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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五章 ...

  •   我精神一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父亲按住我,说:“阿囡,你身子虚,不要动。”

      我这才想起因为连续赶路,自己已有两日未好好梳洗。摸了摸凌乱的头发,看了看褶皱的衣衫,闻了闻身上……我重新缩回被筒,不好意思的对父亲说:“阿爹,我今日不想见容之。”

      父亲了然,微笑,抬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流连,怜爱的说:“阿爹的女儿,无论是何模样都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是阿爹掌心里的至宝……”

      “长孙容之拜见杨世叔。”长孙烈的声音在车外温文响起,打断了父亲的话。

      我赶紧对父亲摇摇头。

      他安慰的拍拍我的手,转头向着外面吩咐道:“鹤乔,引长孙公子先行八角坪安置。”

      八角坪并不是父亲和尘封的家,用现代话解释,那只是用来待客的一个招待所。他们真正的隐居地是在苍山深处一个名为迷幻谷的地方。尘封说如果这世间还有人能进入的话,那只可能是我或我的孩子。很明显,长孙烈不在此列。

      鹤乔领长孙烈去八角坪,我们继续往迷幻谷的方向前行。半个时辰后,车停,父亲抱我下马车。我腿软的厉害,着地后试了几次站不稳,父亲示意尘封扶好我,然后他蹲下身,转头对我说:“阿囡,上来。”

      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我鼻头酸酸,想哭。转念之间想到母亲,我深吸了口气,又把眼泪逼回心底。尘封把我扶上父亲的背后,大踏步前行,瞬间将我们甩的远远。父亲解释,他要去帮我整理房间。

      迷幻谷是块不大不小的盆地,四周峰峦叠嶂,含烟凝翠。脚下密草铺径,软似绿毯,风吹云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走过之处,鸡鸣鸭跑,不远处还有一片白羊在闲适的吃草。父亲介绍说,这些小东西皆是他亲自饲养,不为食用,只为给谷里增加些生气。

      行至一幢纯竹质的小楼前,父亲将我放下。

      小楼有三层,每层两室。一层是厨房,客餐厅兼用。二层是父亲和尘封的卧室和书房。三层就是为我准备的了。父亲扶我上二楼,让我先在他的卧房休息,说等子季把三楼收拾干净再领我上去。我没有意见,身体已疲惫至极,只要有个软和平坦的地方躺,就比席梦思还席梦思了。

      父亲的房间整洁舒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幽香。我贪婪的深吸一口,说想睡觉。父亲问我腹中可饥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我说不用。父亲便说好,只管安心睡,他会守着我。

      我心里暖意融融,当下摈弃疏离感,抱着他的胳膊像对三叔一样,娇声道:“那阿爹不许偷懒,我醒来若不见您身影,必哭闹。”父亲莞尔,轻柔的点点我鼻尖,嗔:“稚子。”

      一觉睡到日暮,睁开眼时,屋内已亮起火烛。父亲坐在床边,手捧着书,看得全神贯注。我眯着眼睛偷看他的侧脸,诗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我心里美滋滋,父亲是美男,我酷肖他,嘿嘿,是美女。不小心笑出声,惊了父亲,他放下书本,微笑着问我:“醒了?”

      晚饭是尘封烧的,先不说味道好不好,菜的颜色看起来都还不错。青蔬碧绿碧绿的,咬一口嘎嘣脆;烧鱼绝对是原装,鳞片粒粒清晰,身上连个缺口都没有;最有味道的要算小炒肉了,一筷子下去,能挑出细细的血丝……

      我把小山似的饭碗推到父亲面前,说:“阿爹,我没有胃口。”

      父亲看我,想想,转脸对尘封道:“子季,阿囡身体不适,吃不下油腻,你去做碗素面来。”

      尘封一听,问我:“阿囡,想吃面?”

      我犹豫了下,点头。生日那晚,他做的面味道还是不错的,吃起来很有嚼劲。

      尘封起身,对我说:“且等片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我悄悄问父亲:“阿爹,子季不会烧菜吗?”

      父亲正细细拨弄烧鱼身上的鳞片,听我问他,头也不抬的点点。

      尘封不会烧菜,那一日三餐就都是父亲的活了?我脑子里飞快的算账,他们相识于十二岁,十五岁时父亲离家出走,十六岁回府,次年与母亲成婚,然后离府,我出生,三岁始见他第一面……父亲今年三十三岁,也就是说他们共同生活的十几年间都是父亲在烧饭。

      望着父亲完美如仙的面庞,我的心绪突然复杂起来。就像一个母亲,看着优秀的儿子被儿媳妇十年如一日的欺负般,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尤其是看着父亲毫无难咽之色,优雅的吃着半生不熟五脏俱全的烧鱼时,我对尘封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尘封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出来,因着适才噩梦般的品尝经历,我对眼前这碗面的质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好看是一回事,能不能吃绝对是另一回事。

      尘封见我愣愣的盯着面碗不动筷子,催道:“阿囡,趁热吃,迟了会失掉口感。”

      这话我同意,听起来有点专家的意思。

      父亲知我心中所虑,一旁说:“吃吧,子季的面是一绝。”

      好吧,只要能达到上次长寿面的水平,我就承认父亲还不算可怜。执起筷子,缠绕一根入口,慢慢嚼,细细品,面条柔韧,华润爽口,滋味绵长,有味道。

      我看向尘封,赞道:“手艺不错。”

      尘封很高兴,执起筷子自然而然的伸向被父亲“加工”好的烧鱼。我不动声色的观察他,心说你吃了就知道自己烧菜是什么水平了。哪知一条鱼吃完,我也没看见他有难咽之色。父亲没怎么吃,一直专注的“加工”桌上的菜。烧鱼被尘封吃完后,他又开始挑选能吃的肉片,挑出来一块,尘封吃一块……

      我目瞪口呆!

      因着惦念长孙烈,我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睡。天蒙蒙亮,我便起了床。刚穿好衣服,敲门声响起。开门,是父亲。他问我为什么起这么早?我说睡不着。父亲眉头微皱,想想,让我等他片刻,转身出去。

      不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支香,点燃后,说这香有助眠作用,让我再睡会。我心里其实不想睡,可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顺他的意,重新躺上床。

      一时睡不着,我问父亲:“八角坪远不远?”

      父亲一边帮我掖被子一边回答:“不远,翻座山头就到了。”

      我又问:“多长时间才能翻过山头?”

      父亲说:“你身子弱,车子需行的慢些,如此约要两个时辰。”

      我心里哀嚎。

      ***************************************************************************

      苍双曕有一种助眠香名为安睡香,父亲给我点的香虽然不知名,效果却是出奇的好,等我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了。

      父亲依旧坐在床头看书,见我睁眼,他放下书,微笑问:“醒了?”

      我点点头,四下望望,问他:“这是哪里?”

      父亲说:“八角坪。”

      我惊诧。

      洗漱完毕,我问父亲有无侍婢,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自己不会梳头。父亲莞尔,说无需侍婢,他帮我梳发便是。铜镜前坐定,我望着身后的的影像怔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别人的父亲是父亲,我的父亲也是父亲,可我的父亲与别人的父亲是如此的不同。

      上次给苍双曕去信,言及父亲一事,他在回信中只字未提,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忽略。相较,长孙烈对父亲却不算陌生。三叔说他的父亲长孙恒彼年与父亲交情不错,若非后来父亲被逐出宗门,或许我与长孙烈的缘分可早些开始。

      父亲手艺不错,梳出来的发式看起来比阿姆梳的还要精致。他见我不说话,俯身问是不是不满意?我回神,赞很好。父亲很高兴,又要为我画眉上妆。我想拒绝,可望着他悦然的脸孔,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望着铜镜中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娇媚容颜,我跟自己说不管怎样他是你的父亲,没有他便没有你,既然愿意理解他,何妨全身心的接纳他?

      父亲问:“满意吗?”

      我转头看他,笑语嫣然:“甚合我意!”

      建在陡峭山腰处的八角坪不算大,有五座三层的吊脚楼依次排列其间。居住者有男有女,从外表看,他们和一般的寨民没什么区别。父亲告诉我,这些人是尘封的随扈。我没惊讶,通过这些日的所见所闻,父亲哪怕说他是皇帝我都不意外。

      长孙烈住在夏九家,一个化了名的暗卫。

      父亲说长孙烈已经来看过我几次,见我酣睡不醒,很担心我会像上次一样昏睡过去。父亲解释了原因,他还是焦虑不已。为了安抚他,尘封说那就下两盘棋吧,两盘棋之后我定会醒来。

      脚刚踏进夏九家的门槛,便听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顷刻间,日夜惦念的人出现在眼前。我望着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容颜,心下百感交集,眼泪忍不住涌出,终于,终于再见到他了。

      长孙烈缓缓至前,轻轻执起我的手,轻说:“蕙儿,我来了……”

      是夜,月亮高高而洁,月光幽幽而柔。我依偎在长孙烈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给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长孙烈笑,轻吻我额头,说他就是那个爱仙女的牛郎。我摇头,说牛郎不好。长孙烈问为什么?我说他没有守住织女,不好。长孙烈闻言将我拥紧,耳边低道:“王母也罢,银河也罢,任谁也罢,牛郎爱织女,终生不渝!”

      ***************************************************************************

      尘封在八角坪住了两日,走了,父亲说他有事要办。我没有多问,父亲既然答应暂时不插手我与长孙烈还有苍双曕之间的事,想来尘封要办的事应该与我无关。尘封出山,带走大部分随扈,剩下的小部分也不知隐到哪儿去了。我好奇的找了一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问父亲,他只笑不言。问长孙烈,他也只笑不言。好吧,不去想。

      八角坪的日子简单快乐,我每天早饭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挎着篮子和长孙烈牵手去山上采挖土龙根。土龙根又名板蓝根,一般人对它的认识可能仅限于药物作用。其实不然,土龙根除了用于清热消炎以外,还是非常好的染料。金花说,她们白族人很早就用土龙根扎染衣料,早到什么时候,她说不清,只说祖辈穿衣都是用它来染色。土龙根染出的布,青里带翠,素雅含蓄,不仅不容易褪色,对皮肤还有一定的消炎作用。金花有一手绝佳的染布手艺,可惜我没学会就到苍山来了。哪知说与父亲听后,他说,他会!

      第一匹布染出来时,尘封回来了。他神色有些凝重,匆匆跟我和长孙烈打了声招呼便将父亲喊走了。我心下奇怪,最近两日,父亲的举动亦有些反常,不止信鸽来往频飞,昨夜子时,我起床喝水,还看见他还在灯下磨墨挥毫……

      一丝不好的预感慢慢涌上心头。

      长孙烈过来拥住我,指指日头说:“蕙儿,咱们该去准备午膳了。”

      我收神,看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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