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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归去来 ...

  •   承以湄病情稍缓后,徽仪就匆匆赶回了凤城,在再次见到承景渊的时候,她才感到有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生命。
      她自然地走上前去牵着他的手,低头微笑,但没有把湄儿的病情告之他,也许不知道才能开心一些吧。再加上近日里顾家的活动颇为频繁,多次有人密报进行巫蛊活动,朝上的形势也越来越紧张,徽仪很难想象承景渊在给她写下“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心情,那样的云淡风轻,照顾着她的感受。
      她微微出神,静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面。耳边风声骤然而响,她刹那回首,看到扬飞似笑非笑的眼神,随即淡然一笑,道:“这么快就整理好了吗?”
      扬飞随手丢过一本册子,冷声道:“自己看。”
      徽仪接过,翻来细看。上面的每一次刺杀、嫁祸都写得一清而楚,若非亲眼看到,她简直不敢相信。
      大学士李阅、刑部尚书董亚源……竟然那样多的高官,都死在摇光手里。
      徽仪的手渐渐开始颤抖,那么多的人命,都毁在这里,这个世界的黑白,在这个组织里,被彻底颠倒。
      她猛然站起,咬牙说道:“你们,就这样杀掉了这么多人?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的贤臣,有多少才华横溢的才子?就为了私怨,全部杀掉吗?顾鸣成他,他当梦迦是什么?他一个人的修罗场吗?”她气得眼中尽是冷锋。
      扬飞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只是动手,真正下命令的是顾家人。”
      徽仪拂袖而起,寒声道:“东西已经送到,你可以走了。”
      扬飞行了一礼,沉声道:“属下告退。”转身离开。
      徽仪长久地站在窗前,沉思了很久才哑声吩咐卿敏道:“备车去青王府。”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做的事情也要开始动手了。
      她突然心思一动,又唤住卿敏道:“等一下。”她飞快提笔写了几句话,道:“送去青王府,我就不去了。若是青王妃阻拦,就告诉她,是我的命令,以静妃的名义命令她让开。”
      卿敏领命而出。徽仪休息了一会,才盛妆打扮起来。湖水绿的宫装,将长发随意垂在肩上,镜中女子清秀而温婉,平静的眼神似乎没有波澜,却暗暗藏了一份坚韧。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向云慈宫走去。方才她已让卿敏送信给承光延,邀他去云慈宫一谈,那里是历代帝王的供奉之地,更为适合相谈。更何况,她暂时不想见到无箫,就算如今想起,心里依然有些空荡荡的。
      焚香祷告,徽仪安静地站在冯太后的画像前,久久凝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幅画像更多的是像她的母亲,眉宇温和,,眼神投向更高的天空,澄澈潋滟。
      她含笑望了许久,才缓缓低头。从袖中拿出纾宣抚曾交给她的那幅画像,细细摩挲着,又一次低低念起背后的小词来:“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她闭目,终于伸手将画像放进了香炉之中,看着火焰卷上旧纸,迅速将其燃成灰烬。
      怔怔出神,连火苗蹿上指尖也没发觉,身边却突然有人拉开她的手,低压着声音怒问道:“你是在自残吗?”
      徽仪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面色带着几分慌乱的男子,良久才低声道:“只是不小心而已,多谢王爷提醒。”
      承光延慢慢松开抓着她手指的手,缓缓行礼道:“静妃娘娘安好。”
      徽仪心中微微酸痛,涩声道:“王爷不必多礼。”她转眸看到承光延身后含笑不语的纾宣抚,骤然勾起灿烂的笑容,蓦地道:“纾小姐近日可好?”
      “承蒙娘娘记挂,我现在也很好。”她悠然走来,神色自然,笑眸婉转,抬头就问徽仪道,“静妃娘娘有事不妨直说。”
      徽仪蓦然微笑道:“很好,和纾小姐说话,总是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她递过一本册子给承光延道,“王爷先看看,一切看完后再谈。”
      承光延仔细看后一言不发,又交给纾宣抚。她突然停住了目光,浑身开始颤抖,盯了良久才抬头道:“这是什么?”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艰难无比。
      “顾家名下的杀手组织的帐目。”徽仪冷冷回答,“纾小姐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纾宣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喃喃道:“顾家,竟然是顾家。”她忽然大笑起来,“原来我费尽心思灭掉的人,不过是顾家的一个小卒。”
      她指着帐册上的一个名字,默然道:“娘娘,你可知道,他就是我的父亲。”她指尖所指,赫然是一个浓黑得刺眼的名字:沈阅。
      纾宣抚眼底有丝丝的疼痛,脸上却依然笑颜如玉,傲然抬头道:“我就是沈阅的女儿。”
      徽仪惊愕地抬眼看纾宣抚,拿出帐册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会有眼前的这一幕,但如此一来,国恨家仇,与纾宣抚合作的可能就更进了一步。
      “你是要和我们联手打击顾家吗?”一直未发一言的承光延突然问道。
      徽仪颔首,正色道:“这本来就是你们要做的,证据我都准备好了,王爷只要动手就可以了,对双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东西,只要费些心思,总弄得到,娘娘有什么理由认为本王一定会合作?”承光延略带嘲讽地问道。
      徽仪霍然抬头,注视了他许久,才一字一顿地道:“我用皇位和你做交换,如何?”
      承光延闪电般站起,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他紧紧盯着徽仪坦然的眼睛,良久才问道,“你连皇兄都要背叛?”
      “不。”徽仪摇头,“我的条件是你放过他,绝对不伤害他的生命。我们合作扳到顾家,我帮你登上皇位,可你保证他的安全,你答应是不答应?”
      承光延一瞬间沉默下去,转过身背对她,默默思索着。
      “我替他答应。”纾宣抚刹那轻盈地落到徽仪面前,笑语嫣然道,“的确一桩好交易,我答应了。”她美丽的脸庞下,隐隐透出一分残酷和坚定。
      徽仪蓦然微笑,清晰道:“好,那就如此说定了。”她干净利落地与纾宣抚达成协议,遥遥看着承光延沉默而清俊的侧脸,心里却忽然感到了悲哀,到现在竟然只能依靠一次又一次的协议,来保持两人间的一种平衡状态。
      “等一下。”承光延缓缓抬头,深如湖水的眼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我还要附加一个条件。”
      徽仪望着他的眼睛,忽然心里瑟缩了一下,默然笑道:“王爷还有什么要说?”
      “事成之后,我可以放皇兄离开,但你不能走。”承光延冷然笑了笑,淡漠道,“静妃娘娘觉得如何?”
      徽仪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心里纷乱。若是能保景渊平安,她留下又如何,只是,她不走,景渊怎么可能安心离开?她倦然叹息,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这样的阴差阳错,奈何她根本无法选择。
      她咬了咬嘴唇,静静道:“可以。我不介意以太妃的身份留下。”她说罢就不愿在多留,只是道,“王爷可记住了,这里是云慈宫,历代先祖都看着,请你不要再忘了你的承诺,君子当一言九鼎。”她拂袖推门出去,直到阳光重新照射在脸上,才感到仿佛重新回到了天堂。
      身后是沉寂得可怕的静默,她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去。若是要她留下,绝不会单纯只是留下而已。太妃这个称呼就已经阻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只是不知道他可明白?
      纾宣抚轻轻一笑,突然说了一句:“我,从来不是君子,也不准备做君子。”她回首粲然微笑,道,“作为我合作对象的王爷您,也不准备做吧?”

      徽仪径直穿过花园,一步不停地向润芝阁走去,隔着门帘,她望见那张熟悉的脸正低头凝神写字,柔和的表情,轻轻皱起的眉头,都是那样的令人安心和宁静。
      她看得泪眼朦胧,若他知道她再也不能陪他一起看长河落日,看花开花谢,看世间百态……会怎么样呢?
      窗外树梢黄莺轻啼,清风拂面,白云悠悠,湛蓝天空如洗,一切定格成为一幅蓝天白云碧草的古画。这一刻,两个人,一个在外默然无言,一个在内低头沉思,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住了。
      徽仪凝视了良久,才微微揉了眼眶,重展笑颜,盈盈走了进去。
      承景渊显然正陷入沉吟,未及发现她的走近。徽仪悄悄对身边的宫女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把茶盏递给自己,随即才让她退下。
      徽仪静然将茶盏放到桌上,笑道:“茶凉啦,再不喝我可倒了。”
      承景渊霍然抬头,淡淡一笑道:“倒了也行,你再给我泡一盏来。”
      “那还是你将就一下吧。”徽仪轻笑着,说罢自己抿了一口,叹道,“真是好茶,你不喝我喝。”
      承景渊无奈一笑,自己起身倒了茶,转身就见徽仪早已坐在他先前坐着的软塌上,舒服地喝着茶,随手翻着他正作笔注的书,不亦乐乎。
      她神情恬淡,不施脂粉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白色光辉,整个人显得那样的柔和安静,如慕容兆斐说的那样,宛如一个洁白的小仙子,调皮而干净。
      承景渊走到她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脖子,温声道:“在看什么?”
      “《孙子兵法》”徽仪头也不回地答道,唇边却漾起笑容,“不过我也看得不是很懂,还好你有注解。”
      “别看了。”承景渊微微笑道,忽然神情有了一刹那的忧伤,只是徽仪始终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色变化,“徽儿?”
      “恩?”徽仪随口应了一声,合上书,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如果没有我,你能否好好活下去?”承景渊平静的语气几乎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徽仪蓦然回首,诧异地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出了什么事情,是顾家动手了吗?”
      “没有,我随口问问,没事的。”承景渊轻拍了拍她的手,笑得依然一派温润。
      徽仪正色道:“你听着,骗我还能接受,要是你丢下我先死了,我下辈子也不原谅你!”她温顺地靠着承景渊的手,低声道,“景渊,我们都要好好的。”
      “知道了。”承景渊抚摩着她的长发,也应道,“放心吧,一定会的。”
      徽仪忽然感到眼睛酸涩,如果有一天他觉察到她的谎言的时候,他会不会原谅她呢?用她毕生的孤独去交换他的平安,用她一生的幸福去交换他的离开。
      值得吗?她问自己。
      值得,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自己。
      她闭起眼,感到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坠成珍珠,散落了一地。她睁眼望着承景渊俊秀的脸,心中默然。
      既然做不到陪你一起浪迹天涯,那就让我一个人独坐在深宫,想念你曾经对我的那些好,用我最绚烂的年华,来纪念曾经度过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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