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赭墨草如朱萧吞宵莲叶）》苏玉璃

2、第 2 章

　　墨尘音醒了，他是被光晃醒的。因为，太阳下山了。
　　通灵师的职业几乎注定了昼伏夜出的作息习惯，所以在挑选住处的时候他特别选了这套卧室位于阴面的房子——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光线问题而睡不着，当日落时分，最后那点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也就表示他应该起床了。
　　不过今天的光线似乎强了些……一边想着，墨尘音一边仰头看向头顶：果然，厚实的遮光窗帘被扯开了一道，落日余晖透过半透明的白色窗纱射进来，叫墨尘音不禁闭了眼：“睡觉前没拉好吗？”
　　这个疑问在他翻身坐起之后便有了答案——昨晚被捡回来的那位“这兄”，赭杉军，正盘腿坐在地毯中央，脊背挺直，手上掐着驱魔诀。
　　见他醒来，赭杉军放下手，静静的点了点头。
　　赭杉军的脸色似乎有点发青，是沾了魔气的人都会这样吗？墨尘音一边想一边下床趿上鞋子：“早。”
　　赭杉军站起来，听见那声招呼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知道他是在奇怪自己傍晚道早安，墨尘音不以为意，径自走进了洗漱间。

　　刷牙洗脸之后精神了不少，墨尘音一边用双手把滑到前面的散发爬到耳后一边走出来，对着已经坐到客厅的赭杉军道：“你早就醒了吗？”
　　“有一会儿了。”赭杉军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按在衣袋上的手。
　　墨尘音坐到他对面，笑道：“你好像不习惯白天补眠，这可一点也不像通灵师。”
　　赭杉军不说话，只是又将悬在半空的手放了回去。
　　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有什么很在意的东西放在了里面，很是小心翼翼。回想起作业初见他也是在和一群孩子们争夺着什么，最后竟然用上了降魔咒，虽是因魔气入侵有些神志不清，但显然的，那东西对于赭杉军来说极为重要。
　　“你口袋里藏的是宝贝吗”墨尘音瞥了眼赭杉的口袋，故作轻松地随意问着。
　　赭杉军沉默了半响，只道了句：“是很重要的东西。”
　　“喔？” 墨尘音挑了挑眉，略带捉弄意味地问：“能借我看吗？”
　　赭杉军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道：“抱歉。”
　　看着赭杉认真的脸，墨尘音倒是忍不住“噗”的笑出声，随即拍了拍赭杉的肩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
　　赭杉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墨尘音好奇起来，忍不住问：“怎了？”
　　赭杉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道：“你的冰箱空了。”
　　墨尘音愣了愣，随即爆笑出声：“敢情你脸色发青是饿的啊？！”
　　只见赭杉的脸色一僵，竟彷佛还有些红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墨尘音脑海里忽然闪过两个字：“正经”。记得还没入行的时候，就听某个半吊子“前辈”说过：“通灵师最重要的是要正经，要正气，这样才叫人信任，才能揽到生意。”对于这个论调，当时墨尘音是一笑置之。不过后来拜了师，自己也走了这条路，师父或者见过的同门师兄们的确多多少少是带着些“正气”的味道的。当然，墨尘音自己也很正……呃，很……正经。至少在他开口说话之前看上去是很正经的一个人。开口之后嘛……谁说通灵师就不能使开朗诙谐的呢？
　　可即便如此，眼前这位“这兄”，还是正经的有些过了头。不过，墨尘音还是没有来得及调侃一下。
　　听见急促的门铃声，两个人一起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墨尘音起身：“好了，食物来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过去开了门。
　　首先进门的是一个装满食物的大塑料袋子，然后赭杉军才看到了拎着袋子的人——是一个一身粉红的金发少女。
　　一进门，女子就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墨尘音手里，嘴上也是毫不客气：“真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通灵师！自己不招揽生意就算了，收钱都是我们负责，现在倒好，连你的一日三餐都要我买了送上门来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指责，墨尘音并不接招，只是把东西接过来，随口问道：“非妙呢？”
　　“她给客人送衣服去去啦。”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歪着头：“你也知道非妙好说话对吧？我偏不叫她来！”说完，她才看见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愣了一下，不说话，只是看着。
　　墨尘音将两个袋子里小的装了快餐的袋子放上茶几推过去：“赭杉军，这是非恩，算是我的经纪人——”在说完经纪人三个字之后，他顿了一下，又加上两个字：“之一。”
　　本意是调侃一下非恩，谁知非恩根本就不在意——在听到赭杉军的名字之后，她眼睛一亮，几步到了跟前：“赭杉军？奇峰道眉赭杉军？是打算到这里来工作吗？不知道有没有经纪人，我们光之国度虽然只是个小公司，生意还不错哦？要不要考虑一下？”
　　“呃……”赭杉军沉吟着，显然他没料到这个才见面的姑娘会对自己这样连珠炮似的发问。
　　把另个一袋子里的各色生食放进厨房回来回来的墨尘音看到这状况，笑道：“非恩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不过，你现在和他说这些也没有用。因为他失忆了，而且现在自己都有点问题，就不要说通灵驱魔之类的事了。”
　　“失忆？”非恩仔细看了赭杉军一眼，忽然皱眉：“魔气！难道你入魔了？”
　　“嗯。”赭杉军点了点头。
　　“能叫你入魔的，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会是谁呢？”
　　非恩这一问，赭杉军的眉头又纠结起来：“我……”
　　眼看赭杉军眉间又有黑气时隐时现，墨尘音掐了指诀按过去，才对非恩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赭杉军平和下来，他又道：“一切等将魔气压制住再说吧。我正要查点资料，你和非妙那边，也要多帮忙吧。”
　　非恩意外的没有拒绝，很干脆的点头：“好。我这就回去查。”
　　看她转身走到门口，墨尘音忽然叫住她：“非恩。下次带上尺子来，帮赭杉量几套衣衫。”
　　非恩眉头跳了跳，似乎想要发作，墨尘音道：“赭杉现在的样子，总不方便出去。”
　　听到这句，非恩才吞下要冲出口的话，转而说道：“上门裁衣需要另外加钱，我会记得在给你的支票里扣除的，还有这次采买的钱。”
　　墨尘音淡笑着：“下次叫非妙来吧。”
　　非恩收住去开门的手，瞪起眼睛道：“非妙来也一样！”

　　送走非恩回来，看见赭杉军仍是对着桌上的餐盒发呆，墨尘音走过去：“怎么不吃？”
　　“抱歉，总是麻烦你。”赭杉军抬起头，一脸诚恳。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从昨晚，就很是麻烦你……”
　　墨尘音“哈”的一声笑：“说这些就见外了，师兄！”看赭杉军的目光带着疑问，他补充道：“你虽因意外失忆，我却还记得，你我同出自玄宗奇部。我是师父最后一个弟子，你没有见过我，我却见过你的照片。不过，照片上的你的确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师父，奇部……”赭杉军喃喃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墨尘音却担心昨晚的险境再次出现，立刻出声制止：“那些就不要想了，先吃点东西吧。你脸色……”墨尘音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才道：“你脸色不太好。”
　　赭杉军点头坐下，取过筷子在饭菜里搅了两下，意识到只有一份，便又停下：“你呢？”
　　墨尘音想了想，道：“好，我和你一起吃。我另外有东西，你先吃吧。”
　　赭杉军坐着没去动筷子，看着墨尘音进了厨房，片刻之后拿着一包泡面出来。这下，他干脆把筷子放了下来。
　　只是一个动作，墨尘音已经明白赭杉军的意思，他自嘲的笑笑：“我想偷懒嘛！”
　　“这个不好。”赭杉军走过来，坚定的将袋子从他手里抽走。
　　“……好吧，我去熬点粥，反正菜是现成的。”墨尘音没有坚持，认命的走向厨房。
　　架上锅子，添水，墨尘音转身去取米，就瞧见赭杉军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站在一旁看着。墨尘音一笑：“怎么？还要监视我不成？”
　　赭杉军认真的摇头：“我看要不要帮忙。”
　　“煮个粥而已，没有那么麻烦。”一边说着，墨尘音一边将米加进去，轻轻搅了几下。
　　转头看赭杉军还在，他道：“你不是饿了？快去吃啊。记得给我剩点菜。”
　　“我们一起。”
　　墨尘音挑眉：“这些不够吧？”
　　“还有粥。”
　　墨尘音本不想动，但看赭杉军的架势，自己不离开厨房他也不会去吃，便点了点头：“好吧。”
　　一边跟着赭杉军出来走向餐桌，墨尘音一边想着：“没想到，这位‘这兄’固执起来也是叫人没有办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