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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无名 ...

  •   《越国志》记前元四年,幽女率军陨于廉沧江,越大胜。三日后,幽氏叛国家书现于世,陈帝震怒,幽老将军于廉沧江畔自缢,以示清白,其妻遂投江相随,至此陈越幽将具丧于廉沧江。次月,沧国复下战书,越再无完胜,内空甚重,疲于应战,于前元一年终失屏障廉沧江。

      在幽将墓冢前足足跪了半个时辰的无名亦哭了半个时辰,已近虚脱,曾以为在那冰冷的江水中,她的心也早已经冰硬,却原来她的泪水还有温度的,擦去那早该不属于自己的水珠,她挺起已经发麻的膝盖,复又重重一拜,才起身离去,她必须要在天色渐暗前重新回归大部队。

      “无名,你去哪里了?我们还以为你走丢了呢,二楞可是急坏了,庆功宴都没心思参加。”大牛拍着无名消瘦的肩膀,逗趣道。
      自从牛嫂从江边捡回了无名,他这个实心人也把无名当作亲妹妹一般对待,虽然她不愿多说从前的事,在战乱中,只一句家破人亡,便也打消了细问的念头,本就乐观的他和牛嫂只盼着战事结束,了结了她的心结,再帮趁着给她找个好归宿,日子想来也越发会好起来。而被他换做二愣之人,也是同军中的参赞,其实是有个还算文雅的名字子归,也是他们村里最有出息的秀才,人看着也不似他们一般粗鄙,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无名或曾嫁过人,却并不介怀,多有照顾。
      子归瞧着无名完好地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每次看到无名毫无喜乐的精致面容,都让他心疼,继而生出强烈的保护欲。他家祖上也是出过大人物的,只可惜当年殷帝国崩塌,他们一支才不得已苟且于廉沧江畔,过了几代平静的日子,也就安稳于此了。只是他却不同,自小聪明,让他不安于屈身在村里当个教书先生,是以征兵之时,他不顾家人的阻拦执意而为。而当他在大牛的家里见到毫无血色,一脸苍白却不减风华的无名时,一颗心就陷落了,不用问,他也猜得出这样一个貌似天仙的女子出身定非一般,若非战火定不至于落难如此,就算他已知她曾加作他人妇的事实,却还是一颗心扑上了。
      大牛见无名不语,子归也不语,一下子到让这个有意撮合二人的他尴尬了,于是对着周围同村的兵士干笑了两声,“既然无名妹子回来了,那我就赶紧回厨房了,今日厨房可是堆满了各种吃料,将军传下话了,今夜的庆功宴定要好好犒劳大家,而且听说咱们那脸蛋比女人还好看的大将军公子疏也要亲临把酒同欢,大家记得早点去抢个好位置哈。”说罢,便喜滋滋地扛着他的大铲走了。
      无名听到公子疏三个字时,心跳不自觉地漏了半拍,刻意挥去脑海中渐要浮现的俊容。

      “这一天你也累了吧,你和牛嫂帐子还是靠近伙房那边,休息一下,晚上我们会给你留个好位置。”子归上前,轻语道,眼里的温柔就连一旁不解风情的汉子都瞧出了。
      还未等无名开口,就听到有人起哄,“原来二愣也是能疼媳妇的人啊,哈哈。”
      无名点头应下,便朝着子归指示的方向离去,脸色平静得未有一丝喜怒的波澜。身后那些依然不断起哄的嬉笑,全然进不了她的心。

      躺在帐内辗转反侧的无名终还是起了身,朝着那火光通明,临时搭建的庆功宴走去,此时已经酒过一巡,无名被子归硬生生地拉着坐在虽偏僻但前排的围桌上,着了男装的她不禁蹙起了眉头,随后又恢复到一脸的冷漠,静静地坐在了子归的旁边,目光无意识地飘向远处主位上的人,心底掠过一丝尚不能名的失落。
      “这位置不错吧,为了这个位置二愣可是没少费心。”
      无名如此才瞧见蓄了胡须的阿奎,在配上那浑厚的低音,整个人看着越发的魁梧了。当初牛嫂捡了她,还是碰巧路过的阿奎扛回去的,也是她的恩人。
      “你不是被选入编到前锋营?”无名的金口是开了,可是声音和她的人一般显得冷淡。
      “嗯嗯,过了这廉沧江,直捣陈宫就是不日的事了,今儿难得大家都在,我自然还是要来这边坐坐的。”阿奎嬉笑着,无名的性子众人都知,便不会将她的冷漠放在心上。
      无名点头应了,便在不多语。子归见无名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身边就很满足,在大家的嬉闹间也喝了不少的酒。
      阿奎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前锋迎敌的凶险和刺激,毕竟他们这群边民组的队伍更多不过是充个人数,锦上添花,自是比不上阿奎前锋营那般在战场厮杀来得惊心动魄,众人听着也似乎感受到了那种热血沸腾,越发的津津有味。
      “你们自是没见大将军那身姿,那架势,真勇猛,不愧是咱沧国的好男儿!”阿奎谈及到大将军的时候,一脸的崇敬之情。
      无名的嗖地漏了一拍。
      “都说大将军长得比姑娘还好看,是不是真的?”没瞧见的人都对大将军的相貌好奇。
      阿奎故意停顿了一下,端起酒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
      “一个男人能多好看,再好看也比过咱们村的无名。”等不及阿奎这般卖关子,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阿奎瞧了一眼微垂着头的无名道,“大将军那可是王上和王后的亲嫡子,一身的贵气,长得虽好看,但那气势吓人,自是不如咱们的无名招人疼。”说罢,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也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就算那大将军丰神俊貌,可那骇人的神色,谁敢直直地细瞧。
      无名地心因着阿奎了话又漏了两拍。
      “我就说,还是咱们的无名最好看,二愣啥时候娶过门?”
      “是啊,这么好看的媳妇,再不看紧,就要被人抢了去。”
      “就是,就是。”
      一时间围桌周围同村的人都开始起哄,子归的脸颊也浮起了红晕,忙应付地说,“喝酒,喝酒……”然后偷偷地瞧着一旁依然沉静的无名,想着若有一天能看到她对自己笑一下,就是让折寿三年也值了。

      酒过三巡,一时间整个空旷的宴会场异常热闹非凡起来,不知从谁开始,众人开始哼唱起战歌,迎来之人便是这里身份最最尊贵的大将军,沧国国主和王后的嫡次子云疏,公子疏。
      无名也随着众人将视线落在那个身着绣着金丝祥云的深紫锦服之人,发髻由白玉簪高高地束起,英姿挺拔,玉面肃穆,那稳健前行的每一步都让人忍不住目光追随,这般耀眼的人也晃了她的眼,看着他从不远处行过又渐远,她的心跳停了又停。
      主位上那个模糊又清晰的容貌让她明知要回避,却怎么也移不开眼。这场庆功宴她之所以来,也不过是私心想要再偷偷瞧上一眼而已。犹记两个月前大将军出现在最后强攻战的校场,那一身戎装下的面容让远远站在列队一角的她几乎停止了心跳,她只当自己已身死,再不能去误了那样才情的他,只有那刻骨的相思成为她夜里的美梦,却想不到他其实并不用她担心,从来都不用她呵护,她强压住心中翻滚的各种情愫,一夜未眠,终算是想通了,他的欺瞒,她已无力去怨恨,而她的愧疚,也不再需要,如此真真是可以两不相欠了。她这个已死之人尚且能偷生至亲眼瞧见陈宫的毁灭已然无憾。

      只是今日,无名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见一眼的冲动,如今他们便是天上地下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这一眼怕就是最后一眼,是以她来了。

      酒到酣时,大将军公子疏更是举杯一桌桌地步向众将士敬酒,到无名这桌时,已经喝了数十杯不止,此时已有近身侍卫紧张地紧随其后,如此无名可以清晰地瞧见那午夜梦回时的音容笑貌,双颊因酒的缘故已经染上了红色,让他原本的俊俏更多一份媚色,双眼眯起,透着一丝无法聚焦的迷离。无名心里不禁低语,如此的他如何能仅用好看来形容。
      当周围人紧张地一同举杯的时候,三年未曾沾酒的无名也随众人一般举起酒杯,在这片人海中,着了男装,束起了长发的她并不担心他能够认出,因为就连她自己看着镜中皮肤晒成深麦色,毫无生气微垂双眸的自己,都已经无法记起当初的模样,何况她已经死了三年。
      如她说想,已经醉酒的他,在扫视了一圈众人后,视线再次停留在她的方位也不过片刻,便举杯喝了酒,在众人的笑声中离去。
      虽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无名的心底某处柔软还是多了一分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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