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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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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两坛酒对于慕少艾来说算不了什么,所以天光刚亮他就醒了。睁开眼面前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他目光扫过素色床帷,然后是屋子里布置的简单到极至的家具,有些迷茫——这是哪里?
已经支起半个身子,一阵凄婉悠扬的琴声传了过来,慕少艾神情一松,又躺了回去。他已听出,那是羽人的琴声,于是想起了昨日从落日烟出来来到公开亭,又在公开亭被羽人带到落下孤灯,也想起了自己绝望倾诉时羽人递过来的酒.....
回想起来,昨夜自己真是不对劲,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一定又触到羽人的伤心处了吧?他心里所装载的已经够沉重了,自己不帮他,却还......
慕少艾坐了起来,手扶额头:一定是这几天太累了才会这么失态,希望不要对羽仔造成太大的影响......
正想着,琴声停了,听羽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转眼已到门口,慕少艾下床迎了上去:“羽仔,早。”
看羽人愣怔一下也不答话,绕过自己把琴挂到墙上,慕少艾靠了过去,一把拉住羽人的手,皱眉到:“怎么这么凉?”说着看到羽人布满血丝的眼,又道:“你一夜没睡?”想到是因为自己霸占了唯一的床才害得羽仔一个人在外面拉了一夜的琴,慕少艾脸上的笑终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颓丧。
羽人将手轻轻抽出:“我天生体凉。”
看羽人有些僵硬的样子,慕少艾意识到他不喜自己靠的这么近,不由得兴起了玩弄之心,更近的贴上去,习惯性的口头禅“呼呼......”刚出口,仿佛唱和一般,腹中也是一阵“咕噜噜”乱叫,这下子,换成了他自己尴尬的僵住身子。
羽人非獍趁机挪开几步:“我去准备早饭。”
慕少艾暗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却也乐得看羽人在灶前忙活。
餐桌上,慕少艾喝完第三碗熬的浓稠浓稠的米粥,扭头看了看被刮的干干净净的锅,眼神一黯,随即看到对面羽人非獍面前喝剩的小半碗,目光又亮了起来:“羽仔,你吃饱了对吧?”说着不等羽人回答,起身将碗端了过来。
羽人眉头深锁:“你很久没吃饭了吗?”
慕少艾咕噜噜把正温的粥灌进肚子里,笑眯眯道:“不是很久,才三天而已。”
羽人先是一愣,随即两条眉毛凑的更近,停了一下才道:“现在吃好了,我们去忠烈王府。”
慕少艾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好啊。”
忠烈王府,隐于暗处的慕少艾看着羽人非獍进了偏厅,片刻后几个仆人鱼贯而出渐渐走的远了,他才出现在门口,正好听到羽人说话:“请王爷见一个人。”
慕少艾挑眉一笑,大大方方的踱了进去,在看到笏政与帝獒意外的眼神之后,神色一敛,疾冲到笏政身前,在手中烟管离忠烈王只剩半寸的时候倏忽停住,抬眼一扫:笏政正脸色发白的将后仰的身子挺过来;而在慕少艾身后,羽人非獍的手正在从刀柄上拿开,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最激动的是帝獒,他从愣怔中恢复过来,立刻插了过来,用手挡住烟管,厉声喝问:“慕少艾,你要做甚——!”最后一个字未出口,见笏政向自己摆了摆手,生生吞了回去,又狠狠瞪了慕少艾一眼才退回原处。
看忠烈王神色已恢复如常,慕少艾收回烟管,笑意浮现在脸上,深深一躬:“罪医认萍生前来投案。至于那万两赏银......就请王爷送予押解认某前来的羽人大侠吧。”
显然羽人并不喜欢这个玩笑,他的眉头凑的更紧了一些。
笏政不接慕少艾话头,缓缓道:“神医北堂御离奇而死,本王定要还他一个公道。药师可知他们夫妇二人死于谁手?”
慕少艾点头道:“我知道,王爷不也知道吗?”停了一下,成功将一旁负气的帝獒的目光也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才又开口:“北堂御是我杀的。”
“不知药师与北堂大夫有何仇恨,要将他置于死地?”
慕少艾笑着答道:“很简单。要不是他荐我到王府行医,药师我也不会陷于如此境地,何况他还知道我那不想叫别人知道的过去,杀他自然是一为泄愤,二为灭口。”
忠烈王低头沉吟不语,帝獒一脸“我早就猜到如此”在一旁暗暗得意。倒是羽人非獍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王爷,北堂御因为服了翳流药物,神智尽失,亲手杀了自己的结发之妻。慕少艾无奈与他动手,交手之下一时不察,失手杀了他。”
笏政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原来如此,药师放心,大破翳流之后,本王亲自为你正名。”
“哈!王爷大恩,慕少艾没齿难忘。”说着,慕少艾躬身一礼,脸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忠烈王故作不知,一旁帝獒看不过去,双眉一竖便要发作,却被忠烈王一个眼神制止,只能看着慕少艾怨念不已。
忠烈王道:“药师既已返回,计划照常执行,明日开始,药师可有异议?”
“无。”
“如此甚好。公开亭东十里处有一小小集市,明日便从集市内的茶亭开局,如何?”
“既是集市,便会人来人往,离公开亭又近,武林人士便多。在那里多安排几个人参与追杀,的确不易引人怀疑,王爷好算计。”
笏政点头道:“好,追杀从明日午时开始。刀剑无眼,药师千万小心。”
慕少艾有些所问非所答:“王爷费心。认某先去准备了,告辞。”说着自顾自出了书房。
在忠烈王府不远处的小林等了片刻,看羽人走了过来,慕少艾自藏身的树上跃下,正好落在羽人非獍身侧。
羽人未发觉一般,直直走过。慕少艾笑着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两个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都在享受着安静而美好的午后阳光。
在一个岔路口,看羽人非獍向右一拐,慕少艾停了下来:“羽仔,那似乎不是去落下孤灯的路。”
羽人停步,略侧了身回答“没米了。”说完想了一下,又道:“你在这里等着吧,那里人多。”
慕少艾如何会不知道这是羽人的小心体贴,便淡笑着答应:“好。”
晚饭后又坐了一会儿,慕少艾夸张的打了一个哈欠,不等主人说话就爬上了卧室唯一的床。羽人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取墙上的胡琴。
慕少艾开口叫住他:“羽仔。”
羽人非獍停下动作,因为听到“羽仔”的称呼眉头紧了紧,但抗议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又打算一个人去亭子里在冰天雪地拉一夜的琴吗?”
“我不怕冷。”
“是吗?”慕少艾淡笑着:“我入翳流是要你随时接应的。若你因为一连几日都不眠不休在外面受冻生了病,一时接应不及,怎么办?”
“我不会生病。”
慕少艾一挑眉毛:“呼呼,那好吧。晚安。明天见。”说完,转身面向墙壁舒舒服服的躺好。
许久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也没有动静,慕少艾心里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继续展开语言攻势,羽人非獍吹熄了灯盏,来到床前,站了一会儿,终于在他身边躺好。慕少艾得意的笑着,却不敢笑出声音。
敛住笑意,慕少艾才翻过身变成仰躺的姿势,无意中碰到羽人的手臂,感到他身体一僵,轻轻往外挪了挪。
好一会儿,慕少艾忽然开口:“羽仔,要是我真的杀了笏政,你会不会杀我?”
羽人立刻回答:“不会。”
慕少艾不解:“哦?笏政不是你的恩公吗?你不为他报仇?”
“我是说,你不会真的杀了王爷。”
慕少艾心头一动,羽人真的这么知道自己吗?想到此处,一股暖流穿过胸间,他不由得将身体向羽人那里靠了靠。
黑暗中感到羽人身体又是一僵,便要往外移动,慕少艾拉住他的手:“你再动,就要掉下床了。”
羽人便不动,良久良久,身体终于慢慢放松。
慕少艾却在心里感叹:“看来羽仔还是不肯全然放开怀抱啊.....心结确实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打开的,好在来日方长,总会有那么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