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四奇）》苏玉璃

5、第 5 章

　　晚饭后，墨尘音站在窗边往外看着。街上店面的霓虹灯正在卖力的工作，把红的、绿的、黄的光打过来，映得墨尘音脸上也是闪烁变化的光影。
　　街上有晚归的人行色匆匆，而这些人里面，永远不会有父亲的身影了……
　　墨尘音有些悲从中来，忽然一只大手搭在肩上：“墨尘音。”
　　对上赭杉军关切的目光，墨尘音低头收拾了一下情绪，才道：“我爸办公桌上有些东西我没收回来，都是和工作相关的，就留给你用吧。”
　　“嗯。……”赭杉军答应着，似乎还想说什么。
　　墨尘音歪着头，问：“你不是想道谢吧？这些年爸带过几个徒弟，你是第一个被他带回家的。”
　　“师父待我很好，就像亲人一样。”
　　“亲人……”墨尘音轻轻重复着这个词汇，语气上苦涩起来。
　　“墨尘音。”赭杉军叫着他的名字，引他与自己对视，才郑重道：“从今以后，我来做你的亲人吧。”
　　墨尘音有些感动，却还是道：“你是怕我生活无着？放心吧，家里的存款还够我几年，之后我也该能养活自己了。”
　　赭杉军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亲人的地方才有家。”
　　一句话说得墨尘音差点哭出来，他假装看向街上把眼泪逼回去，轻声道：“是呀，有亲人才有家……不过，你的家人怎么说？”
　　“我是孤儿。”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了……”墨尘音感慨着，抓过赭杉军的大手握着：“那么，让我们互相做亲人吧，这样我们两个就都有家了。”
　　“嗯。”赭杉军答应着，回握住他的。停了一下又道：“不早了，回房吧。”

　　回到卧室，墨尘音并没有立刻睡下，而是继续道：“赭杉，你是哪间学校毕业的？”
　　赭杉军停止整理床铺，坐到墨尘音身边，答道：“我的母校离这里很远，在道境。”
　　“玄宗那里？是很出名的学校。”
　　赭杉军点头：“就是那里了。”
　　墨尘音把手撑在身后，叫身子微微后仰，看似随意的说道：“我也想考进那里去。”
　　停了两秒，赭杉军才犹豫的开口：“听师父说，你是要学音乐的。”
　　“是。”墨尘音坐正身体，继续道：“我喜欢古琴，妈妈也希望我考。不过我想好了，音乐还可以继续辅修。我们高三才开始，现在开始努力的话，考进玄宗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这样会很辛苦。”
　　墨尘音语气轻松：“高三都这样啊。不然也不会被叫做炼狱了。”
　　赭杉军皱着的眉头并不曾松开一点：“工作以后也是。”
　　“你和我爸都是这样的工作，也没见你们叫过苦。”说完，不见赭杉军继续反对，墨尘音微笑一下，又道：“就这么说定了。你是这个专业的高材生，以后我有问题还请不吝赐教。”一边说，他一边站起身，对着赭杉军夸张的躬身。
　　赭杉军叹了一口气，终于做出了让步：“好吧，一切看你自己决定。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看赭杉军说得正经，墨尘音便也正了神色：“月底我有古琴考级。过了之后就先放一放，等大学的时候再继续学。抓紧时间备战高考比较重要。”

　　第二天一早，墨尘音去上学，赭杉军要上班，两个人一起离开家。把门锁好之后，赭杉军提着钥匙犹豫着要不要交出。
　　墨尘音已歪着头问：“昨晚还说我们是亲人，现在就后悔了吗？”
　　赭杉军把钥匙握紧：“没有。”
　　墨尘音笑着点头：“那钥匙就留着吧。哪有回自己家还要等别人开门的。”
　　一边下楼，赭杉军一边说道：“好。如果工作不忙，我回来给你做饭。”
　　“做饭什么的我自己就可以了，不过有人愿意动手我也乐得轻松。而且，我不是每天都回家的。”说完，等赭杉军投来询问的目光，墨尘音才继续道：“我住校。两个星期才休息一天半。平时要上晚自习，是赶不回来的。”
　　“那我下周六过来。”
　　“也不一定啊。”来到站台上 ，墨尘音一边向车来的方向张望，一边道：“你平时也可以过来，帮我看看房子也不错。”
　　“嗯，我有空就过来。”
　　“你是住集体宿舍？我去过，那些房子啊……”墨尘音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了。
　　赭杉军道：“修修补补还可以。新的公寓楼也已经在建了。”
　　“哦……”墨尘音答应着：“家里离警局太远了。不然你住在家里也很方便。”
　　一辆公交车停靠过来，却不是他们等的那辆。看着人们鱼贯上车，赭杉军忽然想到什么。从衬衣口袋取过纸笔，把一串号码写在上面：“你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看着墨尘音把纸片收好，又继续道：“对了，警局正在申请师父追认烈士的事。”
　　墨尘音苦笑一下：“其实烈士不烈士的，也没有什么。”
　　赭杉军道：“这对师父总是一种肯定和安慰。而且烈属会有一笔抚恤金，生活上也可以改善一些。”
　　看见自己等的车驶近，墨尘音摆了摆手：“嗯嗯，你帮忙留心就好了，到时候告诉我结果。我上去了。”
　　说完，墨尘音挤上了汽车，车门被关了起来，车子带着轰鸣声驶离。

　　高三的生活是紧张的，对于墨尘音来说更是如此。因为报考方向的改变，学习的侧重点变得不同，他更要付出别人双倍的努力才行。这也正是墨尘音想要的，忙一些、累一些，就可以避免胡思乱想，陷入哀伤自怨的情绪中去。
　　不过不得不说，这之后墨尘音的生活比父亲去世之前还要温暖一些。至少，每半个月放一次假回到家的时候，会有人在等他。
　　赭杉军说到做到，甚至月底考级的时候墨尘音为了突击练习请了两天假，赭杉军虽在上班，每天早中晚却还是会准备好热饭热菜，并不如何丰盛，但贵在可口。
　　对比父亲工作时的鲜少回家，墨尘音曾问过赭杉军为什么如此的“闲。”得到的回答是：追踪多年的大毒枭落网，使得毒贩人人自危，最近安静了不少。而赭杉军这段时间的工作，也多是在把资料汇总。坐在办公室的时间多了，人也回来的勤些。
　　不管怎么说，墨尘音对赭杉军是很感谢的，或者用感激来形容都不为过。慢慢的，墨尘音发觉，自己对赭杉军甚至有点依赖了。赭杉军看上去有些木讷，人却心细得很。经常墨尘音有意无意的一句话，他就记在心里。等墨尘音下次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备下的东西，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墨尘音想，这真是奇怪啊。他和赭杉军认识才不过几个月。因为学习紧张的原因，相处的时间也就十几二十天，这么短的时间，他竟开始依赖起这个人来了。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可以叫他这样一直信任、依赖下去。

　　“……那么，这个方程就可以解出来了。”
　　老师拔高的声音叫墨尘音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急忙正了神色，将老师刚才说的解法记在本子上。
　　“嘀铃铃”的电铃声想起，教室里有轻微的骚动。老师把教案本子收在一起：“下课。”
　　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起身，出去活动。一时间桌椅的拉动声、脚步声、说话声响成一片。墨尘音定了定心神，把老师刚才讲的回看一遍，加深理解。
　　忽然有人喊：“墨尘音，老师找你。”
　　猜想是刚才开小差的事被老师发现，墨尘音有些懊恼，但还是快步走进同一楼层的教工休息室。
　　“你的电话。”老师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桌上的话机。。
　　本已做好了挨批的准备，没想到却是接电话。直到把听筒放在耳边，墨尘音也没想起会是谁把找自己的电话打到这里。
　　“喂，你好。”墨尘音试探着开口。
　　“墨尘音，是我，赭杉军。”
　　其实不用他自我介绍，一听到那个低沉的嗓音墨尘音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哦，有事吗？”
　　“师父的烈士证书下来了，还有一笔抚恤金。我想尽快交给你。”
　　墨尘音想了想，道：“那明天吧，我们在墓园见。直接把东西拿给爸妈看看。”

　　虽然说过烈士荣誉并不重要，父亲真的被追认，墨尘音还是很欣慰的。他想，父亲在地下一定会更高兴。
　　为了不耽误太多的课程，墨尘音只请了半天假。
　　他出门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始上课。校园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人。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冬天了。虽然没有下过雪，天气却已经开始冷了起来。寒风中坚守了一个秋天的枯叶终于承受不住过低的温度，打着旋落下来。
　　因为走得急，墨尘音忘了戴手套。他把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呵气，然后塞进了大衣口袋。
　　“同学。”迎面走来的一个漂亮的大男孩叫住他：“这个地址怎么走？”
　　对方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约是迷路的学生。墨尘音接过纸条低头辨认上面潦草的字。猛不防被一条湿冷的布巾捂住了口鼻。
　　“唔……”意识到不好的墨尘音来不及挣扎，一阵眩晕袭来，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