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频中不事君》君少双

11、太华峰头玉并莲（1）

　　“喀拉拉”闪电铲开了灰色的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银色的电光宛若铁链纵横，困着天穹里不知名的妖兽一般。顷刻间，大雨滂沱而下，
　　密集的雨帘便封锁了行队的视线，马蹄凌乱的踩踏着泥泞的道路，溅起浑浊的水浆。树林在狂风中舞动，互相鞭笞。马惊惧的嘶鸣起来，徘徊不前。
　　“停！”领头的青衣剑客一手用力的扯着缰绳，控着那走势惊慌的马，另一手高举，断喝。
　　行队中共有十八人，十六匹马另带着两架马车。坐在马上的子弟们已在大雨中淋的湿透，水顺着头发脸颊接连不断的下落，却没有一个人抱怨。此刻他们已默契的在青衣剑客的指挥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奋力控着手中的缰绳，使得那些惶恐不安的畜生也安静下去，整个队伍仿佛在一瞬间定格。
　　风雨呼啸的愈发猛烈，仿佛要击退这一路无畏的行人，然而没有人退缩，亦没有人贸然前行，他们只是淡漠而沉着的立在雨帘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喧嚣的暴雨狂风之后，隐约有悸动在蔓延。
　　“蹭”一声，一道青光从风何腰间掠出，带着凌厉的剑气迸溅开来，他在马背上猛力一蹬，宛若苍鹰般扑向西南方向一棵古木。
　　就在青冥出鞘的一瞬间，整个行队仿佛被一层不透风的盔甲所包围，原先所处在马上的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子弟们骤然间纷纷拔剑，密不透风的守住各方空门，将那两架马车荫蔽中央。
　　剑拔弩张间，队伍末尾处，一个琥珀色长衣的年轻女子低垂螓首，一动不动。她广袖掩盖在马缰之上，晕开水渍，盈盈泛光。
　　——竟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风何的剑已劈开了那老树的枯干，几股浓腥的鲜血泉涌而出，被冲散在大雨里，两个黑衣的男人捂着破碎的胸膛疾步后退，手中尚自提了两把刀。
　　——竟只有一层薄薄的树皮抵挡于前，那合抱之木竟是被掏空了去藏匿了两个杀手。
　　就在此时，一张网拔地而起，竟将整个行队包裹其中，豆大的雨点被切碎在网绳上，迷离了景色，而在网外，黑衣杀手破木而出，手中弯刀亮晃晃交错劈斩。
　　金铁交击之声纷起，激的人耳膜战栗，马上的弟子们横剑格挡的速度十分惊人，这出其不意的偷袭竟没有占到丝毫上风。
　　一击不成，那张网已被兵刃绞碎，瞬间，十四个子弟直立于马上已稳若泰山，攻守严备，阵法鲜明，无懈可击。

　　另一端，风何手中青冥迎头斩下，被对方横刀勉力抵住。
　　“嘶”一声，一道裂痕在对方眉心展开，犹如裂帛。血一点一点渗出，宛如珊瑚珠子。惊恐之色溢于言表，风何冷笑一声，双手一撑，整个人凌空越过。
　　青冥上压迫性的力量骤减，对方一阵释然，只听“卡擦”一声，腰椎处断裂，风何一个旋身强势转动青冥剑，仿佛舞了一阵狂风，带动对方高举的双手，竟生生将他上半截身子扭转过来。
　　又一把弯刀直指他背心，风何反手挥剑，竟无躲避之意，任由对方逼近。青光四溢，一招“脱剑膝前横”穿透了对方的右肋。
　　“近身搏击！是东瀛的路子！”惊慌之下。对方脱口大叫。
　　“是又如何？”风何冷笑一声，反手削断对方肋骨，忽然间看见那垂死之人探手飞出几枚黑色物事，径直朝着那马车逼近。
　　“不好！”风何面色一变，那些琅琊阁子弟正缠斗着，无暇分心，那几枚黑色药丸一左一右，兵分两路飞近了两架马车。
　　仅一刹那。铺天盖地的血色涌现在风何眼前，那个梦境仿佛同现实融为了一体，无可比拟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庶几没有犹豫，他不顾一切的扑向了一亮马车，青冥呼啸着追及，一招“救赵挥金槌”宛若游龙戏珠般吞吐了那两枚弹丸。
　　“轰”一声巨响，那弹丸在半空中炸裂，腾起一阵黑雾，竟是火药丸！
　　闻声撩开帘子朝外探望的紫衣女子略显讶异的对上了风何惨白的脸色。
　　——他挡开了面向薛锦的攻击，而另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是阁主！
　　这该是，多么可怕的失误！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枚大了数倍的火药丸落在马车前端，马匹发出惊骇的嘶鸣声，火药丸上的引线已濒临尾梢，火星迸溅开来——

　　爆炸一瞬间被禁锢，赤色的剑梢不知何时已轻轻托起了那枚黑色的药丸，稳稳抬升。风何目眦欲裂，他隐约看见，那弹丸外侧覆了一层薄薄的玄冰，火星犹自凝于其中，宛若琥珀。
　　——那是怎样浑厚而奇异的内家心法！
　　苏逝震动手腕，弹丸跳起，脱离了琼殇剑刃，在半空中，那层冰迅速消融，轰然炸裂。
　　这枚弹丸比先前那一枚猛烈了许多，甚至卷起了小小的飓风，将南风止所在的马车撞击的四分五裂。那小小的马车仿佛莲花瓣一般绽放开来，端坐于其中的白衣公子一动不动，安之若素。
　　苏逝已掠出几尺，而方才那爆裂却伤着了周遭几个距离颇近的子弟。吐血的罅隙，黑衣杀手已乘虚而入，手中弯刀交合成圈，似要将白衣公子困死其中。
　　风何的额际已汗湿，但下一刻，琥珀色的人影一掠而出，快不可当。赤色的剑光仿佛在那四个黑衣人身侧舞了一袭绸带，顿了一瞬，血瀑布般朝各方向倾泻而下，那几个黑衣杀手已仰面摔倒在马车四周，脊背犹自抽搐，竟是被深深剖开了。
　　——血甚至没有减到白衣公子的衣角上。
　　就在这一来一去之间，剩下的乌合之众已被琅琊阁的子弟们解决，尸横满地，血和着雨水渗入地下，腥气难掩。
　　苏逝提剑立于一旁，眉目清远。顾盼间，对上了风何复杂的神色。
　　仿佛一缕光射入心底，风何怔了怔，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觉得自己快被看穿了。
　　然而苏逝很快就挪开了目光。
　　几乎是扭转局势的一击，来的风驰电掣，结束的又如此波澜不惊。
　　雨渐渐停了。
　　自方才始，白衣贵公子就一直闭目凝神，连伞也不曾动手撑一撑，仿佛周遭的一切动乱都与他无甚关系。
　　发顶潮湿了些许，南风止缓缓的睁开眼，望着那一片狼藉，唇角闪过一丝笑意。
　　风何握紧了青冥剑，手心里滑腻的出汗，他死死的盯着阁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恐怕是逃不脱了。
　　果真，南风止回首望向他同薛锦的方向，一阵咳嗽的声音传来。
　　“阿逝？怎么了？”南风止皱了皱眉头，琥珀色长衣的女子正在剧烈的咳嗽，雨水顺着她尖俏的下颚流淌而下，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了。
　　南风止眸色一凛，撑了伞便罩住她头顶，另一手揽了她的肩，低声说：“去薛护法的马车里！”
　　“怕是受了风寒！”薛锦冲口便道：“姑娘快进来！”
　　苏逝眉梢动了动，睨了一眼不远处兀自发呆的风何，似乎在踌躇，但片刻后便点头同意了。
　　“是十二连环坞。”薛锦换了一只手撩开帘子，放眼看着那些尸体道：“全体都在了。”
　　“呵，大概是想将我们扼杀在摇篮里，只可惜。”南风止冷冷道：“琅琊阁不是襁褓中的婴儿。”
　　“还会有人来分一杯羹的。”他皱眉道：“将这马车弃了，路上多注意些！”
　　“是！”众弟子回应，薛锦从马车里拿出应急的药物给那几个被火药震伤的子弟服了，一切井然有序。
　　南风止骑上了苏逝的马，回头又对风何道：“全死了么？”
　　风何点点头会意，策马点了几个子弟道：“留下来断后，五天后嵩山会和，不得延误！”
　　雨后初晴，天空一碧如洗，竟隐隐闪现了一行彩虹。
　　琅琊阁一行队伍重又上路，一行人虽有羁旅狈色但依旧是衣冠楚楚，器宇轩昂。
　　马车里，薛锦翻出一只紫玉小瓶，倒出两枚药丸，递给了身旁的女子，却被轻轻推拒了。
　　“我没事。”苏逝淡淡的说，她侧身撩开帘子，意外的看见了马上的白衣公子，璀璨的阳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来，十分耀眼。不得已她又将帘子放下。
　　薛锦有些惊讶，她默默地将药丸收回去，半晌才说：“谢谢。”
　　苏逝笑了笑，却看不出什么其余的神色来，薛锦有些促狭的掬紧了膝上的长裙。
　　虽然苏逝一直在做一些帮助她和风何的事情，但始终，她都无法令自己完全相信，她看不透苏逝的真实想法，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蒙了一层轻纱，神秘而难以捉摸。
　　至于风何......她忽的感到惶恐不安，风何近日来似乎不太对劲，再这样下去，他们之间怕是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