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幽若》幽若水

34、娘亲

　　而转过身的公子疏原本迷离的双眼却顷刻恢复了清明，压抑着心中瞬间翻涌的狂喜，低头对着身边的死士低语了几句，眼角的笑意越发深了，接下来的酒喝得更加的畅快了，那笑声也淡去了他一身凌烈的厉气。大将军的好心情让众人的兴致更是高涨了几分，月上中天还能不时地听到将士把酒高歌的声音在回荡。
　　回到将军的营帐，刚喝了一杯醒酒汤，先才离去的近身死士便已经回来，细细地给公子疏讲起那个名唤无名之人的详细情况。他静静地听着，但心底却已经翻江倒海，无名无名，她该是恨极了陈帝才是，却不知是不是也同样记恨着他，明明她该是认出他的，却为什么装作陌生人一般，他既欢喜又怅然。接着听到三年间寄宿的牛家是对老实的夫妇，对其十分照顾，心生安慰，而在听到村中之人有不嫌其可能嫁过人的身份，愿意娶之为妇的时候，眉头瞬间紧缩起来，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就算如今她再无华服陪衬，但是那种样貌就算沾染了市井之气也还是招人眼的，生怕她因记恨再嫁，于是想到她和那些粗鄙的男人混在一起的和乐就心堵。终于听到她依然寄宿牛家，虽由众人撮合，但始终孑然一身，一心在战事上，现和牛嫂同宿于伙房营帐内而安下心。
　　只是这安心却不能够让他安然入眠，合了眼就见到她，那挂着泪水的眼盯盯地瞧着他，带着怒气，就是不肯靠前。无奈他只好起身，换上紧衣，给了死士无须跟进的信号，还要偷偷避开营内巡逻的首位，摸索到负责伙食的营帐，只是全部熄了灯的全部一模一样的帐子让他的眼角不觉抽动了几下，这怕是他今生最冲动，最傻的举措了，跳到树上的他，瞧着那轮圆月，虽然心里依然空荡，但总算有了盼头。

　　一连多日，牛嫂发现并不多语的无名总是愣神，且在发呆的过程当中，原本冷漠的表情却不时地浮现着吃惊，失落，温柔，迷茫各种似乎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表情，就像现在，无名明明是来帮厨的，却在洗菜的过程中呆愣住了。
　　牛嫂哪里知道，刚刚大将军巡视路过，瞟了一眼正在洗菜的无名，便将目光停留在她已然粗糙的双手上，再然后他仿若无人地离去，让无名的心跳不可自控地又漏了。说来这几日，无名总是无意地撞见这位大将军的巡逻，让开始莫名，莫非他注意到她了，认出了，但瞧着那再正常不过的肃穆，便觉是自己多心，如今每次见到他便会漏了心跳已经成为习惯被忽略了，毕竟是在沧国大军中，想见或许难，躲着不见也不见得就容易。

　　“无名啊，和我说说，你这几日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牛嫂这个直性子，既然问了，那自然要问得清楚。
　　“没，可能是夜里睡不好。”无名愣了一下，旋即否认道。
　　“有事你就说，牛嫂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她做到无名的跟前，支起胳膊捅了一下她，继续道，“我是过来，你这样子怕是想人呢吧，这几日行军赶路，二楞那小子怕是忙不开，别多心，过两日就会来看你了。”
　　“不是他。”无名知道她是误会了，但也无法解释得明白。
　　“那是谁？难不成你有瞧上的了？”牛嫂的好奇心大涨。
　　“没，我只一心要为家人讨回公道。”无名不想再多说。
　　“我知你必定经历了许多惨痛，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特别是咱们女人，这辈子啊能嫁个好人，有人照顾着，一生平顺就好。”牛嫂见无名低头不语，继续规劝道，“虽然你不愿多说过往，但一个女人如何能独自安于现世，你又生得这般好相貌，总难免有那种不怀好意之人窥探，现在你还年轻，哪怕曾经嫁过人，有过孩子，只要那人不介意，能好好疼你就够了，我们都瞧着二楞不错，对你是真心的，才撮合，要是你看上其他人也好，我和你牛哥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只盼着你好。”说完牛嫂也不禁叹息出声，只盼着她有一日想通了，再不为过往纠结，嫁个好人家就好。
　　“我懂，只是如今我定要看着陈越覆灭，完了心愿，再作他想。”无名应付道。
　　“咱们的无名最聪明，只要别像那些个读书人执拗顽固就好，这好日子啊是过出来的。”牛嫂笑着接过无名手中的青菜继续洗起来。

　　失了廉沧江作为屏障，越地已经再无抵抗之力，是以大军稳步向前，直直逼近越国的都城，如今就连无名所在最后一支队伍也已经驻扎在赌城之外，攻城不过是一声令下而已。这日早上的阳光正好，早饭过后，无名帮着牛嫂和其他的人蹲坐在帐外洗刷叠成小山堆得碗碟。却别突然传来的童音惊吓到，手中的瓷碗应声而落，碎了一地，她压低了头，手微微地颤抖。
　　“娘亲，娘亲……”身着锦衣5、6岁孩童稚气的声音一响起，便引了众人的注目，唯独只有无名低着头，盯着地上的碎片。
　　孩童在得到了身边公子疏的示意，便挣脱了奶娘直奔无名，因着无名是低头坐在地上，他踮起脚就环住她的颈项，还不停地欢呼着，“娘亲，娘亲。”
　　众人虽不知这孩童怎么会出现在营中，但看着是跟随几位将军一同前来，身份自是不低，而瞧见他直奔无名而来，嘴里还不停地唤着娘亲，更是震惊得不能再震惊了。
　　“娘亲怎么都不看看若儿？”孩童不满地嘟起嘴。
　　无名强撑着抬起头，那已经张开了一些的稚脸就映入她的眼中，让她的双眼蒙上了水雾，却不得不狠心地开口，“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认错了娘了。”她小心地开口，声音透着她不能控制的微颤。
　　“娘亲竟然不认若儿了。”说罢就大哭起来，那声音听着让人心碎不已。
　　“乖，别哭。”无名到底再狠不下心推开他，只好抱起他轻轻地哄着。

　　这时公子疏紧绷的嘴角总算松动了一些，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踏着步子向前，立在了无名的身边。
　　如今无名是如何也不能在忽略掉眼前的人，不仅心跳会漏掉，如今还有这么一个缠人的孩子。但她如何也不会和他相认，哪怕装作失忆也好。
　　“你的家人来了，乖。”无名哄着他，想要将他送还。
　　“不要，我就要娘亲，我就要娘亲，娘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孩童哭闹不停，就是不松手，死死地赖在无名的怀里。
　　“这孩子怕是认错人了。”无名低头别开公子疏的目光。
　　“想必是他太想娘亲了。”公子疏并没有为难无名，带着一丝幽怨，“这几日你就陪着他，作他的亲卫吧。”说罢，不等无名开口，他便转身离去，生怕多在她面前一秒钟，就漏了底气。
　　大将军发话，自然只有应下的理，于是无名无奈，却也只能抱着小童跟着他人去到他的营帐，而这一路，小童很乖，许是哭累了便趴在她的肩上睡去，感受到他平顺的呼吸，她的心也暖暖起来，只是一想到两人面对面，那个人竟不相认，虽然是她期望的，却仍不免心底升起莫名的失落和怒气，被她强行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