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螣赦吞宵）》苏玉璃

2、第 2 章

　　第二章

　　螣邪郎是在第二天才去见的九姨。当然，地点是异度的总部大楼。
　　异度总部位于当初的老区。只是如今那里和六年前已是大大不同。早先栉次分布的十层以内的低层小楼早已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建筑群和它们簇拥包围着的一个小型广场。而螣邪郎和元祸天荒等人当年经常活动的篮球场，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健身园地，摆上了众多简便实用的小型器材。
　　异度的总部并不难找，正对着小广场的最高建筑便是了——这正是当年被大火烧掉的他和赦生居住了十几年的那座小楼所在的地方......
　　螣邪郎抬头仰望着大楼墙体上巨大的“异度”二字，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过还没等他感慨，身后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路：“螣邪？”
　　螣邪郎闻声转身，就看见了元祸天荒。他的表情意外而欣喜：“真的是你啊？回来了？”
　　螣邪郎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老朋友：“怎么？本大爷回来你好像很不高兴？”
　　两人从小相交，元祸天荒自然知道螣邪郎尖酸刻薄的脾气，对他的冷言冷语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不接他的话头：“来找女后的吧？”
　　螣邪郎挑眉：“女后？”
　　“现在叫董事长了。不过我们这些从一开始就跟着人的还是习惯这么叫。”
　　螣邪郎点头：“很特别的称呼，不过蛮适合她。”
　　元祸天荒笑笑：“走吧，我带你上去。”

　　虽然有元祸天荒带着，他们还是在秘书任沉浮电话通报之后才被允许进入。
　　董事长办公室内，九姨正对着一个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女子道：“狂华，异度是一个整体。我们不论做什么决定，如何行事，都是以异度获得最大权益为前提。所以，有时候合作也是必须的。”
　　被叫做狂华的女子低头，但很快的又抬起来：“我明白。只是，我觉得我自己有能力把事情做好，不必别人帮忙。”
　　九姨看着那女孩子几秒，又看了一眼和螣邪郎一起站在门口的元祸天荒，终于点头：“嗯，明白就好。我会叫他们安排工作的时候注意，也会找他说明一切。你先去工作吧。”
　　女子微微躬身：“多谢董事长。”告退出去，在看到螣邪和元祸天荒时顿了一下脚步，投来冷冽的一瞥，大步走了出去。
　　螣邪郎大喇喇走到九姨的办公桌前：“九姨？还是叫您女后？或者董事长？”
　　九姨的脸上依旧是平静到没什么表情，不过眼神还是闪过些微温柔的光：“老样子。或者选你喜欢。”
　　“那还是叫九姨吧。”
　　九姨微微点头，道：“看过赦生了？他还好吗？”
　　螣邪郎眉头不禁皱了皱：“六年不通音信，这似乎该是我问九姨才对。”
　　“螣邪，你是怪我不关心他吗？”
　　螣邪郎不否认：“不管怎样，赦生是九姨亲生。”
　　九姨点头：“不错。他是我的儿子。赦生眼睛方面，大夫已联系好，只是他坚持不能耽误上课，只好延迟到六月。他声带手术才做完，要说话练习。只是这孩子太过自闭，你回来，希望能叫他多说一些。”
　　见九姨虽然没有陪小弟，但对他的病情还是了若执掌，螣邪郎心里那点不平总算减轻了些，道：“我会叫他说话的。”
　　“嗯，也不可说得太多。”
　　螣邪郎道：“我有分寸。”
　　九姨点头转移话题：“你回来了，也该慢慢接手异度......”
　　螣邪郎截断她的话：“异度有九姨。”
　　“也好，不急。不过你总要了解异度的现状，加入到异度中来。”
　　螣邪郎终于没有异意：“这是自然。”
　　“那么，元祸天荒——”九姨叫到了一直站在办公室里默不作声的人。元祸天荒不知在想什么，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霍然抬头。九姨继续道：“你把异度的一些事和螣邪说一下，材料你也提供吧。”
　　“是。”
　　元祸天荒答应着要和螣邪郎一同离开，九姨却又开口：“元祸天荒，你既已离开拓展部，把它留给新人，就不要总是干涉他们的业务。在异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过分热心帮助别人是不可取的。”
　　元祸天荒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天荒明白了。”

　　离开顶层，来到元祸天荒的办公室，螣邪郎牌了拍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同伴的肩头：“先把文字材料给本大爷。我感兴趣的再找你来问。”
　　元祸天荒显然很乐意被这样安排，急急点头在文件柜里挑了一些文件出来，找到一个大的文件夹装好递过来。在螣邪郎接过离开时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送你出去吧。”
　　螣邪郎也不客气，把文件夹扔还给他：“正好再替本大爷拿一会儿。”
　　在楼道里等电梯时，发现元祸天荒的眼不停瞥向对面挂着“拓展部”牌子的办公室，螣邪郎悄悄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方才在九姨那里见到的冷冽女子正在和另一个人交代着什么。他故意在元祸天荒耳边一笑：“哈！樱花熊，你开窍了是吗？”
　　元祸天荒先是被骇了一跳，在听到螣邪郎的调侃之后忙低下头，黝黑的脸上竟隐隐透出粉红，掩饰道：“别......别乱说。”
　　螣邪郎不以为然：“切，本大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这种事还瞒着我吗？不过，这小妞可是够辣，你要努力才行啊。”
　　说完看到电梯已经上来，不等元祸天荒再说什么，一把抢过档案夹来：“电梯到了，本大爷走了。”说完进了电梯在门关闭之前向元祸天荒喊了一句：“大熊，加油吧！”

　　回到家里在门口正好碰见狼烟，螣邪郎随口问了一句：“小鬼呢？”
　　“在书房。”狼烟说完踌躇了一下，叫住上楼的螣邪郎：“大爷......”
　　看他欲言又止，螣邪郎停下脚步，从楼梯往下看着他。
　　狼烟继续道：“大爷劝劝少爷吧。”
　　“怎么？”
　　“少爷太要强。明明眼睛和声带有问题，却坚持上普通的学校，又要成绩出色......”
　　螣邪郎骄傲的扬头：“这才是我螣邪郎的小弟。”
　　“可是这样很辛苦，少爷的病......最近又刚动过手术......”
　　想着狼烟的话也有道理，螣邪郎道：“好了，本大爷知道了。”停了一下又道：“狼烟，你很忠心。本大爷会记下的。”
　　狼烟却不居功：“我只要少爷好。”

　　二楼主人的起居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螣邪郎便也轻手轻脚的走进来，随手把拿回来的档案放在客厅，推开了书房的门。
　　里面，赦生正端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一头金棕色长发倾泻着散了下来，遮住了大半个椅背。螣邪郎在门口站了几秒，见赦生没反应，心里有些奇怪——小鬼双目失明，听力应该更加灵敏才是，怎么会自己来了他反而一副全无所觉的样子？
　　心里想着，螣邪郎下意识的慢慢走过去，转到赦生的侧面，终于发现了端倪——赦生掩在长发中的耳窝里，塞着一粒黑黑的小东西，分明是个耳塞。
　　“小鬼，听什么呢？”螣邪郎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扯垂在赦生胸前的耳机线。猛不防的，从椅子另一侧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窜出白色的一个什么东西扑了过来。
　　螣邪郎本能的挥拳挡过去，那东西发出“嗷呜”一声哀鸣退了两步。与此同时，螣邪郎也已看清，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色长毛犬。那狗虽在螣邪郎这里吃了苦头，却仍是瞪着一双戒备的眼睛，口中发出威胁的吼声。
　　螣邪郎见状想绕过椅子继续教训它，却被发觉异样取出耳塞的赦生伸手拦住。在螣邪郎停止动作之后，赦生才腾出一只手来向那大狗摆了一个手势，刚才还凶巴巴的巨犬立刻安静下来，乖乖的蜷伏在赦生脚边一动不动。
　　螣邪郎皱眉：“小鬼，这只笨狗怎么回事？”
　　赦生拿出水笔取过身旁的画板在上面写道：“雷，帮我认路。”
　　已经明白不过是一条导盲犬，也知道赦生现在的确需要它，可螣邪郎还是对它刚才对自己的攻击心有不满：“要它做什么？轰出去。”
　　说着就要动手，却被赦生拉住。“雷很好。”他在板上写道。
　　见他不肯，螣邪郎也就配合的停下来，不过嘴上却还是坚持：“以前你用得上它，就留着。现在本大爷回来了，你还用笨狗带路吗？跟着本大爷，你不会走丢的。”
　　知道兄长不过说说而已，不会再动手，赦生不再“说”（写）什么，只是拿过板擦把上面的字迹抹去。
　　房间里静了片刻，螣邪郎取过赦生腿上的耳塞拿到耳旁，里面传出的是叽哩咕噜的外语。想到刚才狼烟的话，螣邪郎骄傲又有些心痛，把耳机放下，道：“听了多久了？”
　　“半个小时。”赦生写道。
　　螣邪郎抓住赦生握笔的手：“小鬼，声带好了怎么还是写啊写的？说话给本大爷听啦！”
　　赦生摇头，挣扎着抽出手来写道：“难听。”
　　“谁说？我家小鬼的声音最好听！本大爷喜欢！快，说话给本大爷！”见赦生不出声，又道：“好吧，你不说，本大爷问你好了。你是本大爷的小弟，该叫本大爷什么？”
　　赦生不动，停了好久，才终于在画板上写出“兄长”二字。
　　螣邪郎终于不耐，一把抽走赦生的笔，把画板也仍出去很远：“叫你说话！记住，以后兄长这两个字一定要说的，写的不算！来，叫声兄长听听。”
　　赦生终于没有说出那两个字，静默片刻，起身来：“听完了。出去走走。”
　　他的声音仍是黯哑晦涩，螣邪郎却仍旧很是兴奋——虽然小鬼终究没有再叫他一声“兄长”可是毕竟肯说话了。他的话只对自己一个人说，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