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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长孙若番外 ...

  •   收到母亲薨逝的消息时,我正在去往虎跳峡的途中。悲痛之余,我犹豫,要告诉父亲吗?想了想,我决定先瞒住,父亲身体不好,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吃饭的时候,父亲见我神色不对,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官衙出事了?我抑住悲痛,说没事。父亲不信,眼睛盯着我说不许撒谎。我说真的没事。父亲默然,半晌后他放下筷子,望着京城的方向,问是不是你母亲病了?

      我一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奔流出来。父亲一看,身子歪了歪,没撑住,栽倒在地,昏迷过去。醒来后,他颤微微的指向床头的箱笼,有气无力的说里面皆是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陪了他一生,要带走。我痛哭,求他保重身体,节哀。父亲摇头,说他早是该死之人,因为母亲才坚持留一口气,如今母亲走了,他亦该走了,他们约好了来世相会,他不能再晚了……

      子时,父亲逝。按着他临终前的叮嘱,我没有耽搁,将他的尸身迅速火化,站在山巅把骨灰抛撒向远方。父亲说,母亲讲过尸体只有焚烧才能脱俗超尘,他不求脱俗超尘,只求能快点追上母亲……

      *******************************************************************************

      母亲其实不是我的母亲,确切的说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事实早在我八岁时便已知晓。我的生母身份低贱,本是妓馆一个颇有才气的女校书,曾与父亲惺惺相惜,但因门第和身份的天渊之别,他们的感情除了催生出一个我之外,没有在家族留下任何痕迹。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族里的兄弟姐妹耻笑我是野孩子。我很伤心,问父亲,母亲呢?父亲沉默不语。

      有一日,父亲突然给我改名,把我领入他的书房,指着满墙的画像对我说,母亲在这里。我奇怪,问母亲人呢,为何不在府里?父亲听了好像很伤心,他流了泪,说母亲被困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暂时不能回来见我。我问能救他吗?父亲颔首,说能!

      没多久,父亲不见了。那是一个热热闹闹的晚上,族兄指着披霞带彩的新娘对我说,看,那便是你母亲。我说不是。族兄说是。争执之中,府里突然糟乱起来,一问方知,是父亲不见了。曾祖和祖父大怒,下令捉拿父亲。我却暗暗高兴,父亲终于去救母亲了。

      父亲一走,久无音讯,祖母把我交给新母亲教养。我心里不喜欢新母亲,觉得她抢走了母亲的位置。新母亲却很疼我,护我,她不许族中兄弟喊我野孩子,说如果被她听见,就告诉曾祖请家法。族兄们听了虽然有所收敛,却并未真的放过我,他们不喊我野孩子,变本加厉,改口说我是贱畜,是贱人生的孩子。我很伤心,常于深夜徘徊在父亲的书房前,望着紧闭的门锁偷偷哭,祈祷老天能让父亲和母亲快点回来。

      这日,新母亲要带我去拜访一个人,她说是父亲的朋友。我以为这个朋友是哪家公子,没想到却是传说中的皇朝第一美人康王妃。望着比画像还要美丽高贵的容颜,我的心怦跳不止。没错,她是我的母亲,只有她,才配站在父亲身边,才配做我的母亲。

      新母亲察觉出我的异样,摸摸我的头安抚,眼神提醒我不可失仪。我努力保持镇定,佯装害羞状。婢女端上茶点,其实我不爱吃这些东西,干干的,噎人,但为了掩饰,我张嘴。婢女一旁介绍,说这些点心为王妃亲手所做。

      我一听,口中干涩难咽的感觉立刻变得清新美味无比。我连续吃了两块,王妃见我吃得欢,好像很高兴,一直看着我微微笑。我兴奋,准备再吃第三块时,新母亲对我摇头,眼神告诉我不可贪嘴。我看王妃,她也在看我。我脸红,躲进新母亲怀里。

      新母亲说有事相求,我知道她想打听父亲的下落,赶紧拉她衣袖借口想回府不让她说。父亲不回来肯定有难处,我不想他被找到,再被曾祖关起来。但新母亲还是问出了口,所幸的是,王妃没有告诉她父亲的下落。我暗暗高兴,望着王妃的面孔,我幸福的移不开眼。新母亲施礼告辞,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一个声音疯狂的叫嚣,认母亲,认母亲……

      我停住脚,转身告诉王妃我的名字,让她记住。王妃有些惊讶,当听完我名字的寓意后,她失态了,身体差点歪倒。这让我心里更加确定她就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无视新母亲的暗示,大胆开口,要与王妃单独相谈。

      内堂之中,我问她是我的母亲吗?她哭了。我为她擦去眼泪,追问是不是?她不说话,只看着我哭。我想起父亲的话,他说母亲有难处,不能认我。不能认就不能认吧,我问能再来王府看她吗?她含泪点头。

      回府后,我被新母亲狠狠训斥了一通,问我平日的礼仪教养哪去了?我跪在地上,谦卑认错,嘴上说再也不敢了,心里却高兴的无语言形容。这之后,我吩咐父亲留给我的侍卫徐舍,让他时刻留意康王府的动静,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与母亲相见的机会。母亲不止我一个儿子,她有好多个孩子。新母亲告诉我说,襁褓里的才是王妃亲子,其他都是庶出。我听了高兴,原来我是母亲的长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我要过八岁生日了。八岁是大生日,曾祖广邀宾客为我庆生。我问徐舍,给康王府下帖了吗?徐舍说下了,但又说康王不在京,王妃恐怕不会来。我不由失望。生日那天,母亲果然没有来,她派人送来厚礼,婢子跟我说是专门为我定制的,独此一份。

      我听后,一扫怅然,心快乐的飘起来。但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礼物被族兄看见后,他眼馋,问我讨要。我不肯。他说贱人之子不配拥有这样的东西。我怒,说我不是,我母亲身份高贵。族兄鄙夷,反问我妓馆的女校书哪里高贵?

      女校书?我懵了,问女校书是谁?族兄说就是生我的那个女人。晴天霹雳!我摇头说不可能。族兄冷笑,说不信可去问祖父。我发了疯的去找祖父,问他我生母是谁?祖父不理我,让侍卫送我回去。我大声说不,威胁他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头撞死。

      祖父大怒,令人绑我回去严加看守。晚上,新母亲来看我,哭着摸我的头,说我傻。我问她族兄的话是不是真的?新母亲颔首默认。我绝望,眼前闪过那张美丽高贵的容颜,心里一遍遍的问老天,为何生我的人不是她?

      我恨极了族兄,虽然他被祖父杖折了一条腿,我还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他毁了我心中的母亲,毁了我满怀的希望,毁了我的幸福。我不会放过他,绝不!为了报复族兄,我开始认真考虑将来。族兄是伯父的嫡三子,比我这个二房的庶子位尊很多。放眼周围,我身边除了新母亲,无力可借,想找他泄恨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日,康王府来人,说王妃想我,要接我去住两日。闻言,曾祖、祖父祖母惊讶,伯父和伯娘不敢怠慢,亲自给我收拾一番,又叮嘱一番,最后亲自送我上马车。看着新母亲复杂的表情,看着族中兄弟嫉妒的目光,我暗暗下定决心,管她什么女校书,康王妃才是我的母亲。

      王府回来后,我明显感觉到不同。祖母一改往日对我的漠视,对我异常疼爱起来,每日要我陪她用膳不说,还吩咐执掌中馈的伯娘,不可亏待了我。兄弟姐妹们亦态度大改,没人再喊我野孩子或贱畜,亲亲热热的唤我六弟。折腿的族兄一瘸一拐的来跟我道歉,赔笑说都是亲兄弟,让我不要记他的仇。我面上笑,说不会,心里咬牙切齿,想怎么可能?有朝一日,定要他数倍偿还!

      王妃经常接我去康王府,她非常疼我,像疼她自己的孩子一样,给我吃她亲手做的点心,给我穿她亲手做的衣服。每每,我穿着禾绣坊的衣衫回府,兄弟姐妹们望之,皆惊羡不已。亦难怪,禾绣坊制品,千金难求,全府上下,只祖母和伯娘有一套,还是她们排队苦等数月才等来的。而我,不费吹灰之力,里衣外衫,床褥铺盖,皆为禾绣坊绣制。

      曾祖过寿,我为送礼发愁。王妃派侍卫悄悄来府,送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大匣子。打开一看,禾绣坊特有的标志赫然入眼,上面附着一张飘着香气的花笺,上说,太师大寿,可作贺礼。我眼润,谁说她不是我的母亲?除了母亲,谁能如她这般知我、疼我?

      曾祖穿着我送的吉服过寿,迎来送往,意气风发。诸客纷纷表示惊奇,说禾绣坊号称只售女装,男装只有皇上和各位亲王才有,他们问曾祖是如何订到的?曾祖抚着须髯哈哈大笑,招手让我到他身边,说禾绣坊虽不买他这个太师的面子,对我却是无有不应。诸客惊叹!

      这时,下人来报,说康王府来人。曾祖赶紧起身,领着祖父和伯父门口相迎,来者是王府大公子苍双离,他说他代表康王和王妃来给曾祖贺寿。在他身后,侍从架着两抬礼品。箱笼当着诸客的面打开,一望,皆是衣品。苍双离介绍说,两抬衣物是禾绣坊专为太师和若公子量身定做,式样和花色世间无二,以后亦不会再有。诸客闻言,纷纷把目光投向我,艳羡之声此起彼伏。

      我眼睛湿润,王妃哪里是为曾祖贺寿?其意根本就是想借这场寿宴告诉所有人,我,长孙若,虽是二房庶子,但我是不同的,没有人可以轻怠我!

      曾祖和祖父当然能领会,之后我在府中的待遇更进一层,吃穿用度和嫡兄无二。长辈和颜悦色,对我关怀有加;平辈兄友弟恭,亲亲热热;下人谦卑恭敬,伺候周全。

      我扬眉吐气,望着康王府的方向默默发誓,为了你,我愿意献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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