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拥抱》姚娆

3、第三章

　　一中以军事化管理著称，因此新生入学便是为期一周的军训，目的是收敛心神，整顿纪律，让即将开始高中学习的新生以军人般的意志严格要求自己。
　　九月初的天气还很炎热，偏偏一班摊到最严厉的教官，就连刚吃过午饭阳光最强烈的时候也不放他们休息，一个个排在太阳底下站军姿，他还在旁边大声训话：“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嫌热？嫌太阳晒？谁受不了，受不了出来去树荫下乘凉！这么一点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怎么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你，还有你，出列！”
　　在教官的指点下，柯扬和乔安旭向前跨了一步走出队列，教官走到他俩面前，气势威严，“怎么回事，嘻嘻哈哈的没有军人的样子，要是执行任务像你们这样早就暴露目标了！”
　　“报告！”柯扬大喊了一声。
　　“说！”教官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回复。
　　“他脖子上爬了只蚂蚁，我怕他痒，想帮他吹掉！”柯扬站在乔安旭后面，看到一只蚂蚁爬到他脖子上，想起开学前的初中同学聚会，立刻萌发了团结友爱精神，可是站军姿要求手贴裤缝不能动，唯一能指望上的只有吹气，可是不吹还好，这么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冲在耳后乔安迅比被蚂蚁爬了还痒，不自觉的歪了歪脖子，两人的互动落在教官眼里就变成了“嘻嘻哈哈”。
　　被他这么一解释全班哄堂大笑，教官看好不容易整治起的庄严军事氛围被他破坏殆尽，脸上很挂不住，“有劲是不是？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右转弯起步跑！没听到口令不许停，你们俩，跑前面带队！”
　　对于给全班同学招来这种麻烦柯扬很是于心不忍，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平息教官的怒气，或者统统转移到他一个人身上。
　　终于这看似无休止的挥汗运动在一个女生晕倒后唤起了教官的一点良知，喊了声“立正。”并让两个女生把晕倒的送到医务室休息，剩下的人继续在太阳底下站军姿。
　　时蕾有些抗不住了，并不是缺乏锻炼身体不好，只是正好赶上每个月的那几天，虽然站在太阳底下仍是手脚发凉，汗水早就浸透了后背，粘哒哒的贴在身上，热切的阳光好像熨斗，把汗又蒸成暑气，蒸得整个人头晕目眩，小腹一阵紧似一阵的坠痛，咬紧了牙抗拒随时要倒下去。
　　队伍在跑步后变成了横队，柯扬看着前面的女生摇摇欲坠，几次想伸手欲扶又怕招来更多的祸事。
　　终于等到教官再一次发善心休息十分钟，随着“解散”的口令发出，时蕾紧绷的弦一松就倒了下去。柯扬还在扶与不扶之间挣扎，时蕾倒下时本是向前，被他眼疾手快一拉就倒在自己怀里，并且大声喊：“报告！又倒了一个！”
　　时蕾醒来时猛地一激灵坐起来，马上有医生安抚她躺好，“没事没事快躺下，别碰到针头。”转过身低声说，“你们今年这届学生体质真差，这才几天都晕倒这么多了。”
　　时蕾盯着手背上的针头，顺着针头看上去是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心里很是不安。这个陌生的地方处处与她格格不入，同学大多是走读，她作为从县里考进来的外地生，班里唯一的住校生，入学几天了都没能跟几个人有交流，就连入门阶段的军训都不能顺利完成，不知接下来同学们会怎样看待她，她甚至后悔听妈妈的话来到这里上学。
　　“咚——！”的一声响医务室门被推开，两个男生走了进来，立刻遭到医生的呵斥，“小点声，有病人在休息。”
　　“不好意思，老师，我们来看生病的同学。”乔安旭放低声音，左右看了看。
　　柯扬早找到时蕾的病床，拎着一瓶水给她，“喏，出了那么多汗，多喝点水补补。”
　　乔安旭也走到跟前，“同学，你没事吧？”
　　时蕾还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更何况也不认为会有人来看望自己，自顾看着点滴发呆。
　　柯扬发毛了，来的路上已经听乔安旭说这个晕倒的女生就是那天在操场边被他“非礼”的，现在她对自己不理不睬，是不是还在记恨着那天的事，再加上今天连累她晕倒，新仇加上旧恨，刚入学就跟同学结怨，这可不是他的初衷啊，只得向旁边的医生求助，“老师，我同学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不说话呢。”
　　校医过来探了探时蕾的额头，“没事，可能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时蕾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拎着水瓶的柯扬有些受宠若惊，撑着床慢慢坐起来，“你们……是？”
　　柯扬对自己存在感的渺茫感到失落，正想自我介绍一番，时蕾恍然大悟，“哦，你们是刚才吹蚂蚁的。”
　　乔安旭把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下，柯扬对这个定位感觉很不满，“我叫柯扬，他是乔安旭，大家以后都是同学了，互相帮助。”
　　“哦。”时蕾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对话的意思，面前这两个男生一个剑眉星目，一个斯文清秀，都是极俊俏的少年，而且他们的衣着打扮，都透出不凡的家境，在时蕾看来肯定不会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
　　“哦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啊？住哪里？一会我们送你回家，怎么说，你晕倒也有我一部分责任。”柯扬还从没见过这么闷的女生，如果不是因为有所亏欠，为了弥补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坏印象早就一走了之了。
　　“时蕾，我叫时蕾。”时蕾忙不迭的回答，看到两人惊异的目光咽了口口水又小心翼翼的补充，“我住校的，不用你们送了。”
　　“你，你就是时蕾？！时间的时，蕾是花蕾的蕾？”柯扬一脸的不敢相信，之前所有与之相关的幻想统统错了，这个女生看起来既不呆板也不弱小，站军姿时柯扬就发现她几乎和自己一样高，只是手脚纤细，看上去很单薄。
　　时蕾点点头，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会为这个名字吃惊。
　　“你说你这么瘦就别减肥了，多吃点才身体好！”柯扬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莫名其妙。时蕾五官平平，皮肤也算不上很好，额头垂下几缕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侧，唯一的特点就是眼睛很亮，亮到柯扬不敢与她对视，仿佛一眼就会被她看到心里去，包括那夜的旖旎春梦，想到那场梦柯扬又是一阵羞愧，把水瓶往病床上一塞，故意恶生恶气的说，“不用送拉倒，没事我们走了！”拉着乔安旭出门，用比来时更大的力气把门甩上，仿佛这样才能掩盖刚才那句话带来的尴尬。
　　“你这同学还真奇怪。”校医看看时蕾，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时蕾也对柯扬的表现不能理解，只有向校医道歉。

　　输好液太阳已经下山了，时蕾谢过校医，慢慢走回宿舍。校园里静悄悄的，空气中还有白天的热气，阵阵风袭来，将路边的树吹得沙沙作响，一个人还有点害怕，时蕾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中的学生大多是走读，住宿生不太受重视，住宿条件也就比较简陋，女生宿舍就是废弃的旧教室，每间摆两排上下铺，大约住20来人，各个班级的混住在一起。时蕾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自己床上坐了个脸圆圆的女生，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像在吃东西。
　　时蕾对她微微笑了一下，自顾拿了毛巾和脸盆准备去清洗，一天下来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浑身好像被盐渍一样难过。
　　“你好，咳咳……”听到声音时蕾顿了下脚步，扭头看到圆脸女生被呛到的样子，随手把柯扬塞给她的那瓶水递给她。
　　圆脸女生喝了几口水缓了缓，“呃，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了！我叫周嘉惟，你呢？”
　　“不客气，时蕾。”时蕾淡淡应了声，端着脸盆往外走。宿舍用水很不方便，只有在走廊的尽头有水池和卫生间。
　　“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周嘉惟很是自来熟，从床上跳下来挽着时蕾的胳膊，“这是你的床吗？我就住你上铺，我还是第一次住校呢。”
　　时蕾一向不太跟人亲近，有些不习惯，不动声色的缩了缩手臂，“我去洗脸。”
　　刚走到宿舍门口，迎面走来个穿着打扮都十分入时的女人，看到挽着时蕾手臂的周嘉惟皱了皱眉，“惟惟你去哪？”
　　“妈妈，我去洗洗脸，你先去休息会吧。”周嘉惟摇了摇时蕾的胳膊，“她叫时蕾，是我下铺。”
　　“哦，你来了正好，我有件事跟你商量。”周嘉惟妈妈搭上时蕾的肩膀，“我家惟惟第一次出门住校，睡上铺我有些不放心，能不能麻烦你跟她换一下。”
　　时蕾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这位家长虽然以商量的口气跟她说话，可是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上施压不小，似乎如果她不答应就会用力捏下去。
　　“妈妈，不是说好了让我出来锻炼的嘛，你总是这样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周嘉惟放下时蕾的手臂转来拉着老妈的手摇啊摇。
　　时蕾无心去理会她们的家务事，只想赶快去把一身的粘腻疲惫洗去，好舒舒服服的休息。
　　“你这个女生怎么这么不懂事，大人跟你商量事你摆这样一副不理不睬的表情什么意思。要不是我们家惟惟吵着闹着要来体验住校生活，我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出来受苦。不就是来得晚了点，没有下铺了跟你换一下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给你钱……”周嘉惟妈妈看时蕾要走，急忙去拽她的手。
　　“哎呀！”时蕾被她扯住手背上的针眼，小小惊呼了一下，手一松，脸盆掉在地上。
　　“嗨，小蕾，怎么了？”看到来人时蕾一阵委屈，背过身去。时修看到她脸色不对，慌忙上前扶着她的肩，怒视着周嘉惟母女。
　　时修个子较高，发怒的脸看上去很有威慑力，周嘉惟推了推妈妈，“不好意思，是我们不好，时蕾你别生我妈妈的气，我们不换了，我就睡上铺。”
　　时修又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捡起脸盆，拉着时蕾去洗手间。身后还有周嘉惟妈妈的声音传来，“装什么装，我就轻轻碰了她一下，哪有那么疼，小小年纪不学好，刚来上学就谈恋爱……”
　　“妈妈，你少说两句不行嘛！”周嘉惟跺跺脚，虽然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可是这种好让她实在有些难堪。

　　“哎，就为这么点事你就要掉眼泪啊，真没出息。”时修把毛巾绞好递给时蕾，顺手弹了下她脑门，“不想换就不跟她换呗，她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时蕾把毛巾盖在脸上不想说话，无论是周嘉惟还是其他什么人，她今天所接触的这些跟自己原来的生活圈子相差太多，她不知道要如何跟他们正确相处，或者是不是该尽早抽离这个环境。
　　“拿着，给你的，我该去自习了，有什么麻烦去找我！”时修把一袋奶粉塞给时蕾转身走了。
　　“哎，哥，这是大伯给你的！”时蕾揭下毛巾时修已经跑远了，夜幕渐渐降临，时修扭头的笑脸也只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看得清楚，“给你你就拿着，那么瘦，该多补补！”
　　今天第二个人说自己瘦了，时蕾捏了捏毛巾，既然堂哥都能适应这个校园，为什么自己不行呢，坚持一下吧，为了给自己和妈妈有更好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