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话因缘恐断肠》浣花溪

5、坠崖遇险

　　“张继佳！”惊尘大叫着冲到断崖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只知道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这臭小子不能死。虽然行会对任务失败的杀手有着近乎变态的残酷惩罚，但惊尘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慌和什么“只伤不死”的任务要求并没有关系。他就是不希望张继佳死，那么强烈直白却说不清为什么。
　　继佳拼死地扳住崖边一块突出的尖锐断石，锋利的岩石断面将他的双手割得血肉模糊。黏稠滚烫的鲜血直流而下，继佳知道自己的两袖被浸透了。
　　“张继佳你他妈给我抓住，死也别放手。”惊尘趴在崖边，向下看着继佳。不行，这个距离我碰不到他。
　　“干吗救我？”继佳虚弱的笑了，虽然看不见，但他听得出惊尘的担忧。“你就不怕我活下来日后找你寻仇？”
　　“老子不怕，老子等你来，所以你他妈千万别死。”惊尘此刻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和张继佳打趣。“还不过来帮忙！”他朝立在一旁完全被这控制不住的事态惊呆的默大叫：“他要是死了，咱们就是任务失败，你觉得行会的惩罚太轻了还是怎么着？”惊尘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出任务时必备的钢线绳索，将一端的挂钩扣上自己的腰带，将另一端甩给默。
　　回过神来的默接了钢索，迅速地在崖边找了棵粗壮的大树缠上，这边才缠紧，那边惊尘就小心翼翼地探身下了断崖。
　　继佳听见千里在头顶上空盘旋着鸣叫，从上方掉落到脸上的小碎石和尘屑让他明白惊尘正摸下崖来救他。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泛起些温暖。“净，我要是没死，咱们或许能当个朋友。”
　　“那你就别撒手，乖乖等着我。”惊尘费力的向下摸索着，紧绷的声音里浸透着沙哑。
　　“你是三皇子派来的人吧？”这样的生死关头，继佳心里竟波平如镜，没有一丝涟漪，连他自己都感觉有些奇怪了。“有你这么出色的手下，他的功夫怎么老不见长进？”
　　“什么三皇子四皇子的，我才不认识。”
　　“是么。”继佳笑，突然又正经起来：“在下张继佳，京城人士，年方十七，希望能与阁下交个朋友。”
　　惊尘愣了，这张继佳真是个怪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这么从容淡定。“在下惊尘，京城人士，年方十六，能与张公子成为朋友，实属三生有幸。”
　　“惊尘么？姓什么？”
　　“不知道，”说话间惊尘已经摸下崖来一大截，眼看就要够到继佳的双手了。“咱们俩都活着下山，我再告诉你。”但是偏巧，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那被继佳的鲜血浸透的断岩在惊尘还来不及握住继佳手腕的时候就松动了，张继佳那张略带笑意的脸庞就这么在惊尘眼前坠落……
　　断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他一定不会死的，惊尘就这么告诫着自己，愣在了断崖上。

　　封山第四日午后丽曲山东面断崖下
　　今天是易之决心冒险上山的日子，午后，休整完菜园，易之借故说是去村里逛逛，背着乳母踏上了上山的小道。易之今天特意没背药筐，一是怕乳母发现自己的计划，二是自己今天要去的地方，背个筐行动也不方便，于是随身就掖了个粗布口袋。
　　丽曲山东面的断崖是封锁薄弱的地方，这里地势险要，就算是轻功一等一的高手，那么陡峭而又怪石嶙峋的断壁，想徒手爬上去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断壁下的那片小树林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官兵把守，易之攀着岩壁与树枝，轻而易举就避过了那几名守卫。哼，我安易之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这林子里有几棵树我都一清二楚，就你们那点伎俩，还真是不够瞧。
　　易之前些日子所说的草药就生长在断崖下，他扒着陡峭的岩壁慢慢移动身体，采来的草药也悉数扔进了身上的布口袋。当身上的口袋装得鼓鼓囊囊时，太阳已经偏西了。夕阳在远方的山脊上露出小半个姣好的面容，红润细嫩，像水灵灵的樱桃勾得易之食欲大振。“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易之自言自语着，揉揉因一下午的日晒而隐隐作痛的红润脸蛋，背了药材就往回走。
　　回家必经断壁下的寒潭。深不见底的潭水泛着冰凉的黛色，漫天红霞倒映进潭水里，使得原本就有些阴森的潭水越发光怪陆离。虽说现在是初春，但那潭水实则比雪水还要冷上几分，再加上现在日头西斜，潭边更是寒气逼人。易之小心翼翼地沿潭边走着，那光滑的岩石上凝满苔藓，滑腻腻湿漉漉的感觉，随时都可能让易之一头栽进潭里。
　　那是？眼光扫向对岸，那潭边的浅滩上竟趴卧着个人。半个身子浸在潭水里，水蓝色缎面的骑装上泼墨般洒着大片血迹。不行，这样下去会死的。易之慌忙扯下鞋袜，扔了装药材的口袋，匆匆褪下衣物，纵身一跃便入了潭水。
　　寒冷刺骨的潭水像银针一般刺激着周身的毛孔，易之只觉得心脏都漏跳了几拍，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使不上劲来。用尽全部的力气让自己动起来，冰凉的身体不断用疼痛向他发出抗议。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易之终于游到了对岸。
　　从齐腰深的潭水里跑向那受伤的人儿，慌忙将他翻转过来架上岸，再去探鼻息。还有气，易之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膛里。
　　长年和草药医馆打交道，自己早成了半个郎中。易之匆匆检查着继佳的伤势，全身上下二十余处深浅不一的剑伤，血肉模糊的双手，肩脱臼，小腿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易之没勇气再检查下去，他相信他身上还有更多的伤，再检查下去，他只怕会丢失了救助他的信心。

　　继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他只记得坠落过程中耳边寒冷刺骨而又泛着湿意的空气，他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树枝或是岩石。身上不断增添着伤痛，腿、胸、肩、手……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老天爷，你待我可真是不薄，我还打算什么时候和惊尘大战个三百回合呢，这个心愿还尚未达成我张继佳就要沦落为孤魂野鬼了么？唉，也罢也罢。
　　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止的坠落最终以寒冷刺骨的潭水做了了断。入水的一刹那，继佳就坚信这是上天留给他的求生机会，自己，死不了。冰冷的潭水唤回了继佳在下落途中几乎快要魂飞魄散的意志，他知道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但还是在水中挣扎着。
　　冰冷侵袭着体表，甚至还从他张开的口中悉数灌进胃里，继佳的眼睛依旧该死的疼着，漫进眼眶的冰冷同时夹带进了模糊的影像。继佳拼尽全力朝那模糊一团的岸边游着，等他爬上了浅滩，两眼一黑便再也没了力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继佳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抚过那些惊尘制造的剑伤，又轻轻按压着自己的脏器。他在帮自己检查伤势，这是继佳模糊的意识里唯一清晰的念头。
　　“太好了，你醒了。”易之察觉到怀里的人儿无力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原本了无生气的眉睫也开始微微颤动。“别睁眼。”易之一手盖上继佳的双眼，“你的眼睛感染了，虽然是什么原因我还不知道，但是绝对不可以睁开。”
　　绝对不可以？继佳在心里哼了一声，对我而言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继佳原本想掀了眼睛上的手，好好看看这个命令自己的小子，但脱臼的肩膀却完全不听使唤。
　　“不要乱动。”易之急了，“你肩膀脱臼了，我这就帮你复位，你忍着点。”
　　继佳讨厌现在的自己，自己完全就是个提线木偶，任由身边这个陌生人肆意摆弄。他原本应该生气才对，但为什么却觉得那么安心？有着温暖双手的少年身上有着清淡的草药味，却又和医馆里的草药味那么不同。他身上的味道让继佳感觉那么安全那么温馨，甚至缓解了身上的疼痛。忍不住地，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易之。”易之忙着处理继佳的伤口，方才继佳尚未苏醒时，易之已经沿着岸边跑回对岸，取了衣物和口袋。虽然游回去要快很多倍，但易之实在是没有再次下水的勇气。
　　“易之么，姓什么？”继佳任由易之用竹板固定自己骨折了的小腿，听从他的劝告一直紧闭着双眼。但心里却忽然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少年。
　　“不知道。”易之这边都快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哈，继佳在心里笑出声来。今天真是奇了，遇上两个不知道自己姓氏的家伙。惊尘，该不会这个易之是你兄弟吧。
　　不知过了多久，易之总算尽自己所能地处理了继佳的伤口，他用自己的干衣服围住继佳，把空了不少的口袋挂在胸前，拉了继佳的双手打算背起他。
　　“抓紧了，”易之将继佳的手搭上肩，伸手去探继佳的两膝。
　　“为什么救我？”这是短短一天里，继佳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
　　“哪有什么为什么？”易之背着继佳，在小树林里穿行。夜色擦着头顶端庄的叶片降下来，山岚雾气又开始弥漫。“我只知道杀人需要理由，不知道救人需要什么理由。”
　　继佳一下子噎住了。十七年了，继佳看惯了身边的腥风血雨人间悲剧，竟然忘了还有人性本善这么一说。
　　“你是从断崖上掉下来的吧。”树林里的能见度越来越低，负重的易之只感觉平日里如履平地的林间小径竟然是那么崎岖不平。“看你的衣着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待会我把你交给封山的那些官兵，他们一定知道该把你怎么办。”
　　“明知道封山你还闯进来，等我伤好了一定治你的罪。”
　　“你……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易之背着继佳在林子里蹒跚前进，原本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一听张继佳这话，浑身霎时变得冰凉。
　　继佳只是吓唬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见易之说要把自己交出去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不舍！这是非常不正常的，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就算他救了自己的命，这样的依恋感也是不正常的。但是，他就是不想离开他，他喜欢他温暖的双手，喜欢他身上恬淡的草药味还有此刻正贴着自己胸膛的柔软身体。他希望这个少年能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多一刻也好。
　　“我随便说说的。”继佳觉察到易之的僵硬，赶忙宽慰他：“不会制你罪的，你救了我，闯山这样的小罪完全可以一笔勾销。”
　　“啊，前方有火光，一定是官府的人。我这就带你过去。”又走了一会，易之看见前方微微闪耀的火光，不禁喜上眉梢，可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背上的人叫唤：“小心。”可是，来不及了，一个瘦削的人影闪到身侧，冷硬的金属押上了咽喉，随即双唇被一只手紧紧覆上，耳边是低声的命令：“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