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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章 ...

  •   我呆呆的望着父亲,脑中一片空白。

      父亲至前,抬手抚上我的脸,轻问:“阿囡,不记得阿爹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三岁开始,这张脸便深深的烙刻在我心底深处,无数次午夜梦回往昔,我因为这张脸辗转反侧,躲在被窝里默默轻泣到天亮。

      母亲皈依佛门的最初一段时间里,我常去父亲的院子,傻傻的,一站就是半日。那时候总想,别人有父母,我也有父母,别人能享受父母之爱,我却只能躲在二叔怀里寻求慰藉,为什么会这样?

      前世,我因病出生不久便被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母虽对我百般疼爱,可在心底深处总有一抹无法拭去的疼痛时不时的撕扯着我。十六岁那年,他们回国寻我,跪在我面前哭着请求原谅,我说不可能……

      今生,父亲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抛弃我和母亲,而母亲又为了不知所谓的“还债”丢下我出家。再次沦为“孤儿”,若说心中对他们没有怨是假的。我曾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果有一日父亲站在我面前请求原谅,到底该以怎样的态度回敬他才能疏泄我这些年来郁结于心的矛盾。

      听三叔跟我说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想我,从未停止关心我时,我心里是欢喜的,所以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去苍山见他。现下,父亲就在眼前,我心里除了有莫大的欢喜之感,亦有浓浓的委屈之情。

      “阿囡……”

      父亲看我默默流泪,眼眶瞬间湿润。他拥我入怀,将脸埋入我颈间,一遍遍的说对不起。闻言,我的眼泪愈发汹涌,一如绝了堤的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

      直到又一声熟悉的“阿囡”响起,父亲和我才相互松开。

      缓了缓情绪后,他帮我拭去眼泪,执起我的手来到尘封面前,问:“阿囡,还记得子季吗?”

      我点点头,岁月并未在尘封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用三叔的话来说,他依旧是那么的高大帅。

      尘封见我点头,很高兴,他对父亲说:“瑜文,阿囡记得我呢。”

      父亲注视着我,微笑不言,满脸慈爱。

      尘封看看父亲,看看我,笑着问:“阿囡,你可知自己容貌酷肖你阿爹?”

      知道,三叔就差没天天说了。

      尘封又问父亲:“瑜文,你看阿囡是不是少年时的你?”

      父亲笑着颔首,一脸骄傲。

      尘封一如四年前,问能否抱抱我?

      我犹豫,十四岁了,随便被男子抱不合适。

      我看向父亲,征求意见。

      父亲点头。我心情复杂的走进尘封张开的双臂。

      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与有荣焉的对父亲说:“瑜文,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

      父女三人……好吧,听起来很别扭是不是?我也很别扭,但这是尘封的说法,他豪放的说我们父女三人甚久不见,今日我生辰,他定要不醉不休。我吓一跳,眼神求助父亲,我不会喝酒。父亲安慰说不怕,子季沾酒即醉。我放心了,原来是个纸老虎啊。

      三叔适时出现,看我们三个人笑呵呵的抱成一团,表情酸酸的对父亲说:“长兄,你一来,丫头的眼里就没有我了。”父亲微笑不言。我给三叔一个白眼。

      三叔一副抓到证据的样子,指着我向父亲告状:“你看你看,她敢瞪我!”

      父亲和尘封哈哈大笑。

      久别重逢,话题很多。三叔俨然一副我的发言人角色,对父亲和尘封的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我被苍双曕威胁昵称他的事都抖落出来。我尴尬的不行,频频对三叔使眼色,求他给我留点面子。

      三叔无视,一副终于逮到机会报仇的样子滔滔不绝。我恨得牙痒,想扭他耳朵,结果被父亲眼神警告。我只得作罢,坐立不安的任他添油加醋的长篇大论。终于,三叔讲完苍双曕后感觉到了口干,说要下楼去喝水,临走前还主动节目预告说接下来会讲本朝四大公子之首长孙烈。

      我脸烫的能烙饼,期期艾艾的对眼前两张意犹未尽的脸孔说:“勿听三叔胡言,他,他平日便以取笑我为乐事。”父亲只笑不言。尘封故意拉长音调,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我刚要开口辩,三叔一阵风似的飘进来坐下。我赶紧起身走到他眼前,挡住他的视线,暗示他再胡说就翻脸。三叔装无辜,表示看不懂我的意思,他伸手推开我,委屈的对父亲说:“长兄,丫头又瞪我。”

      我顿感一阵无力,好吧,我承认平时无视鄙视蔑视他了,报应来了。眼看人类已经无法阻止三叔胡说八道,我反而淡定了,事不关己的任他口若悬河,偶尔听到不给力之处,我还帮腔补充两句。这下把三叔给弄懵了,眼神询问我,啥意思?我给他一记眼刀,啥意思,比皮厚。

      三叔领会精神,愈加起劲,讲的唾沫横飞。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广袖下偷偷摆手,举旗投降。三叔明白,当即回给我一个手势。我脸一垮,讨价还价,少点。三叔挑眉,不二价。我认栽,好吧。

      父亲和尘封的意外到来,打乱了我原本的庆生计划。我去对禾卡说抱歉,听完内因后,他说没关系,我是应该陪着父亲,他正好有病人要看,改日再给我单独庆祝。

      父亲第二次离家时,智睿还小,所以他对这个突然冒出的伯父很陌生,面对黑衣银发的尘封,小脸上更有掩不住的敬畏之色。我安慰了一番,效果不大,对父亲招手让他过去依然表现的有些抗拒。

      我想想,耳语告诉智睿,两位伯父的武功可比他师傅强多了。果然,智睿听完眼神一亮,立刻走到父亲跟前,规规矩矩施礼,恭一声大伯父;又走到尘封面前施礼,恭一声尘伯父。智睿礼毕,我从阿姆手里接过智婉,抱着她给父亲行礼。

      日色近午,阿姆喊人摆膳。我阻止,问父亲:“能否再等一等。”

      父亲不明我意,却还是颔首说:“无妨。”

      我对智睿耳语,他领命出门。不一会儿,清云领着几个丫头把大厨房的食材搬运到兰苑来。父亲这才明白我是要亲自下厨。智睿一旁为我骄傲,说:“伯父,阿姐的手艺远甚厨妇。”

      拒绝丫头们帮忙,我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短时间整一桌五六人的饭菜,于我不是难事。洗菜洗到一半,父亲进来,捋袖子帮忙。我也不客气,指挥他干这干那。父亲一应动作娴熟,看来他跟尘封的生活,父亲的角色是妇。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小厨房里充满欢乐。父亲问我,三叔所言有几分真实?我知道他是指苍双曕和长孙烈,遂闷闷的承认,三叔除了表情和语气夸张,所述八成不虚。父亲听后,眉头微拧。

      我不希望他为这些事费神,便转开话题说些生活中的事。父亲知道我记录整理农事书后,颇感兴趣,问能否给他看看。我说当然。父亲又问三叔跟我比划手势是何意?我一听愤然,控诉三叔总是欺负我,那个手势是诈我给他做五套衣衫。

      父亲说既知三叔使诈,为何还要答应?我语塞,心说不答应不行,不答应他就会把我窝在他怀里哭一夜的事抖出来,我还要不要做人了?父亲见我局促,不再问,道出此行来意:一为贺我生辰,二为接我去苍山,问我可有异议?

      因之前与三叔议定过这事,所以我说没有。不过,我说二叔已在来云州的路上,若是去了苍山,他要走空了。父亲问二叔所来何事?我简略讲了大概。父亲说无妨,二叔来后可转去苍山,正好他有事要与二叔商量。

      半个时辰后,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上桌。尘封试吃一道菜后,赞不绝口,说比父亲的手艺强多了。我忍不住一个鄙视的表情,告诉他这道菜就是父亲烧的。尘封并不窘,神色自若的再夸父亲,说比在家烧的好吃。我擦汗,看了眼智睿,心说在小朋友面前,请避讳点。

      父亲责备的看一眼尘封,目光落到智睿身上,温和慈爱。我不由的看痴,父亲若不是……我应该会有不少兄弟姐妹吧?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坐一起吃饭,他这样看着他的孩子们,应该很幸福吧?

      我想到了母亲,安全到达云州后,母亲便与我断绝了书信往来。有时,二婶会去静庵堂上香,见母亲一面,将我的情况述与她听。母亲不说话,静静的听完便会走开……

      想到这儿,我心里微微泛酸,目光转向尘封。哪知他也在看我,四目对视片刻,各自默默移开。往年生辰,母亲总会亲手给我下碗长寿面,今日有谁能想到?我忍不住一阵失落。

      三叔一阵风似的进来,见一桌人默默无语的吃饭,瞪大眼睛表示过生日气氛不能太安静,要大家开心起来才行。智睿放下筷子拍手附和,说对,要给阿姐唱生辰快乐歌。

      父亲和尘封同声讶异:“生辰快乐歌?”

      我一头黑线。

      三叔连声说:“对对对,睿儿,阿姐不光是你的阿姐,还是你的授业恩师,便由你来唱。”

      智睿已经完全融入气氛,大大方方的站起来说好。

      三叔指挥尘封,“子季,二楼有筝,去取下来给丫头弹。”

      尘封点头,起身上楼。

      三叔又问父亲:“长兄,你的箫呢?”

      父亲指指腰间。三叔说:“好,稍时智睿先唱祝,之后你和音伴奏。”

      我望着三叔的样子,想起了高中时的班长。班长是表兄妹结合的产物,除了学习拔尖年年第一外,其它方面都傻乎乎的,看着可笑又可爱。每年班级联欢,班长总是最操心的一个,指挥唱歌的弹琴,弹琴的到茶水,闷葫芦说相声,五音不全唱高音……最后,全班师生笑得岔气,对着班长竖拇指,纷纷表示比春晚好玩多了……

      “……阿姐,你又在愣神!”耳边突然炸起智睿不满的声音。

      我赶忙回神。

      三叔警告性的看了我一眼,做手势威胁我要不好好表现,他的价码翻倍。

      我立刻凝神静气,从尘封手里接过筝,调试好音节后示意父亲和智睿,可以开始了。

      智睿只有八岁,音质天生纯净嘹亮,一首简单的生日快乐歌被他演绎的很美。一遍唱完,我看向父亲,可以吗?父亲颔首,表示没问题。智睿重新开嗓,我弹筝,父亲和箫,三声合一共同为我唱祝……

      声落音止,尘封率先击掌赞悦耳,问何人所作?

      智睿说:“是阿姐。”

      我冒汗。

      悦耳归悦耳,但生日快乐歌音谱简单,三叔认为不足以表达我的才气,所以无视我咬牙切齿的暗示,起哄让我再来一首。智睿一旁说好,煞有其事的对父亲说,阿姐弹的每一首曲儿都好听。

      我讪讪的笑,对父亲表示,稚子之言不可信。

      父亲不说话,眼中却写满期待。我暗叹一声,不满的看向三叔,弹哪一首?

      三叔狡猾的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笺纸递给父亲,说随意选,皆为丫头擅长之作。

      父亲和尘封看后,齐齐愣住。

      我尴尬的不行,心说不是我,不是我……

      父亲问:“阿囡,《化蝶》如何?”

      真会选!我说:“化蝶的故事有些悲情,还是换一个好。”

      父亲一愣,尘封讶异:“还有故事?”

      我想抽自己,嘴欠。智睿跳起来,说他最喜欢听我讲故事。三叔亦很惊讶,问为何从未听我提起?我欲哭无泪,咋提?咋提?望着几张想听故事的脸,我硬着头皮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讲了一遍。不过,我做了改动,把祝英台的性别给改了。

      于是……于是听到梁祝二人化茧成蝶后,除了懵懂的智睿问了我几个为什么外,父亲,尘封和三叔都沉默了。室内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气氛,我情陷其中,不由自主的轻拨筝弦……

      是夜,我宿在兰苑,睡在父亲和尘封隔壁。熄灯后,我心绪难平,辗转难眠。父亲和尘封的到来带给我莫大的震撼和喜悦,同时也带给我深深的酸楚。望着尘封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母亲。子女的生日,母亲的难日,而今,那个生我的人早已青灯伴佛,身处世外了。

      忽听几声敲门音,我下床,掌灯,开门,是父亲。

      我说:“阿爹还没歇下?”

      父亲说:“阿囡不是一样?”

      父女相视一笑。

      与日间不同,没了第三人,父亲与我聊的话题渐触私密。因为得到了我的理解和祝福,父亲讲起他与尘封的爱情故事。他回忆说与尘封相识于少年,就像故事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他们亦有三年同窗之谊,后来他们互诺终身相伴,只是不曾想中间出了意外,他被皇帝赐婚……

      讲到这里的时候,父亲赶紧看着我重申,我的出生虽然对他是意外,但他爱我,现在更是庆幸有我这个女儿。我摇摇头,说不介意。我以为父亲会讲他是如何被皇帝赐婚,母亲是如何生下的我,但没有,父亲直接讲到尘封知道我出生的消息后,短短七日白了头发。

      说及此,父亲眼圈泛红,一时不能言。我亦不说话,静静的窝在他怀里因他的悲伤而悲伤。

      又听几声敲门音。

      我一愣,心想是谁?

      父亲说是子季。

      开门,果然是尘封。他手里端着一碗面。

      我请他进来,心想真贴心,还给父亲送宵夜。

      尘封进屋把碗放在小方几上,父亲说:“阿囡,过来。”

      我走到父亲身边坐下,尘封把筷子递给我。

      我一怔,给我做的?

      父亲慈爱的理理我鬓边垂落的发丝,温和道:“子季做的长寿面,你尝尝看。”

      我鼻子一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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