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话因缘恐断肠》浣花溪

2、狩猎竞赛

　　封山第四日丽曲山
　　清晨，微凉的风拂送着袅娜的山岚，不动声色地泄进驻地一顶顶帐篷，东方的鱼肚白带来黎明的曙光，四皇子非凡的帐篷也热闹起来。
　　“三场比赛，咱们已经胜了两场，非凡你该高兴才是啊。”文熙今儿个破天荒赶在继佳之前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就钻进了非凡的帐篷。
　　“谁说我不高兴了，我面部表情不生动是因为我还没睡醒。”非凡嘟起圆润的唇，细若蚊蝇地哼哼着：“感情一大早跑我这来不就是怕继佳哥找你理论昨天放水输掉比赛的事儿么......”嘟哝着的同时也不忘给自己套上靴子。
　　“嘟哝什么呢你？”文熙在榻边的木凳上落座，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口酥就往嘴里塞。和非凡，他从来不客气。“我知道你一向行事低调，不好勇斗狠，我昨天比赛故意放水不正是为你考虑，不想让咱们赢得太张扬么。”
　　非凡是与世无争的，这是文熙和继佳七岁那年第一次见非凡时烙印进心里的印象。当别的皇子们都忙着颂读四书五经听先生讲解治国之道，变着法讨父皇开心的时候，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临帖练字，调琴作画，恍如归隐田园的世外高人。非凡对皇位没有野心，对权力没有欲望，这从很多方面都看得出来：他受尽父皇宠爱却从不恃宠称骄；在王孙公子们一同读书的学堂，他屡次用渊博的才学惊艳四座却从不恃才傲物；他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从不攀附朝中权贵结党营私等等等等。一一数下去恐怕今天的竞赛都不用参加了，文熙如此想着，继续搜刮着桌上的点心，默默看着眼前瘦削高挑的人儿洗漱。可惜啊，并不是你做到清心寡欲，是非就不会找上你。
　　非凡的母亲出身名门，更是皇上的宠妃，非凡文韬武略样样出众，深得皇上宠爱，朝野上下，看好非凡的官员不在少数。可是一旦一位皇子被认定为大位的有力候选人，那他的清静日子基本就到头了。就算非凡百般不愿意，宫廷里围绕皇位展开的勾心斗角同样会找上他，容不得他逃避，为了自保，为了母亲，他只能被迫卷入这些阴谋诡计，只是他太善良太心软，做不到继佳与文熙这般心狠手辣。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文熙与继佳自动加入了非凡的阵营，处处维护他，一坚持，就近十年。文熙已经不记得自己守护非凡的初衷，他相信继佳也说不清楚，但是，十年前那个在御花园里安静作画的瘦小身影和澄澈清亮的眼神，他却永远记得。他和继佳，决心保护这个小自己一岁的男孩，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希望这个干净的少年能避开宫廷里的阴暗血腥与杀戮。
　　“一大早起来不见你就知道你跑这来了。”不知何时继佳挑了帘子进来，照着文熙后脑勺就是一下，“还吃，昨天的失误还没找你算帐呢。”
　　“咳......咳......”文熙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确切地说是继佳的那一击迫使文熙还未下咽的一口酥跌进了气管，呛得文熙喘不上气来，白皙的脸庞也憋得通红。“你.....你想......你想害死我啊。”
　　“要死了也是你自己贪吃害的，休想赖在我头上。”继佳面无表情的在文熙对面落座，冷着张脸却还是禁不住倒了杯茶水顺着桌面推给文熙。“今天我可一定要赢，你最好别像昨天一样给殷志源放水，不然......”继佳说着，威胁似的将微微泛白的手指关节按得啪啪响。
　　“继佳哥，今儿个的竞赛规则简单，想文熙哥也不会出昨天那样的岔子。”洗漱完毕的非凡慢步踱过来，也在桌边坐下，将剩下不多的一口酥推到继佳面前。
　　“那是最好，”继佳瞥了眼对面的文熙，见他佯装与己无关般逃避着视线接触的滑稽样，原本尚存的些微怒气也一扫而光。“你吃吧，”说着又把一口酥推给非凡，“我知道这一盘基本都让某贪吃鬼顺手牵羊了。”
　　“不必了，这玩意我昨天就吃过了。”说着又把盘子推回去。
　　一盘一口酥，非凡和继佳推来搡去，嘴馋的文熙眼巴巴地望着，就在自己快看不下去的时候，外头的侍从终于来通传早膳了。文熙在继佳和非凡走到门口的时候，拿了剩下的一口酥，挑了帘子出门追上。

　　早膳结束之后就是竞赛，十日的封山，总共进行七场内容各不相同的狩猎比赛，今天的是第四场，规则很简单：被标有特殊记号的各类中小型动物一早被放归丽曲山，在规定时间内狩猎标有记号的猎物，最后根据既定的计分标准和猎物数量计算得分，分高者胜。
　　“张继佳，今天我说什么都要赢。”竞赛开始前，所有参赛者都整装待发的集结在丽曲山山脚下的树林入口处，骑在马上的橙队副队长欺到张继佳面前，剑拔弩张的气势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年了，你还不嫌腻么？”继佳别过头，不去看向自己宣战的对手，漫不经心地抚摸落在肩头的千里——千里是继佳饲养了两年多的鹰，文熙记得那是继佳几年前跟随父亲到边疆草原平定叛军时带回来的。文熙说不清楚千里是什么种类，相较起草原上常见的鹰，千里更加漂亮也更加小巧。周身披覆的深棕色羽毛光亮柔顺，尾端和两翼还夹杂有少量的暗金色。强健有力的双爪和它的眼神一样犀利而又暗藏杀机，灵巧锋利的喙总是能毫不费力地撕碎任何猎物。这天生的杀手平日里时常担任信差，往返于非凡文熙与继佳之间传递消息，此刻它正一副乖巧模样依在继佳肩头，接受着继佳的爱抚。“不说别的，量你有再优秀的猎犬，也比不上我的千里，这场比赛，我志在必得。”
　　继佳这话一点不假，参赛选手都带来了自己府上最为得意的猎犬，可和千里相比，不论是速度还是追踪猎物的能力，它们都相差甚远。不要说犬，就是丛林狼也不一定比得上千里，更何况几年相处下来继佳与千里之间培养的默契，千里完全就是继佳的分身，它那桀骜不群的气质，敏捷矫健的身手，完全继承了继佳的特色，他俩简直就是狩猎场上最完美的组合。
　　“有热情有斗志是好的，但是......”文熙欲言又止，慢悠悠蹭到橙队副队长身边，很小声地说：“你能不能等赢了我们再大放厥词？”
　　“张继佳你少得意，”副队长还没来得及对文熙反唇相讥，就听见同属橙队的三皇子叫嚣开了：“今天这竞赛谁胜谁负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你现在这么嚣张，待会要是输了，脸可就丢大发了。”
　　“是么？”继佳回过头，上下打量着三皇子。多少年来，每次比赛前，三皇子总少不了嘴上逞强的戏码，但像今天这般气焰高涨还真是头一遭，继佳嘴上说着：“那还望三皇子不吝赐教。”心里却说着：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比赛开始，不一会功夫，大队人马就进了树林四散开来，分头寻找猎物。
　　“别再给殷志源放水。”叉路口，继佳又叮嘱了文熙一遍，便和非凡文熙分散开来，踏上了左手边的小道。
　　千里在树林上空不算很高的位置恰到好处的飞着搜寻猎物，一旦发现目标就改为低空盘旋，继佳抬头透过不算茂密的枝丫跟随千里，一旦千里发现猎物，他便停下来拉弓搭箭。尾部印有乳白色花纹的箭在树林潮湿的空气里劈开一条血路，一眨眼的工夫就毫不留情地要了猎物的命。
　　继佳箭法奇准，就算是文熙也比不上。王孙公子们一起习武的校场上，继佳总是轻而易举地一箭劈裂其它人正中靶心却还在微微颤动的箭。文熙总是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张扬，悄悄地射中靶心就完了，干吗总把别人的箭劈得一支不剩？这箭也是要花钱做的啊。”
　　“我射过的靶，怎么能容许其它人的箭停在上面？”继佳义正言辞，不理会文熙的调笑。
　　这次的狩猎竞赛，完全成了继佳的秀场，他快准狠地疯狂消灭着猎物不说，甚至还朝他人已盯上的猎物下手。
　　“张继佳你干什么？”这是在殷志源盯上一只趴卧在草丛间的白兔，放出箭去却被继佳一箭劈下时忍无可忍的叫嚣。“那是我先发现的猎物，你把我的箭打掉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继佳再次拉弓搭箭，一箭射穿了蹦跳着逃跑的白兔。“就是对于昨天你们小队赢了的事不太满意罢了。”
　　“哥，走吧。”殷志源身侧的同队队友拉住了正欲发作，确切地说是已经开始发作的殷志源，想制止这场争论。殷志源自知理亏，毕竟昨天达文熙有意放水才让他们小队获的胜，按张继佳的脾气，他已经对自己很客气了。想着想着只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顺从地随着队友去了。
　　两人离开不一会，计分小队就赶到了，收集猎物的侍从将中箭的白兔放进装猎物的笼子，同时也不忘扫一眼箭尾的花纹。“又是白队，”其中一个小声地说着：“今天这比赛毫无悬念，绝对又是白队赢。”
　　对于他们的议论，继佳也没多理会，策马跟上飞离了的千里，追随下一个目标去了。
　　三皇子不是方才还大言不惭的样子么，可是这比赛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小插曲啊，难道他真就只是自己说说，没什么实际行动？那也真是太没劲了。正在继佳郁闷地回想着方才橙队的挑衅时，自己一向听话的坐骑却突然转了方向，完全忽视自己的指挥，朝着与千里完全不同的方向跑去。
　　“来得正好，我正嫌比赛不够玩，我倒要看看你们耍什么花样。”对于坐骑的失控行为，继佳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一定是三皇子暗中动了什么手脚。虽然这么多年了，为人正直的三皇子从来没使过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但估计实在不甘心这么输下去，说什么也想赢一次，才会出此下策。料想对方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及自己性命的行为，姑且全当消遣，暂时玩玩好了。继佳如此想着，将两指放在唇间，吹了个及响的口哨唤回飞远的千里，有点期待地任由坐骑驼着自己向树林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