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幽若》幽若水

20、 疯子

　　送别了语桐长公主，幽若回到自己的偏殿，一时兴起拿了装饰在屋内的竹箫，在安静的小院内挥舞起来，有多久她不曾持剑，有多久她不曾如此用力，她早已经记不得，随着额间的汗珠点点滴落，她渐渐地找回了曾经的洒脱不羁之感，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漂亮的弧度，纱衣随着移动的疾风飘起落下，似有优美的节奏一般，竹箫在她的手中也不断地旋转变化，随着力道的加重，也似乎有了锋利之气。幽若渐入佳境，彷佛此时不是在寂寞的陈宫，而是在广阔的辽源，更有一种冲锋破阵的气势，她的水眸也越发的明亮，灵动而自信，汗水下的脸颊泛着红润的光泽，未施粉黛却更凸显它的纯然风华，这样的她若备瞧见，便着实让人无法再移开眼目。

　　“那位姐姐好厉害。”软软的童音在无人的院落显得额外的清脆，响亮。
　　幽若顿时停住，转身便瞧见拉着一个小女孩的郑妃，如今细细地上了妆的她变得明艳万分，更有妇人的端庄，保持着笑容的脸上看上去不仅多了生气，也似乎变得亲切。
　　“没有外人，就不用多礼了，这是我的女儿，静姝。”郑妃瞧着幽若微喘地行礼道，并上前扶了她。
　　幽若诧异地看着她，此前还对自己万分怨恨的人怎么几日不见就变了那么多。
　　“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让我清醒了呢。”郑妃眼里的真诚让幽若不疑有他。
　　如此，幽若自然邀请郑妃和静姝公主进屋小坐一下，不似从前的剑拔弩张，到也相聊甚欢。虽然郑妃这一行仍不过是皇后的授意，等着看幽若的笑话或是窘境，却并不知晓，郑妃重新有了争宠的斗志并不是因为瞧着幽若愤恨，而不过是想为静姝长公主争得一席之地，毕竟在陈宫的日子还很漫长，她的族人也需要她的庇护。是以如今的郑妃再无挑衅幽若的理由，刚刚瞧见了她舞剑的身姿，比自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堪配陈越第一女将军的美名，更有着自己所不及的聪慧，不由得为她如今囚困于此多了一抹同情。

　　这前脚郑妃带着静姝公主刚离开，马上就有皇后的懿旨下来。幽若不得不重新梳洗一番，着了宫装前往主殿。
　　方锦心高高地端坐在主殿之上，怀抱着小公主，原是一副和美的图画，只是在她抬起那双原本还算温柔的眸子时，眼里不加掩饰的嘲讽和轻蔑让那份美好顿时失去了颜色。幽若再无心面对眼前的人儿。
　　“静姝长公主端是个可爱的孩子，郑妃如今又重获恩宠，对于一个区区替代品着实有些过了呢，就是不知道正主又以为如何？”方锦心含怨地盯着幽若。
　　“静姝公主可爱，郑妃端庄，实乃陈宫之福。”幽若平静地回复。
　　“你倒是容人有度。”方锦心最见不惯她波澜不惊的态度，不满地翘起嘴角，继续嘲讽道，“还是因为心存亏欠，嗯？”
　　幽若抬起头，就看见方锦心用锦帕挡住薄唇肆意嘲笑她，那眉眼弯起的弧度带出细微的褶皱，她不语，平静的眼波在掀起一道波动后顷刻归于平静，此时的她收起了恼怒，也收起了对她的怜悯，这样的女子竟还有一颗妄想她清俊温柔的夫君，实在可笑。
　　“怎么？默认了？”方锦心和幽若四目相对时，那种无法掩饰的怨恨更加浓烈，特别是对上那眼里的平静，一种无力之感更让她急火攻心，不觉间身体也在颤抖，而她怀中的小人似乎也觉察到了那股怨气，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退避的宫人急急的进来，方锦心再顾不得幽若，并不得法地哄着怀中的小公主。看着诺大安静的宫殿一下子热闹地乱成一团，幽若悄然地退出殿外，看到那湛蓝地天空，才让她得以正常呼吸，心底亦感叹方锦心如今不过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疯子，全然没有了陈越第一才女的风度，可悲之极。

　　在平静地又度过了几日后，初一又至，幽若早早起身，依着赵氏的指引如前两次一般静默地立在宫殿的一角，低垂着眼目，偶尔透过窗子远望那株孤立的梧桐树，再无心瞧着底下各色风韵的美艳宫妃，也无意探听那窃窃私语，直到一声带着甜腻的尖叫，让幽若的眉头不禁皱起。那个跌倒的宫妃幽若并不无印象，倒是抢着上前维护的人儿，她倒识得，今日着了一朵黄色茶花的阮妃显得格外娇俏可人，精致而不失天真。而对于指责丝毫不屑一顾的便是如今携着静姝长公主的郑妃，她小心地将静姝护在自己的身后。
　　阮妃的不依不挠，还有其他宫妃的附和让静姝长公主的小身子微微地颤动，瞪着惊惧的大眼望着她的母妃，小手紧紧地抓着郑妃的宫裙。郑妃并不理会众人哪怕那些言语有多么的伤人，只是温柔笑望着静姝安抚着。
　　幽若瞧着不过还是孩童的静姝多有不忍，却也只能视而不见。这出喋喋不休的闹剧直到方锦心足足迟了一刻钟才告一段落。而那名跌倒的宫妃亦不忘在皇后的面前再次掩面哭泣地控诉静姝长公主的刁蛮和郑妃的高傲。方锦心静静地听着，嘴角分明带着看热闹的笑意，最后也不过宽慰了一句作结。
　　幽若由不得再次感叹，无谓的争宠也要牵连那么小的孩子，这陈宫里不仅是方锦心，那些宫妃怕也已经失了本心和疯子无异。
　　当这出每月一次的华丽的剧目终于落下帷幕，方锦心依然不忘挑衅地瞧了仿佛并不存在的幽若一眼，那嘴角高傲地翘起，还有那眼里始终化不去轻蔑。

　　这一日似乎又要平静地流走了，幽若倚在榻上，瞧着夜色慢慢地暗去，掌灯宫女从廊下走过，又一次点亮了这凤合宫，幽若渐渐地有些疲乏了，合上双眼，眼角不觉抽动了几下，晶莹的泪滴悄然浮出，多想能够在美梦中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当从皇后寝殿出来的陈帝，在凤合宫中漫步至幽若的住处后，便瞧见一副美人倚榻而眠的静美画卷，让仅仅浅酌了一杯的他沉醉其中，而他似乎早已不满于如此远距离的欣赏，退下了身边的宫人，径直地朝着美人走去。

　　幽若听见了轻推门的声响，以为是伺候的宫人按例来掌灯铺床，便懒得睁眼，只是那让她不安的强烈气息不断地想着她靠近，及至脚步停下，她瞬间睁开双眸。
　　“原来你也会怕朕。”陈帝这次的声音很轻，看到美人被自己打扰的惊恐，微微叹息。在幽若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依然抬手，食指点上幽若眼角的泪珠。
　　“臣不知是殿下，还请恕罪！”幽若马上避开陈帝的手，迅速起身下榻行礼，也来开和陈帝的距离。
　　“你非要这样对朕？”陈帝见幽若又恢复到从前的冷漠，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淹没在怒气中，上前强硬地拉起幽若，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撑着身子，将她困于榻上。
　　幽若未曾想陈帝如今竟如此不顾礼仪，而她的处境甚危，脑海不断旋转着应对的方法。
　　陈帝见幽若那平静的眸子带上了慌乱，脸颊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总之泛起了诱人的红晕，这样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身下，如何能让他把持得住，不暇思索便低下头俯身去摘取那诱人的唇瓣，却不曾想被身下的人儿迅速别开，只能触上那粉嫩的脸颊，却也让他的心神一荡，是以他并不恼怒，却抬手握住她的下颚，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狠狠咬住她紧闭的双唇，那柔软的感觉和身下人儿不安地颤抖，只让他想要再进一步地蹂躏。
　　“你！”当陈帝全然沉醉于那美妙之时，竟不曾想看似毫无反抗的幽若不知何时已经将头上银簪抵在他的颈上，于是他不得不放开她。
　　幽若的镇定无比地盯着陈帝，嘴唇已经被咬破，红肿且滴着血丝。
　　“你倒是胆子够大？”陈帝起身，不无嘲笑地看着她，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打算。
　　“臣不敢！”幽若笑了，这是她再见陈帝后第一次绽露笑容，原本对着陈帝的银簪已经抵在自己的颈上。
　　“你！”陈帝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刚烈的女子，从来都是只有女人向他投怀送抱，讨他欢心，竟未曾想有人不屑他以后位承诺的恩宠，还要在他面前上演誓死不从的忠贞，让他不禁狂笑起来，却并未移动脚步离开。
　　就在两人僵持了便可后，幽若笑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腕上狠狠地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顷刻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裙。
　　“来人，快来人！”陈帝怒吼，想要上前，却见幽若似要再划破一道，便停下脚步，转身愤然离去。
　　此刻闻声而来的宫人已经颤抖地到了门外，便瞧见陈帝愤然地大步离去，对着来人咆哮，“马上去叫御医，不许留下伤疤。”
　　看着陈帝已经离去的背影，宫人才进了屋，便瞧见在榻上的幽若安静地坐着，左腕的鲜血依然滴着，脸色早已经苍白，而她的嘴角还挂着笑容，看起来妖艳无比。此刻，幽若只觉得这陈宫住的就是一群疯子，而她自己也似乎要被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