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拥抱》姚娆

10、第十章

　　时蕾本已做好了被陶辰排斥的准备，可在第一堂课上他却表现的意外安静让人感到很难接受。课间休息时蕾打算喝点水润润喉咙，原来自己理解是一回事讲出来让别人理解却是另一回事，不单要连续说话还要讲究思路合理，循序渐进。陶辰这孩子蛮聪明的，只是一开始接触英语就想着走捷径，忽略了英语是文科，需要多读多背的本质。所以时蕾要从初一的语法开始讲，穿插着引进许多单词形态，陶辰领悟力强一点就通，就是不肯下功夫，总是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来。
　　“我们作业里有道题我不会做，你帮我看看？”陶辰拿了个本子，一脸纯洁的模样。
　　时蕾接过题目一看暗暗心惊，知道考验来了，原来这小子之前的安静都是掩饰，给她一个下马威才是最主要的目的。这道题目包含物理中的浮力，电路以及化学中的原电池反应，时蕾抬起头看了看陶辰，对方还是很坦然很无辜的样子。
　　“这是你们作业？”时蕾微微皱眉，原电池反应好像是高二课程吧？这小孩从哪里找来的题目为难她。
　　“是啊，你给我讲讲呗。”陶辰凑到跟前一手托着下巴，双眼闪闪发亮，跟刚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之前看到他以恼怒的态度反对妈妈给他找家教以及刚才授课中非暴力不合作行为，时蕾此时一定会认为他是个非常乖巧爱学的好孩子，可是一丝狡黠还是在他眼角唇边不经意的显露出来，让人不得不提防。
　　又仔细读了遍题目，时蕾放弃，接触了高一化学以后她觉得这真是个繁琐的学科，既有大量的知识点要死记硬背又有庞大的关系网需要融会贯通，一道题目往往设置了无数陷阱，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我不会做，不过中考应该考不来这种深度，你没必要在这上面花费工夫。”时蕾很诚恳的劝阻他，初中时班上也有个人热爱钻研偏僻题型，反而忽略了基础知识，中考考得很不理想。
　　陶辰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这死小孩的表情分明是：不过如此嘛。
　　时蕾没搭理他欠扁的表情，喝了口水，“休息好了吗？继续。”
　　“这是去年奥赛的题目，怎么没用，中考有加分。”陶辰小声嘀咕，“人家柯扬就做得出来。”
　　猛得听到债主的名字，时蕾很没出息的哆嗦了一下，继而看到陶辰提起柯扬很是景仰的神情，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怎么柯扬到处都有崇拜者，回到宿舍有周嘉惟唠叨，来上家教有陶辰嘀咕，在教室更了不得，因为柯扬就坐在她后面，经常有无数饱含热情的倾慕灼热目光穿过自己直射向后排，几乎要把自己烧穿。
　　“加几分？最多五分是不是，可是你累死那么多脑细胞为了那不一定属于你的五分值得吗？你英语至少有二十分的提升空间。”时蕾从肖阿姨那里知道陶辰的英语经常在七十分左右徘徊，只要掌握了学习方法肯下功夫，得到九十分是不难的，至少从现在看，这孩子并不是因为笨才学不好的，更何况殷实的家境足以支持他有充足的设备在听力上练习。
　　陶辰撇撇嘴，“说得简单，我要能学好早就学好了，你以为我是故意考那么点分的，我也觉得很丢人好不好。”
　　“你要能像我这么做，我保证。”时蕾把初三英语书递给陶辰，“随意翻开，报页码。”
　　陶辰不知她什么用意，疑惑的打开来，报上数字，紧接着就听到时蕾流利的背诵，虽然还有些单词他不认识，时蕾略带口音的口语也有些好笑，但他却并没有笑，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看时蕾平静的神色，一边对照课本，“停停，换一页，68。”
　　时蕾顿了顿，继续一字不差，或许陶辰不能判断是否一字不差，可是时蕾专注的表情已经感染了他，是什么动力支撑她做到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但这份决心激起了他的斗气，凭什么她能我不能。从妈妈那里知道这个看上去纤细单薄的女生其实也就是一中今年高一新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要来自己家里做保姆打扫卫生，妈妈体恤她年纪小又肯吃苦，就自作主张给自己做家教。其实她讲得真不错，至少比学校那个假洋鬼子老师强多了，语调也慢悠悠的给足了消化理解的时间，英语句末总带个小小的转弯，好像英语花式手写体的末端一个圆转的弧一般，软软的勾住心里某处的一根弦，带来一串清浅的回音，渐飘渐远……
　　“继续吗？”时蕾背完了一页，看着陷入沉思的陶辰，提醒他翻页。
　　“咳，这有什么了不起。”青春期的小孩总是嘴巴硬，明明心里佩服得一塌糊涂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贬低她。
　　“是没什么了不起，我三年来都是这样背下来的，没有一本课外辅导书，没有额外的补习。”时蕾瞟了他桌面上厚厚一摞的语法，辞典，磁带等辅导资料，指了指其中的疯狂英语，“这个人也是这么号召的吧，热爱丢脸。语言类的学科就是这样，没有捷径，任何人的成绩都是靠慢慢沉淀积累下来的。”
　　“等你下回来我背给你看！”小孩果然很容易被惹怒，绷起的小脸带着点严肃，可又从眼神中确定了对时蕾方法的认可，毕竟和钻研一道极度耗费脑细胞的奥赛题目对比，背书显得更容易接受些。
　　“你先从这本开始吧。”时蕾把初一英语课本推给他。
　　陶辰一副受打击的样子，“不带你这样的啊！”
　　“那再加一篇作文好了，写写你最崇拜的一个人。”时蕾莫名的就想到柯扬，这个小孩子会写他的吧。
　　“啊，妈，妈！”陶辰大叫，“这个老师是个诈骗犯，这么会就把时间混过去了，她是来骗钱的！骗钱的啊！”
　　“来吃点水果吧。”肖阿姨端着一盘哈密瓜笑咪咪的推门进来，从来没见过陶辰在学习上嫌时间过得快过，看来这个家教算找对了。
　　时蕾很拘谨的捏了一片哈密瓜，咬在嘴里，真甜呐，像蜜一样，如果妈妈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好了。
　　“这个东西我不爱吃，你一会都拿走吧。”陶辰摆摆手，一脸很嫌恶的模样。
　　肖阿姨靠在门口捂着嘴偷笑，这孩子真是太好收买了，一堂课就被人调教的服服帖帖。

　　每周二下午是开信箱的时间，一中老师普遍不提倡学生在“联谊”这类事上耗费太多时间，本来学习就够紧张了，还要在这没意义的事上浪费精力，虽然在做学生的时候他们也曾热切的期盼过远方的来信，做了老师后便飞快的把这种热切转变成为深恶痛绝。孙斐表现的尤为明显，一班的信箱钥匙他亲自掌管，拿到信件后一一由他亲手发放到本人手中，并附赠一枚意味深长的眼神，令收到信的人一瞬间汗毛竖立，仿佛自己收到信是一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
　　收到三封信的柯扬更是得到了这种凌迟般眼神的N次方眷顾，再看到三封信来自同一个地方，同样娟秀的笔迹，孙斐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欲言又止。
　　柯扬很大度的忽略了他复杂的眼神，回到座位上一一拆开来看，信是许岚寄来的，三封同时到达的原因除了发件处邮差的懒惰可能还要加上孙斐同志的有意囤积。按照日期第一封信中许岚介绍了自己学校的环境，表达了一番要在这里好好奋斗三年的愿望，第二封信绘声绘色描写了老师的古怪口音，还有宿舍楼的破败以及食堂的难以下咽，第三封信就有点压抑了，学习生活已经进入正轨，字里行间充斥着压力重重，并在末尾小心翼翼的提及了希望收到回信的心愿。
　　柯扬翻看信封找回邮地址才发现信封中还有一张照片，许岚站在郁郁葱葱的古树下，晴好的阳光洒在她微微仰起的脸庞上，短发的发梢还是俏皮的翘起，眼睛亮亮的，唇边漾起一个自信的小酒窝。呵呵，这姑娘果然适应能力强，在哪里都遮掩不住她的光芒四射。柯扬笑着在心里感慨。
　　“哟，班长，这你女朋友吧，长得漂亮哎，”齐渊凑到跟前阴阳怪气的评价，趁柯扬不注意抢走了照片，“身材也不错，有看头！”
　　“咳，别瞎说，快拿过来！”柯扬看到时蕾端了杯开水远远走过来，心里有点着急，他很迫切的想要证实自己清白，他可以不在乎孙斐的想法，却如此在意时蕾会误会。
　　“别急别急，让我再看看，看这两条长腿，啧啧，班长好福气啊！”齐渊一边说一边砸吧嘴露出猥琐的神情，让人看了十分厌恶。
　　“还给我！”无论是他恶意制造的舆论还是他对许岚照片的猥亵都让柯扬很恼怒，站起身去抢。
　　齐渊动作更快，换到另一只手上并高高举起，“想要，来拿啊，来啊来啊！”边说边转身往前奔，“谁看班长老婆照片哟，看一眼一块钱！”立刻引起无数起哄声。
　　人头脑发热往往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柯扬此时就是，他跳起身去抢，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把照片夺回来，就算夺回的是一团废纸。
　　作为长期接受锻炼的体育生齐渊来说这一毫无技术含量的扑抢太好躲过了，一个闪身就错开，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恼羞成怒的柯扬将时蕾手中端着的一杯开水撞翻，时蕾反应已经够快了，伸手去拦，还是没能阻止一大部分水泼在同桌岳青竹身上。
　　虽然已经入秋，正午时天气还热，岳青竹只穿了件衬衫，外面套了件毛背心，热水泼在手臂上时蕾都替她疼，慌忙拿了抹布帮她擦。却被岳青竹嫌弃的推开，连自己被烫的地方看也不看，任湿哒哒的衣袖贴在胳膊上。
　　齐渊看闯了祸，人早跑没影了，柯扬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看时蕾又看看岳青竹，时蕾拿着抹布，也不知该做什么好，“你，你没事吧？”看她这么淡定，时蕾误会是不是那杯水并不很烫。
　　“你试试。”岳青竹甩下冷冷三个字，头都没转一下。
　　裸露在外的手背已经看得到变红了，可是岳青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连呵气一类的动作都没有，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要不，去宿舍，换件我的衣服吧，你这样，会生病的。”时蕾顶着巨大的压力把话说完，等待遭遇更冷淡的对待。
　　没想到岳青竹思索了一会却点了点头，“好。”
　　时蕾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罪恶感减轻了一点，回头一想自己也是受害者啊，杯子还凄凉的躺着地上呢，一杯水倾覆下最遭殃的是桌上摊开演算了一半的题，时蕾把本子丢给柯扬，“帮我看看这道题。”带着岳青竹出去了。那道题就是陶辰所谓的“作业”，尽管知道它的来历，时蕾还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解出来，此时陷入一团困境，感觉头绪越多越烦杂，需要考虑的细节太多了，还不如让柯扬给点提示。
　　柯扬如获至宝的接过湿淋淋的本子，尽管这只是一道题，却是时蕾第一次有求于他，这种感觉真好，不是追着她求她接受帮助。
　　带着岳青竹换好衣服回来的时蕾看到柯扬列好清晰的解题步骤不觉纳闷：“这么简单？没有原电池吗？”
　　柯扬也纳闷，“原电池？”
　　“原电池反应啊。”时蕾只是在暑假里看过时修的化学书了解点皮毛，不知该怎样仔细表达，“要不这水槽里加的酸和盐是为了什么？还有电极插在里面。”
　　“这是说，不纯净的水是导电的。”柯扬非常严肃的告诉她，“还有盐水的密度变化对球体产生的浮力不同，使电路接通。”
　　“跟化学无关？”时蕾感觉之前的一腔努力都是白费，有些懊恼。
　　“当然，这是物理竞赛的题目。”柯扬不知该高估她还是低估她，说她傻吧，原电池反应这么先进的名词都懂得，说她聪明吧，谁把物理题往化学上搅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