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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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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烈是怎么走出清风林的,三叔不欲多提,但很快便有了答案,父亲和尘封后脚来了。
我望向三叔,眼含责备之意。
他果然心虚,摸摸鼻子躲开我的目光。
父亲见状,圆场说是他想我了,想我去苍山陪他住些时日,与他人无干。
我无理由拒绝。
云州多山脉,出行于我而言是件极为痛苦的事,尽管阿姆将马车布置的温软舒适,但行在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羊肠山径上,我还是被颠得七荤八素。
父亲看我脸色不好,问是不是不舒服?
我忍着说无妨,后来实在受不了,苦哈哈的承认腰背酸痛的厉害。
父亲一听,赶紧让鹤枫停车。尘封掀开车帷进来,问缘故。父亲简单解释了下,尘封听完让我平身趴好,闭上眼睛。我依从。须臾,感觉体内似有一股气流在缓缓游动,温温的,很舒服。
腰痛缓解之后,马车继续前行。父亲让我趴着不要动,说至少还要走两个时辰方有歇脚之处。我心里哀嚎,一个时辰就颠得我半死不活,两个时辰之后还能有命吗?
不见山,羡山;满目山,恶山。
两日后,父亲望着又吐又泄的我忧心忡忡,捏捏我的脸说瘦多了。尘封亦满面忧色,问我可要歇息两日再走?我摇头,歇两年又如何,该走的路还是要走,不若一鼓作气。
进入苍山地界后,父亲见我实在虚弱的厉害,把既定行程往后推迟,投了家条件很不错,挂名“苍山”的客栈让我好生歇歇。
客栈掌柜似乎与尘封相识,对我们的到来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他点头哈腰的对尘封说上房已备好,闲杂人等俱已清退,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到小公子休息。我心下一讶,看看身上的男装,小公子?指我吗?
尘封看也没看掌柜,表情冷冷的,一声不吭径直上楼。父亲随后,温文有礼的对掌柜的费心安排表示感谢。我脚步慢,跟在最后,不动声色的观察这让人看不懂的一幕。
尘封的身份至今是个谜,不是我不好奇,而是好奇无解。不管是二叔还是漏斗子嘴的三叔,对于他的来历一直缄默其口。有一次三叔被我问烦了,勉强透露点信息,说尘封来自一个大家族。至于是哪个家族,三叔表示他不会说,让我死了这条心不要再问。
掌柜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与对父亲和尘封的态度稍有不同,他看着我的时候,脸上除了笑容之外还多了几分看不明的意味。我经过他身边时,他躬身行礼,恭声称我小公子。我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端着和尘封一样的表情缓步上楼。
父亲站在三楼楼梯口处等我,说领我去房间。
与一楼二楼的常规性格局不同,三楼只有四间房。外观装饰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仔细观视便能察觉出不同,朴实中隐着厚重,厚重中透出奢华。父亲领我在四号房门口停下,说是我的房间,又指指隔壁,说他和尘封住三号房。
开门入内,环视一圈,我暗暗惊诧,地上铺着无价的金丝地毯,床上盖着精致亮眼的锦缎被褥,墙上挂着当世名家的水墨字画……
这果然不是一家寻常的客栈!
父亲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住,他熟练的指指门后的一根五彩锦绳,说是摇铃,有事拉一下,自会有人上来服侍,无事不会有人来打扰,让我放心休息便是。
父亲介绍完房内一应设施,确认我使用起来没有问题后,他说还要去归置行礼,让我先休息,半个时辰后下楼用膳。
我说好。
父亲走后,我本欲小睡一觉,但手一触及比肌肤还丝滑的被褥,我果断决定再累也要先泡个澡才能躺上去,不然对不起这双面描金的锦色帷帐和大红的锦缎被子。
门后拉摇铃,片刻,听到轻轻的敲门声。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清爽的小厮,恭声问我有何吩咐?我说要沐浴香汤。小厮应是,退下。关上门,我来到书桌前,端起一方罗纹歙砚细观,未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听敲门声又响起。
我愣了愣,这么快?
四个小厮利落的将热水倒入屏风后的巨大浴桶内,他们的表现让我惊讶不已。从进门到离开,中间除了倒水声,整个过程都悄无声息地。若非我刻意观察,他们安静的就像不曾进来过。
沐浴完毕,瞥瞥计时沙漏,下楼正好。
经过三号房时,我刻意放慢脚步屏息静气,没听见动静,看来父亲和尘封已经下去了。下至二楼,迎面碰上给我送洗澡水的小厮,他一接触我的目光赶紧垂首,让至一旁等我经过。我瞥他一眼,嗯,手很干净,印象不错。
膳食很丰盛,味道也不错,我吃的津津有味。父亲似乎很享受看我大快朵颐的样子,自己不吃,专门给我夹菜,把我的小碗堆了个山高。尘封好像有心事,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早早放下了筷子,笑眯眯的看我和父亲之间亲密互动。
膳后,父亲让我上楼休息。尘封道:“不忙,”问我:“阿囡,对弈两盘如何?”
我眼眉一挑,“有何不可?”
诗画礼乐不敢吹,玩棋我却是一睁眼就会了。有前世深厚的底子做基础,二叔请来的棋师基本是摆设。九岁那年中秋,我与祖父对弈,杀得他片甲不留。祖父甚悦,厚赏棋师。二叔事忙,鲜少与我下棋,偶尔来几盘亦是输多赢少。三叔就不提了,臭棋篓子一个,偏他不服气,说他之所以输是因为我的红子比他的黑子好看……
棋盘很快摆好,掌柜立在尘封身后,父亲紧靠着我。
象棋之美,美在静中有动,无声胜有声。有人说棋局如世事,变化多端,深不可测。我觉得不尽然,棋局有既定规则,一次输了下次还有机会赢回来,人生却没有预想,一旦选择,便没有回头路。
半个时辰后,尘封首局胜出。
立在他身后观棋的掌柜明显松一口气,从袖中掏出手帕悄悄擦去额间的密汗。
我好笑,下棋而已,至于紧张如此吗?
掌柜重新摆棋,尘封手势阻止,他抬眼望着父亲,说累了,想休息。
话一出,满室俱怔,包括父亲,似乎都没想到尘封会主动结束棋局,才下了一盘而已。
我站起身,也跟父亲说累,想休息。
父亲闻言,眼神在我和尘封之间游弋了个来回之后,颔首说好。
刚躺下,父亲进来,我歪靠在床头,喊了声:“阿爹。”
父亲在床沿坐下,问:“不舒服?”
我指指头,说:“有点痛。”
父亲让我躺平,双目闭合,调和气息。
我照做。
未几,感觉到父亲温热的掌根在发际处一上一下,一紧一松平和的揉动起来。
不一会,头痛的感觉缓解很多。
我仰起脸,望向父亲,笑语嫣然的道:“阿爹妙手,不痛了。”
父亲摸摸我的头,温柔的笑笑,说:“子季赞你棋艺了得,说若非你承让,他必输无疑。”
若是不卖空子给他,棋局再过半个时辰也结束不了,他累我也累。我心里有事,没心情陪他耗太长时间
。犹豫了下,我问:“阿爹,容之现在何处?”
父亲闻言,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不答反问:“怎么?担心他了?”
我脸微热,担心是肯定的,这一路,心一直悬着,就怕他被苍双曕的人追到。
父亲拍拍我肩头,安慰说:“放心吧,容之不会有危险,再有三日,你们便可见面。”
我微微点头,想想,问:“阿爹,你可知他已定亲?”
父亲冷笑,说:“那又如何?亲事可以定,也可以毁。”
我一怔,悔?
父亲说:“与容之汇合后,阿爹自会帮你们处理京中之事,你无需烦扰”
闻言,我更忧虑,这客栈隐隐显露的一切无不证明尘封来历非凡。父亲如此自信,背后定有强大的力量支持。可长孙烈若然悔婚,岂非又毁了一位小姐?还有,苍双曕会罢休吗?太师会答应吗?
思及此,我说:“阿爹,此事容我再考虑。”
父亲颔首,说:“自然,一切唯你之愿行事。”
翌日晨,我被几声细微响动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父亲在箱笼囊箧前忙活,心下奇怪,问他在忙什么?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手不停活,说我换下的衣衫他已浣洗晾干……
我脸一热,昨日沐浴下楼用膳,回来后发现脏衣不见,我以为是打扫卫生的侍婢取走了,没想到是父亲……
我重新缩进被窝,悄悄蒙上脸,难为情呀难为情。
父亲唤:“阿囡,该起床用膳了。”
我拽紧被子,往下缩,说:“我不饿,不想吃。”
父亲拉被子,拉不动,顿了顿,他似有了然,轻笑。
我脸更烫。
我执意不起,父亲不勉强,道少时会使人送餐上来便下楼了。确认他离开后,我从被窝里钻出来,拍拍滚烫的双颊,心想若是被祖父知道这事,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刚洗漱完,敲门声响起。开门,两个小厮手捧托盘神情恭谨的侯在门外……
独自用完饭,想想,总不能因为害羞不见父亲吧?咬咬牙,我下楼。
父亲和尘封正坐在大堂茶座处品茗,看见我,尘封打趣:“吾家小公子肯小楼了?”
我刚降温的脸瞬间又烫起来。
尘封无视父亲频使眼色,哈哈大笑。
午膳后,我帮着父亲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尘封一旁闲坐,拿着本书看的全神贯注。我心下感慨,谁说男女结成的婚姻才叫夫妻?看父亲与尘封,谁能说他们的幸福就不是幸福?感慨过后,酸涩涌上心头,这样的生活本该属于我的母亲。
马车辘辘上路,在身体几近散架前,终于听到父亲说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家了。
我勉力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他:“阿爹,容之何时能到?”
父亲正要张口,车外传来尘封的声音,“瑜文,容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