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幽若》幽若水

23、初一

　　在这陈宫既漫长又急促的日子要数算起来，似乎就仅有初一这么个日子，能让悄然流逝的时间被人记起，而明日便又要到初一了，这一夜凤合宫的宫人较以往更是忙碌，夜半时分，灯火依然通明，廊下不时地有匆匆地脚步声略过。
　　倚在榻上的幽若，右手执一本《沧国志》，虽然困乏却并无睡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外的响动而扰了睡意，却对明日多有期待，不是因为这每月一次的凤合宫的荣耀，而是魏太后挑了初一这个在陈宫特殊的日子回宫，不仅是宫妃，还有文武百官都会列队在殿前相迎，自然也有她的夫婿，想着明日便可在大殿的人潮中瞧见那日思夜想的俊容，既欣喜也心酸。
　　同样凤合宫的另一处，在奢华的帐幔中，方锦心始终无眠，虽然如今她在陈宫中的地位已然稳固，但是只要想到那位婆婆的笑容，都会让她不禁一颤，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太后最中意的皇后人选，却住进了她一生谋划却未得的凤合宫，哪怕在宫人的眼里，这位太后已算得上是慈祥的婆母，特别是对于她这位明媒正娶的嫡妻，但她却清楚地记得，当初太子继位，她身着唯有皇后才能穿着的翟衣，头戴凤冠时，魏太后眼里的笑容分明带着嘲讽。而当初送太后回乡静养时，她的低语训话，更让她不禁一颤，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才真正明白她如今的身份，只能向前，没有退路，她害怕，更不想在冷宫中凄惨地死去。
　　这一夜瞧着枕边的凤印，方锦心不时地触碰着，那个早已不管陈宫的太后这个时候回来，还挑了初一这天，不能不让她多想，她自觉失去了那么多不过就得来这一块凤印，她是如何都不会再放手，无论是太后，亦或是宫中的嫔妃，又或者是那个她最厌弃的幽若，她都不允许，不觉间丝质的锦被已在她的手里皱巴一团，并有几处被那精心修护的纤长指甲所划破，挑了丝，短了线。

　　当天色开始泛白，宫人熄了长夜灯，初一这个日子便热闹地敲响了，凤合宫又迎来了她的忙碌。一夜浅眠的方锦心，端坐在铜镜前，厚厚的脂粉掩去了她的疲惫，那嫣红的胭脂，让她本就美丽的脸庞越发的耀眼，端庄而自信，当纯金的凤冠和厚重的翟衣穿戴于身时，她便是陈越最最尊贵的女人，是可以高傲地审视众人。
　　此时一直忐忑不安的方锦心，瞧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挽起了嘴角，如今贵为皇后的她，又岂能再任由太后摆布，这一身她求得，碍了她的眼又怎样，既然当初她亦选择了她，那么想要回也是不可能的。

　　而幽若这边，她已早早的起身穿上了华贵的宫装，当赵氏前来叩门时，幽若是亲自相应。
　　“我已经准备好了！”幽若见赵氏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却也马上就恢复到原本的平和，看不到一丝的表情，自然也猜不到她此时的心思。
　　“容夫人，这边请！”赵氏侧过身，谦卑地低着头，心底却依然因为刚才那一面而惊艳与差异，这个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多有隐忍的容夫人在陈宫中还是第一次画了精致的妆容，脸颊也施了胭脂，再不似从前的苍白，而对着那自己那微微的一笑，更是娇艳万分，让她都不禁楞了片刻。
　　“多谢！”幽若客气地说道，想着一会儿就能瞧见她的丈夫，让她第一次觉得初一这个日子也不错，魏太后这阵仗也是合宜的。
　　赵氏颔首，跟在幽若左侧偏后的两步外，瞧着今日着了粉紫长衫和罗裙的背影，那挺直的脊背，纤细的腰肢，伴随着环佩叮当的声响，没有柔弱的娇态却透着一股坚定，那稳健的步履，让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公子选择的人是她，而不是众星捧月的第一才女佳人。

　　从天色泛白，到日头爬上中天，陈帝率文武百官还有一众宫妃已然立于正殿之上，群臣位于西面，宫妃立于东边，当幽若随着宫妃登上大殿时，朝臣早已经候了半个时辰，而幽若哪怕在宫妃后面并不起眼的角落里，依然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玉树临风，面容俊俏的夫君，而容和也是第一次时间就在群芳中望见了那抹粉紫的倩影，致使周遭华丽的莺莺燕燕都成为了他朝思暮想之人的陪衬。四目相交之时，便懂了彼此的牵挂，不用言语，只一个笑容已足够。

　　而陪伴在陈帝身侧的方锦心，也同样傲视一干重臣和宫妃，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她感觉甚好，嘴角不自觉的弯起傲气地弧度，只当瞧见容和那曾经思慕的玉面时，闪过一丝的复杂，而此时她无心也无力去探求他，因为从那击鼓的声中，她最大的敌人已经慢慢靠近了。

　　当魏太后重新踏上陈宫冰冷的石阶上时，瞧着象征权力的大正殿的匾额，肃静雍容的面容也绽放了笑容，帝后在初一这天亲率群臣及宫妃列队相迎，
　　着实全了她所有的虚荣，也让她的精神越发的抖擞起来，眼里的笑容也越发因为对那至高权力的渴望而眯起来。
　　魏太后心底自语道，“皇后姐姐，真是可惜你看不到呢，就算你死了还一直霸占皇后的位置又如何，如今这对帝后还不是得亲自相迎我入宫，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初一，瞧着如何？”魏太后转头对着身边相扶的女子笑道。
　　“真是气派，皇帝表哥对姑姑可真孝顺。”魏凤桐一脸稚气的甜甜地应道。
　　“这份荣耀以后你也会有的，下个月初一，你的笄礼，姑姑自当在陈宫中好好安排，往后你就是大人了。”魏太后对这个侄女可是期待颇多。
　　“多谢姑姑一直记挂，侄女定一心伺候姑姑，为您分忧。”魏凤桐笑着应道，一派天真烂漫。
　　“有你这份孝心也不枉哀家一直疼你，记住进了这陈宫更要为帝分忧，能够伺候好皇上才是你最大的福分，也是哀家的心愿。”魏太后拍了拍魏凤桐白皙且娇嫩的手臂道。
　　这个侄女是她从族里亲选，从小便按着后妃礼仪精心培养，最佳的皇后人选，无论是名讳凤桐还是小名初一，都是她亲取的，如今她带着她步入这陈宫，便是她重掌陈宫的开始。
　　“是，初一记下了。”魏凤桐娇羞地低下头，从小她便知道自己不同于其他族中姐妹，爹娘的宠爱，太后姑姑的教导让她早已明白，她的命运从开始便已经注定是要带着家族的期望登上那至高的荣耀，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没有选择的责任。

　　魏凤桐伴着魏太后缓步向前，一个脚步都没有迟疑，也不能迟疑，
　　越过朝臣，对面便是陈越最尊贵的帝后，小的时候她也曾进过陈宫，那时她只是从侧门悄然来去，和大上她许多的表哥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这一次却伴着太后从正殿行过，也同时领受重臣和宫妃的问安，着实让小小年纪的她既紧张忐忑，也无比兴奋，不管看向她的目光是探究，艳羡或是不悦，多年的教养让她明白，此刻最重要的是皇上是否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在感受到她的皇帝表哥在她的娇艳的脸上流连片刻后的目光后，她回以练过无数次的完美微笑。
　　“初一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问安！”待众人一一向太后问安后，初一才离了太后的身边，上前行礼。
　　“起来吧。”陈帝探究地望向魏凤桐那陌生的娇俏脸颊，的确是一个如水的妙人，又是能让自己的母妃带在身边的人，怕是魏氏的掌上明珠。
　　“谢皇上！”魏凤桐娇羞地起身，同时也敏感地察觉到一束令她感到不安的目光。

　　方锦心在远远地注视着魏太后的时候，就已经对她身边的这个娇俏的可人儿打量了几番，其中的心思和挑衅她自然明了，哪怕她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脸上却依然端着温柔大气的笑容，展示着陈越皇后的雍容，也是和顺的媳妇。只是当她听到魏凤桐那句“初一”着实又深深地刺痛了她的骄傲，笑容虽依然端着皇后的风华，那眼里去尽是冰冷和掩饰不住的敌意，大袖之内，纤细修长的指甲因为双手紧握成拳头而刮伤了她的手心，却不见她面上有一丝的痛楚和颤动，盯盯地望着魏太后和那个叫初一的女子。

　　而方锦心身着只有皇后才配的礼服翟衣和金色的凤冠，越发地有了皇后的气派，也越发地碍了魏太后的眼，拉过魏凤桐白皙素手，十分亲昵地轻拍着，似是安抚她的拘谨，她的确是故意做给这个皇后看。刚才的第一眼，她便已经知道如今的方锦心早已不同往日，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这陈宫还真是锻炼人，这才多久的时日就成长到如此，甚是有趣，想着未来的日子怕也不会无聊，让她的笑容似乎也越发地慈祥了。

　　顶着日头，作为陪衬的朝臣和宫妃怕没有一个人不希望早早地结束这华贵的煎熬，只是除了含情相望的幽若和容和了，此时幽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望眼欲穿，那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面容，眼里全是爱慕，她不时地轻启唇瓣，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只能沉默。而容和此时的眼里也只有爱妻一人，遥望着远处那双灵动闪着爱意的眸子，还有那不时颤动的唇瓣，他都懂，懂她想要倾诉的一切。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他能够读懂唇语，不知道该如何作想。此时他和她虽然相隔甚远，但是彼此的心却是贴在一起的，所以他怕，怕她终有一日知道了所有，就算日日相见却再不复如今的亲近，是以多少次他都想坦白，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终于当宫人宣读迎礼已毕时，众人均拖着厚重官服和宫服下一身汗湿且酸痛的身子悄然有序地退出，脚下的步子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也就只有状元夫妇这对苦命的鸳鸯依依不舍。当大政殿前恢复了以往的空旷、冷清，这月的初一也终于开始走向结束，并无事端，让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