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幽若》幽若水

19、慕栖-语桐 番外（一）

　　“你……”慕栖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却安慰眼前的人儿，只是小心地掏出怀中的锦帕轻轻地拭去她挂满脸庞的泪水，仿佛是在呵护于他最重要的珍宝一般。
　　而慕栖的举动反而让语桐的泪水更汹地涌出眼底，瓷碗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之声，语桐无助地抱住眼前的人，将头搁在他的肩头，大声地哭起来，发泄着她心中积压多年的委屈，贪恋着他给予她的关心、宠爱，这样的安心让她只想紧紧地抓住，不愿放手。
　　慕栖瞧着怀中失控的小人，只是微微地叹息一声，收紧了双臂。其实早在她还在凤合公主肚子里的时候，他便已经认识她，那时小小的他就明白，凤合公主是他的祖父和父亲所要守护的使命，而她是他要保护的人。而如今当他看到瘦弱的她立在风中孤独的身影，那眼里的冷漠本不该属于这个才12岁稚龄的她时，他知道守护并疼她，爱她便是他今生的宿命。
　　“公主，当你出生的时候，祖父便告诉我，守护你将是我一生唯一的职责，所以我记得你的生辰，并且会一直记得。”慕栖轻拍着语桐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娇躯，郑重地承诺。
　　“嗯嗯，好。”语桐喘息着喃喃应道，无力去分辨这其中的真意有几分，她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渴望着被爱，被温暖的孩子而已，所以她直觉她可以信他，也只想信他。

　　一旁的慕息静静地看着他觉得诡异的一幕，尴尬地别过身，坐在一旁拨弄着柴火，呆愣地注视着依然翻腾地锅子。

　　许久，语桐才不舍地离开慕栖的肩头，如此近距离地和陌生男子相拥，让她脸颊在火光下越发的通红，发烫，让她羞涩地低下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慕栖瞧着她长长地睫毛还挂着泪珠，并不时地煽动着，是真真地缭乱了他的心。
　　四下突然因此全然安静下来，只听到虫鸣和柴火的崩裂声。
　　“夜里凉，再喝点汤暖暖身子吧。”慕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安静，想了很多话，只开口问出这一句。
　　“好。”语桐应道，视线依然飘忽在周遭，失了气势，竟不再敢和他对视。
　　慕栖见此，原本的担忧转化为心头的喜悦，亲自为她重新盛了一碗汤，静静地看着她喝下，并拾起地上瓷碗的碎片。
　　“谢谢你和慕息！”语桐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又低下头。
　　慕栖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因着火光更似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温柔。
　　而慕息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诧异地转眼注视着语桐，此时退去了高贵的冷漠，她只是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女子而已，而那清丽的美貌，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于是慕息也莫名地就对着她笑了，心中郁闷不再，也染了一层温柔。

　　这一夜在萤火虫点亮的世界里，于语桐而言，仿佛短暂的美梦一般，以至于第二日一早，躺在床上的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冰冷的雕花床沿时，泛起一丝失望，又合上了眼。

　　当语桐一身穿戴整齐地跨出了房门，太阳早已经高高地升上中天，那强光刺激着她的眼，让她微微皱眉，脸色哪怕在阳光下红润起来，却依然透着让人难以亲近的冷漠，周围簇拥着侍卫和宫人，更衬她这位公主的清傲。
　　午后在丹霞山的这座山庄内，语桐第一次闲散地游览着周围的风景，却其实是在寻找梦里那真实的身影。
　　“公主，后山的风大，还是早些回吧。”年长的宫人见语桐已经静立了小半个时辰，只得上前规劝道。
　　语桐不语，仍然静静地眺望着，只恨自己记不得那路径。
　　“公主，后山风大……”年长的宫人见她许久不曾回应，便又上前一步道，却被一串爽朗的笑声打断。
　　语桐转身，在瞧见被侍卫围住，一身糟蹋且手里拎着两只死兔的小少年，嘴角挂上了微笑，那双原本冷淡的冰眸也一下子明动起来，只是定睛地打量着他。
　　“公主，这位是幽将军的嫡孙。”年长的宫人让侍卫撤开，并为语桐介绍。
　　“嗯嗯。”语桐点头，算是应了。
　　“幽慕息拜见公主。”慕息瞧着语桐对着自己在笑，又想到自己的一身狼狈，窘迫至极，将兔子放在一旁，简单整理衣衫，涨红着脸对她一拜。
　　“看来你今日的收获不错。”语桐的声音原本清脆悦耳，只因一向冷漠，连声音都带着寒意，如今还在笑着的她，话一出口，让慕息的红晕又加增了一份，也让一旁的宫人不解，随之打量起这位脸上还粘着尘土的少年。
　　“嗯。”慕息没有想到这位白日里高贵，夜里娇弱的公主竟会如此开口。
　　“风凉了，回吧。”语桐轻笑慕息的囧态，对着宫人吩咐道，便转身离去。她终于验证了昨夜的一切并非是一场梦，心满意足。
　　慕息瞧着语桐离去的身影，想起她笑起来真的很美，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漂亮许多，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今天的收获，本是要拿给哥哥炫耀一番的。

　　是夜，月上枝头，语桐倚在窗前，手托着腮，瞧着那明亮的半月，似乎要比在宫里见到的大上几分，也更为明亮，心底隐隐地期待着什么，是以始终难眠。直到缓缓而起的笛声划破静夜，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迫不及待地跳下卧榻，提着裙子小跑而出，在瞧见她白日里思念了许久的画面，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月下的人儿手持竹笛，在月光下似是镀上了一层白光，让她顿觉虚幻，却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慕栖瞧着娇小的人儿疾步而出，却又在不远处缓步下来，便放下竹笛，定睛地注视着语桐，抿着薄唇，眼带笑容。那份专注似在鼓励语桐继续向前。
　　“你，来了。”语桐见眼前特意来找自己的人儿，现在却安静地立在那里只知道微笑，让她不安地泛起了红晕。
　　“嗯嗯。”慕栖点头应下，很自然地拉起语桐的小手，消失在院落中。

　　虽然并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但是多疑的语桐偏就信任这个才第二次正式见面的人，任其牵着自己走向未知的地方，看着那已经很宽厚的背影，她的心里莫名地就感到踏实，此刻竟有一个小小的心思，如果他能就这样带着她远远地离开，不用再回陈宫也好。
　　还在思绪中挣扎的语桐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下并转身，便自然地和他撞个满怀，贴在那硬实的胸膛，她能清晰地听到强而有力的心跳似乎是在加速，不禁羞红了脸。于是急急地退后了一步。
　　“可伤到了？”慕栖瞧着月光下清高的公主变成了害羞的小丫头，眉梢不觉挑起，心中扬起莫名的畅快与窃喜。
　　“并无。”语桐低垂着摇摇头，掩饰自己的窘迫。
　　慕栖见此，上前环住语桐的腰身，腾空而已，这一系列的动作如风一般，当语桐意识到两人的亲密时，已经同他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而她也只能紧紧依偎在他的身边，以保证自己不会掉落。抬眼便是那轮亮白的月，似乎伸手便能摘下漫天的星辰，于是她忍不住伸出手，彷佛星儿就落在她的掌心一般，不觉间，泪珠似乎也想要化作那闪亮的繁星，离了温热的眼眶，掠过脸颊，飘散而去。
　　慕栖似乎已经知道语桐会有这般失神之态，早有准备，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扣住她的细腰，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臂腕之内，而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已经全部填满了她。

　　第八日，夜半时分，语桐早已熟识笛音，追随着笛声，相伴于月下，成为她12年来最美丽的梦，在未来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仅是凭着那份虚幻的执念坚持着。
　　第九日，完成使命的语桐，一身华服在宫人和侍卫的簇拥下离去。耳畔是依依惜别的戚戚笛音，而她始终未曾回头，因为她知道他们定会再次重逢，他的承诺她相信。

　　这一年语桐重新成为陈宫高贵的长公主，幽老将军一族离了凤霞山，固守濂沧江。
　　语桐长公主15岁及笄，陈帝许诺待幽老将军嫡长孙慕栖大胜归来就为其赐婚。
　　语桐长公主17岁这年，陈帝已然病弱垂危，幽慕栖凯旋而归，于帝设庆功宴的当日救静慧公主于内湖，当下赐婚。

　　是夜，陈帝留慕栖于陈宫内，悠扬的笛音如泣如诉萦绕在两个人的心头。立于梧桐树下的语桐，如今已然出落得越发让人移不开眼，那清冷的身影在白月的衬托下更显孤傲，更似画中仙，就连一直随侍的宫人都免不了呆愣一旁。
　　隔着一堵宫墙，慕栖知道那便是凤合宫，囚着他此生定要守护的人，只是身不由己的苦衷只让他望眼欲穿，却止步于此，不能语，他只能够用这笛声诉说他的衷肠，他相信她定能懂。
　　那彷佛情人低语的笛声，她如何能不懂，从前年幼的依赖与信任，早已经因为那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的身影，化作无限的相思，只盼着他平安归来，如今见着了也就安心了，哪怕他终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她也只能无奈的送上祝福，谁让她是这陈宫里早已失去庇护的公主，还要照看养在宫妃身旁的幼弟。已经成为他人眼中钉的她如何能够妄想嫁到掌握陈越一半兵马的幽氏一族，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阴谋上演，退于平淡。

　　三月后，静慧公主下嫁幽慕栖，当夜前线告急，新郎临危受命奔赴战场。
　　半年后，幽慕栖战死沙场，衣冠冢安于凤霞山。
　　一年后，静慧公主改嫁，陈帝崩于凤合宫，语桐长公主避世于凤霞山，为帝后祈福，终生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