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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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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一毕业,赭杉军就成了一名缉毒警察,这正是他所向往的工作。
按照惯例,局里给他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前辈一起工作,既是搭档,也是师父。师父姓墨,已经做了近二十年的警察,看上去温和可亲,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精准犀利的一面。师父很尽责,事无巨细的关心着,把自己的工作经验都分享出来,这叫赭杉军受益匪浅。
后来师父带赭杉军去了自己的家,在那里,赭杉军见到了师父的儿子,墨尘音。在面对墨尘音的时候,师父全然没了工作中的自信,变成了一个怀着满腔愧疚有些怯懦的父亲,甚至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墨尘音是个聪明而大方的孩子。在厨房里一边切西瓜一边听他说起父亲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赭杉军心酸着,却又羡慕着——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亲人,墨氏父子之间的这种亲情是他不曾体验过的。所以,在墨尘音委婉的请他帮忙解开这段心结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赭杉军还在留心找什么适当的时机的时候,新的任务来了。同事们盯了很久的一个贩毒集团有了突破,于是,几乎是全局出动。师父和赭杉军的任务是将一个已经捉到的犯人接回来,这个人是贩毒集团头目最重要的助手。
出发的那天,师父破天荒的迟到了。赭杉军在候车室里频频望向门口。总算在开车前五分钟,师父赶了过来。一边接过赭杉军递过来的车票,师父一边歉意的笑:“送儿子上课去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合格的父亲,原来他马上就要上高三了,我还以为是……”
师父还要讲下去,检票员开始高声招呼最后一次检票,两个人匆忙的上了车。
到了目的地接到人,回程的车也已经联系好,师父才松了一口气。他一边取出手枪做最后的检查,一边说道:“阿赭,我想好了,这次回去以后我就申请到内勤去。”他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这样不用东奔西跑,也好照顾儿子。”
赭杉军点头:“这样也好,内勤没有那么危险。”
师父笑道:“是啊,阿音也这么说。”
想起那天墨尘音的拜托,赭杉军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把枪收好,抬起头来:“什么?”
不等赭杉军开口,师父的目光盯着窗外的院子,脸上轻松地表情不见了。赭杉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有三个人慢慢地晃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四下看着。这是三张陌生的面孔,看他们的举动,明显是冲着犯人来的。行走间一个人腰上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时隐时现,那是一柄枪。
犯人也看到了那几个人,脸上露出微笑,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师父低头沉吟着,权衡了一下局势,向赭杉军道:“反正接我们的车出发了,现在就从后门走,说不定路上就遇到车子了。”
赭杉军点头,走到犯人面前。他并不反抗和拖延,顺从的跟着赭杉军离开。只是脸上的微笑一直挂着。
三个人才出了院门,就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擦着犯人的脸侧飞过。本以为他们是来救人的,没想到却是来灭口。犯人浑身一震,脸色也变得惨白,仿佛不相信这个事实,怔怔的站在那里不动。赭杉军推着他,他才僵硬的挪了几步。师父见状将他推给赭杉军,指了指远处长长的矮墙;“到那边去!”
拖着犯人来到矮墙后面蹲下来的一瞬间,赭杉军又听到了枪声,紧接着是师父的一声闷哼。他关切的叫了一声“师父。”想要转到前面去。
师父伸出手臂拦住他:“没事,打中了我胳膊。你带着他快走,顺便求援,我在这里拖他们一下。”
地上已经可以看得见滴滴答答淋漓下来的血,赭杉军道:“师父你受伤了,你走吧,这里我来应付。”
师父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哆嗦的证人:“他这样我一只手怎么一边拖着他走一边保护他?你快走吧!也好快点回来支援我。放心吧。我枪法好,他们拿我没办法的!”
赭杉军还想说什么,那边又开了一枪,师父一边还击回去,一边急道:“快走!人犯重要!”
赭杉军无奈,只得说了句:“师父你要小心。”拖着犯人沿着借着矮墙的遮挡半蹲着身离开。在行进的过程中,犯人仍是一副僵硬的姿态,口中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一心想着快些把人交给接应的同事回去支援师父的赭杉军没有心思细听,但还是有几个词不停地钻入耳鼓,依稀间他说的是:“生存的意义……贫瘠……镜花水月……”竟然是一堆不知所云的东西。
走到半路迎上前来接应的汽车,把犯人丢给司机,赭杉军借了车载电话向当地的警局求援便又转身向回跑。
即便抄了近路,两条腿终究跑不过轮子。赭杉军赶到的时候,友局的同事已经赶到,将那个拄着棍子拖着伤腿正要逃跑的家伙捉了一个正着。那人带着哭腔道:“你们的人枪法真准,一枪一个。我还是装死才逃过这条命。等了好半天没动静才敢出来,结果……唉……”
赭杉军没空听他絮絮叨叨,径直来到矮墙后。师父靠坐在那里,头微仰,迎着太阳穿过重云投射下来的晨光,面容安详。身下的土地已经被洇成了暗红色。血是从师父的左胸流下来的,而他曾经假装受伤的左上臂,也因为挤压伤口染上了大片的红。
这一刻,赭杉军无比懊悔:为什么他没有查看一下就相信了师父的话?如果当时坚持,应该很容易就会发现师父骗他的小伎俩,那么,他又怎么会留下师父一个人?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赭杉军伸手覆上师父半睁的眼,后退几步和发觉异样赶过来的同事站在一起,脱帽,致哀……
片刻后,赭杉军将帽子重重扣在头上,转过矮墙向着那个家伙冲了过来。
那人立刻高举着手护住自己的头争辩:“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枪,开枪的是那个穿红衣服的!”
赭杉军转头,看到了一旁的两具尸体,其中果然有一个是穿着红色外套。那两人都是一枪致命,显然是师父的手笔。这么多年来,局里的射击比赛师父一直都是冠军。
赭杉军将甩出的手收回来,握成拳,用力,再用力,恨不得把指甲掐进肉里去,仿佛这样才能叫他平静一些。
那个幸免的家伙还在小声嘟囔着:“不要打我啊……叫我坐牢都可以的,不要打我……”
天气阴沉沉的,雨仿佛随时都会倾盆而下,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空气里有一种压抑的味道弥漫开来,叫人的心情也格外沉重。
校长室里,赭杉军站在窗前,看着墨尘音跟着老师一前一后穿过操场走过来。他忽然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墨尘音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这样或者可以叫他晚些知道这个消息。
然而,不管他怎么希望,残忍的一刻还是到来了。墨尘音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
进门来看到赭杉军,墨尘音的脸色变了一下,仿佛预知道了什么,轻声问道:“我爸出事了吗?”
看着墨尘音几近透明的脸色,赭杉军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墨尘音低下头,看见赭杉军手里拿着的书,松了一口气,问道:“是我爸带回来的?”
“是。”赭杉军答应着,把书交给他。
墨尘音翻看着,笑道:“其实这本习题集我自己买了;琴谱倒是没有呢。”
身后的校长仿佛受不了现场的气氛,忍不住开口:“墨尘音,你父亲牺牲了。”
墨尘音的手猛地垂了下来,手指还紧紧捏着书的一角。他脸色一下子白的厉害,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抬头看着赭杉军,仿佛没听清学校长的话,问:“什么?”
这问句极轻,听在赭杉军耳里却是无比清晰。他静默了半秒,才用低沉的嗓音回答:“师父,他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