太阳穴突突跳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他觉得脑袋仿佛要裂开，那两个字在耳畔来来回回的激荡，引得无边无际的恐惧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风何......”那一双熟悉的手伸来，犹自带着笔墨的香气，要击破他最后的脆弱防墙。
“啪”他狠狠的甩开那双手，猛的掀开身上的被褥，试图下床。
狼狈地摔倒，撞翻了大大小小的器具，在“叮当”坠落声中，他蜷缩在地上发抖，膝盖上缠着层层绷带，血却陆续渗出来。
“你！”身旁的女子气结，她转身对着那大夫道：“快来看看！”
“是是。”那大夫唯唯诺诺，眼前这豆蔻年华的少女却是曹臧最宠爱的一位夫人，所有人都对她言听计从。
“伤口怕是裂了，要重新包扎。”他走了几步，作势要处理，却被地上的人吓退，那冷厉如刀一般的眼神，不知是绝望还是憎恶，仿佛无底深渊要将周遭的事物都吸进去。
“不要碰我。”他一字一句的说：“谁都不要。”
他强撑着爬起来，不想看任何人，双臂被人狠狠抓住，女子涂了红豆蔻的指甲刺入肌肤，他被迫抬起脸来直视那对眸子。
他忽的怔住，熟悉的面孔，却是那样的陌生感和距离感。
那对曾经会天真嬉笑的眼睛现在雾霭沉沉，暗潮汹涌，凝望时，有万般复杂的情绪掠过，交织成重网。随即，薛锦沉声道：“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别人？”他嗤笑一声：“我作茧自缚。”
你能适应的，我不能。
我沦陷在那一天的梦魇里不能醒来，这都是我自找的。
他觉得好似含了一口黄连，从舌尖一直苦到了心底。
薛锦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四周团团站着的丫鬟仆人，阖了阖双目，起身。
“看好他，若有什么差池，你们知道是什么结果。”她慢声细语，不怒而威。
——果真不再是那个锦官儿了。
他自嘲似的目送她远去，心凉如水。
曹臧果真十分喜爱她，带着她参加夜宴直至深夜，像对待一件宝物一样四处炫耀。
她知道自己的谈吐和外表都足以让别人感到惊羡，而面对这场变故，如斯的平静感是她之前从未料到的，好像幼稚的那个锦官儿一夜之间已经死在曹臧的身下，迅速萌发生长的是一个有了更深心思的薛锦。
她轻轻阖上眼，也许就是这样的变化让风何误会了吧，虽然她觉得这也并不是坏事。
她不可能坐以待毙，就算是风何误会什么，她也要采取行动。
长大的过程很痛苦，但人终究要长大。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内心的压抑痛苦减少了一些。
“怎么，不舒服？”曹臧扭头看了她一眼。
“我去换件衣服。”她淡淡一笑，也没有理会曹臧允许与否，转身离席。
又是一模一样的夜，现在每当夜幕降临，她都会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困住，挣脱不去。
还有未来么？她盯着天边，似乎要寻找边陲所在。在琴芳楼的时候，她对未来抱着无限的幻想，她期待着有一日可以遇到一位能对上她对子的年轻男子，轻摇折扇，对妈妈说我要替锦官儿赎身，照顾她一辈子。后来，遇到了风何，她的目光变得短浅起来，她只是希望那种朝夕相伴的日子不要结束。再往后，风何走了，她开始自行赞些私房钱，希望有一日能将风何再赎回来，虽然她知道那一天是多么遥远，但总有个念想。
而今呢？
琴芳楼溃败了，有人挑拨妈妈和孟大人的关系，说妈妈在外面还有男人。孟大人一怒之下便弃了琴芳楼，顿时钱和支柱统统没有了，琴芳楼被人砸了，妈妈找不到人解决。彼时，曹臧来要人，乘火打劫，妈妈却只能将她拱手相让。
世事无常，她无心去求证究竟是谁挑唆了孟大人，只觉得未来无光，连念想也没有。
她就要和风何一直这么下去么？维持着如此残忍的关系，她可以忍，烈性如风何可以吗？
一路绕到假山背后，巨大的假山遮住了月光，她站在那阴影里，看着幽幽波动的水塘，思绪万千。
“唰”一声，黑影如同张开了羽翼的大鸟，落在假山顶端，遥遥睥睨。
“想逃走么？”对方问。
薛锦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带着斗篷披风，看不出形体面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和深不见底的眸光。
她没有搭腔，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苍白的手指就已经锁住了她的咽喉，从正前方！
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从高高的假山上移步至此，薛锦惊呼一声，却没有一个人应声出现。
她这才惊恐的发现，周围静谧的可怕，仿佛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被隔绝了，曹府中家丁甚多，不可能出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人来管。
“这下相信了吧。”对方笑了一声：“你担心的所谓‘隔墙有耳’，根本不足为虑。”
“你是怎么办到的？”薛锦迅速镇定了下来，沉声问道。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对方依旧笑吟吟，薛锦却听不出几分笑意：“我方才问你的，你可有答复？”
薛锦倏地想起来他刚才的问话。
“想逃走么？”
当然想！可是......她警惕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定要用什么来换。
“真是个心思玲珑的丫头。”对方由衷的赞了一句：“我没看错眼！的确，我不会白给你这个好处，你要付出些什么才是啊。”
“你想要什么？”
“你玲珑的心智和满腹的才华。”对方道：“拿来当做虎翼，才是正道！”
对方不顾薛锦的犹豫不决，迅速在她的手心塞了一张黄色的灵符。
“它的名字叫寻欢，你用血燃了这符唤他，他自会出现。”男人低低的笑了：“事后，你可别贪心，速速上昆仑山，找到一个叫琅琊阁的地方，为他效命。”
薛锦浑身一怔，那男人的声音里仿佛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不得不相信。
“若是有丝毫过河拆桥的心思。我保证，你和那小子都会死的很惨。”男人幽幽的说：“琅琊阁是一个值得你们效命的地方。”
黑影骤然间消失无踪，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也缓和了，薛锦大口大口的喘息，满额冷汗。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手心里那张黄色的符纸比什么都更加真实。
风何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这一个月，他被强制安顿在屋子里接受疗伤，虽看了无数人的白眼，但待遇却不差分毫。
没有见过薛锦几回，如斯忙碌大概她已经是这里的半个女主人了吧。
他一语不发，阴郁的看着半卷起的窗帘，外面阴沉沉的，却不下雨。
——很讨厌这样的天气。
门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急匆匆走进来，点着那一群人道：“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我去帮忙啊！”
一屋子的丫鬟小厮鱼贯而出，留下他一人在屋子里。
这是怎么了？他想。八成又是有什么宴会了吧。
好在，这下子没人管制他。他撑着床沿下地，觉得脚下虚浮，膝盖微微颤抖，他咬咬牙，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出门。
宴到酣时，他无意间逛到了正厅，瞥见灯火通明，坐在上座的曹臧怀里搂着的雍容少女，那少女巧笑嫣然，转手递上酒觞到曹臧唇边，说了些什么，曹臧笑的愈发欢愉，仰头就将那觞中的酒饮尽。
他震了震，默默的退了回去。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只是亲眼看到，还是让他感到心痛。
对啊，他凭什么喜欢，除了会些拳脚功夫，他什么都没有。更何况现在......
冷笑一声，凉薄之意渗入心底，转身离去。
频频敬酒的薛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紧了紧手里的青铜器，笑靥依旧。
几个时辰后，曹臧成功的被灌的烂醉，大着舌头喃喃自语，宾客被送的差不多了，薛锦扭头扫了一眼正厅里一片狼藉，便吩咐吓人们清扫。
“半个时辰内务必要弄干净。”她冷着面孔说：“这是爷吩咐的！”
“半个时辰？！”管家惊了惊，随即赔笑：“会不会太难为小的了，夫人能不能在爷面前说几句好话，再宽裕些时间。”
“有这闲工夫说话，不如多找些人过来帮忙。”薛锦道：“把守夜的弟兄们也喊过来吧，顺便把爷扶回屋子去。”
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唯唯道：“守夜的弟兄们都来了，那谁守夜啊......”
“这太平盛世的，守什么夜！”薛锦不耐烦道：“只有半个时辰，晚了爷可要不高兴了！”
说罢，她看见管家急急忙忙的去招呼，自己敛了衣袖朝假山处走去。
巧的很，她在假山那儿看见了风何。
薛锦怔了怔，忽的感到释然。
“走！”她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握紧放在胸前。
风何浑身一僵，刚要说什么，被她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薛锦说：“你只要知道我还没有变成你所想的那个样子，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
风何的眸子一动，流露出疑惑和震惊。
薛锦转身，解下身上累赘的披风，扔进水塘，然后摊开手，那张黄色的符咒在手心里静静的躺着。
她咬破了手指，点在纸面上。血渗进去，蓦地腾起了一撮小火苗，无声的燃烧起来。
“寻欢。”她轻轻的喊：“速来！”
一阵诡谲的风吹草动，从高高的假山另一端，泛着银光的神兽一跃而下，悄然落地，灵巧的像是一朵云彩。
白虎浑身的毛都在临风细动，金黄色的眼角滴溜溜的转动，最后定格在薛锦身上。
“这......”
“别多说！上去！”薛锦推搡了他一下，看见他原地不动。
“你。”她气结，针刺般的痛充斥在胸腔里。
“你是嫌弃我对吧。”她低下头拨弄着衣带，低笑：“就算嫌弃我，也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下一刻，腰际被人揽了，风何将她带上虎背，坐在她身后沉沉叹息：“我没有。”
仿佛所有的隔阂都涣然冰释，白虎低啸一声，奔跑起来。
似乎不沾尘世气息，白虎乘奔御风，跑的极快。
茫茫荒野，那夜色的苍穹低垂，仿佛伸手可触，耳畔除了风声就是一片寂静，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该去哪儿呢？
白虎骤然弓起了脊背，喉咙深处发出低吼，那是警惕的姿态。薛锦心里“咯噔”一声，猛的回首，那是——
劫火燎原！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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