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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死别 ...

  •   本定了第二日就加快赶路,徽仪悠悠转醒之时,却已是下午。起身望向窗外,街上人来人往,繁忙热闹,不似清晨的空寂,她猛然站起,却陡然觉得头晕目眩。
      定了许久的神,才猛然想起什么,缓缓走到一边的烛台,伸手挑了挑烛灰。果然,有一些淡红色的粉末。她想起半夜醒来时,紫嫣为她点的灯,那时就忽然觉得困了,原来果真下了药。
      她疾奔出门,气息未定。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难道他们已经走了吗?徽仪暗自惊心。
      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她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慕容兆斐略带惊慌的面容。徽仪陡然间松了口气,叹道:“吓死我了。”她又带着歉意道,“抱歉,我睡太久了,耽误了行程。”
      慕容兆斐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没事,明天再走也可以。”
      “可我担心小缕的病情。”徽仪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
      “可以放心了,他没事了,今天早晨传来的消息,伤不重,没什么大碍。”慕容兆斐安慰她道,“明天走也来得及,放心吧。”
      徽仪松口气,笑道:“等见了小缕,一定好好说他,真是让我担心死了。”她又凝神问道,“慕容大哥,紫嫣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紫嫣?”慕容兆斐扬眉笑道,“她是你的侍女,我如何会知道,怎么?”
      “我也不确定。”徽仪摇头道,“她似乎在我房间里点了熏香,否则我不会睡这么久。”
      慕容兆斐微笑道:“可能是担心你睡不好吧,毕竟任谁听了自己弟弟受伤的消息都不会安心的。”
      “但愿吧,毕竟这种时候,我还是希望有人能信任的。”徽仪微微有些失望,“我不想此行再出什么事端,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她面带哀色,心中黯然。
      死去的人,都不会再停留在这个世间。慕弦的郁郁而终,采蘩的洒脱离开,都是一种悲壮的美丽。这些如花生命,都那样年轻就告别这个世界,她可以理解紫嫣在请求她救自己姐姐时候的悲哀,一对自小离散的姐妹,却不得不成为敌对的双方,乱世造成的家破人亡也不过如此。
      天色仍尚早,未到傍晚,她缓步下楼,心情有些微的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沉重得无法呼吸。
      耳边忽然听闻惊呼之声,她正欲上前听清,却被慕容兆斐拉住,道:“不要去了,回去休息吧。”
      “为什么你总要我休息呢?”徽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紫嫣从昨天就开始有些奇怪,我对你提及她下药的事情,你却只为她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我只是看你累了。”慕容兆斐拉住她的手臂,道,“徽儿,回去。”
      “休息,我休息了很久了,我只是想听听他们在惊讶什么。”徽仪惊讶地看着慕容兆斐略带惊慌的面容,她渐渐有些怀疑,“是不是小缕根本就是伤太重你们不让我知道?是不是他遇到什么危险了?”
      她掩口惊叫道:“是不是?所以你们才要我不断地待在房间里不出门,所以你们才刻意点了熏香让我睡到这么晚,是不是?”
      “不要那么自己吓自己了。”慕容兆斐捂住她的嘴巴,低声道,“没有的事情,你要出去,出去便是了,我陪你一起总行了吧?”
      徽仪拂开他的手,径自走到独自一人站着的老人身边,勉强自己微笑起来:“请问你们方才在谈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老人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地道:“听说甘亚打了胜仗,岳王军队要转来鹿塔。”
      徽仪迅速回头与慕容兆斐交换了一个眼神,岳王放弃了甘亚,转攻鹿塔了吗?他们如今留的地方,竟然将是一触即发的战争暴发之地。
      徽仪甜笑道:“多谢老人家了。”她回首间却满是忧虑道:“我们来得及去丹城吗?”本来应该今日到达丹城的,可却因为自己的晚起而耽搁了一天,兵临城下,势必要封城。如此一来,不消说前方的粮草没有办法送到,连这里的储备都不知道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慕容兆斐脸色陡然沉了下去,他收到的从凤城和甘亚的双重消息没有这一条呀。他不由分说,把徽仪拉开,低声道:“快回去,我们立刻出发,试试能不能出城。实在不行,只有和这里的军队一起作战了,怎么说我的侍卫统领也不是白当的。”
      徽仪脑海中一片空白,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身边尽是慌乱的人群议论纷纷。
      “听说甘亚的大军胜利了,甘亚离这里不远,不如去甘亚求援吧。”
      “太守大人要封城呢,谁出得去,啧啧。”
      “甘亚也没用,没听说沈将军战死了吗?可怜了个少年才俊。”
      “是呀,我刚听到的时候还不相信呢。”
      “……”
      徽仪蓦地停住了脚步,脸色惨白,她慢慢回头,抖着声音,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她猛然拉住路边青衫的书生,大声喝道:“你刚刚说什么?谁让你乱说的?”她又想到慕容兆斐和紫嫣怪异举动,心底又凉了几分。
      那书生诧异地扫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甘亚传来的消息,沈徽缕沈大人,在大败岳王大军的战争中,与方昱唯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这四个字仿佛有千钧重,徽仪缓缓松开手,漠然回首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紫嫣也知道,对吗?可你们都不告诉我。”她的声音空洞得可怕,遥远得如同天际传来的回声。
      芳心跌碎,寸寸成灰。无望的悲伤淹没了她。她的弟弟,她数月前才送走的弟弟,就这样离开她了吗?
      那个少年曾经那样温柔微笑着:“以后可要好好休息,我不想回来看到变丑的姐姐。”
      我未曾改变,你就已经离开了吗?
      她兀然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仿佛在刹那间失去了声音。
      纷忙嘈杂的街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惟有她呆立在人群中,面色苍白宛如幽魂,她蓦得捂住脸,低低唤着:“小缕,小缕……”
      慕容兆斐挽住她的手臂,几乎是恳求道:“徽儿,跟我回去,我告诉你经过。”
      徽仪猛然挣开他的手,拉住身边的路人,漠然问道:“你看到我弟弟了吗?你看到他了吗?他叫沈徽缕,你一定知道的啊。”
      被路人当成疯子的她,一个又一个人地不断地问着,一次又一次哀求着。哪怕只要有一个人,一个就好,告诉她这是梦,小缕还好好的在甘亚等着她。
      慕容兆斐几乎无能为力地看着这样骄傲的她,一遍遍的追问着,放下自尊和傲骨,只为了弟弟的消息。
      终于问累了,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徽仪颓然失去了力气,抱膝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慕容兆斐也随她蹲下,柔声道:“徽儿,回去好不好?”他伸手想把她抱起,却忽然间看到徽仪抬起头,脆弱地微笑道:“小缕,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你听听,他们都骗我哦。”她伸手摸了摸慕容兆斐的头,得意地说道:“我又救了你一次啊。”
      慕容兆斐抓着她的手,慢慢道:“对啊对啊,走吧,回家去才好是不是?”他用力握着徽仪冰凉的手,眼眶几乎都红了起来。
      徽仪的眼神变了,那样的惊恐和无助,她不断喃喃道:“你不是啊,你不是,小缕他死了……他也死了,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她失声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他还要走?他说过的啊,他会一直一直呆在我身边,就算所有人都不要我了,他还在啊,他骗我啊,他骗我……”
      徽仪嘶声哭了出来,泪水滚落在衣襟上,染湿了一片,她偏头枕着膝盖,泪水止不住地流,宛如江流不尽。
      慕容兆斐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横抱起来。
      徽仪哀哀哭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眷恋,所有的感情全在瞬间崩溃。
      慕容兆斐将她送回房中。关上门,回到走廊上时才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默默无言,这样失控的场面该如何收场?他握紧拳头,徽仪已经这样崩溃了,无觞呢,无觞怎么办?隔着苍山万重的无觞是什么感受?
      他从怀中拿出一缕秀发,那是无觞临行前托他带给小缕的,结发为夫妻,可如今呢?青丝犹在,可那个会为他妹妹绾青丝的男子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他用拳抵着嘴,紧紧咬住牙齿。
      一直到第三日,徽仪始终呆在房间里,抱膝坐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慕容兆斐生怕强逼会伤到她,只得日日守在门口。
      紫嫣匆匆而来,冷着脸,缓缓道:“慕容大人,甘亚来人了。”
      慕容兆斐愕然抬眼,当机立断道:“有没有问过什么事情?”
      “问过。说是有沈大人的话要转告郡主。”紫嫣低下头,“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告诉郡主。”
      慕容兆斐压低声音道:“她已经快要失控了,也许知道了真相会好一点,我去叫她,你让甘亚来的人去我房间等着。”
      紫嫣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慕容兆斐敲了敲门,问道:“徽儿,出来吗?”
      静寂无声。
      他又静静道:“甘亚来人了,说是小缕有话留给你,你要不要听?如果不知道他最后的想法,你会后悔的。”
      “徽儿。”他继续说着,“出来看看吧。”
      门陡然被打开,徽仪如白纸般惨白的脸出现在门后,双目却坚定平静,她一字一句道:“我要去看,我要看看小缕为什么会这么做。”
      回到房间,徽仪静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异常地安静。
      来人进门便对徽仪行礼,低唤了一声:“姐姐,保重。”
      徽仪惊得站了起来,颤抖着问道:“你叫我什么?”
      “苏敛见过郡主。”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却满面泪痕,他叩首道,“沈大人临战前曾说过,无论谁活下来,都请回到郡主身边,代他叫一声姐姐。”
      徽仪咬住嘴唇,自制冷静地道:“他还说什么了?”慕容兆斐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镇定下来。
      “沈大人说,他从来没有忘记郡主的心愿,他一定要让方昱惟用生命来偿还欠沈家的一切。”苏敛述说着,声音隐隐含着悲痛,“他说此后请郡主好好生活,也请郡主照顾好沈夫人。”
      “沈大人被箭射中后,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姐,我尽力了。’”苏敛刹那间泣不成声,“病危之际,他还在笑,他说他的姐姐是最美丽的女子,他笑着对属下说‘请代我再叫她一声姐姐,恐怕我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叫她一声了。”
      姐姐,我尽力了,你听到了吗?你若是不幸福,我的灵魂都会哭泣。我用生命换来你一生的解脱,只有你好好活着,这一切才值得。
      徽仪掩唇哭泣,小缕你就这样离我而去,让我如何活下去?我曾经说过,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仇恨,可是你呢?就为了我那样自私的执念就放弃生命吗?
      同归于尽,那样惨烈的结局,你怎么忍心让我知道?
      难道你忘记了多年前的深夜,我那样哭求着大夫救你,难道你忘了,我为了你不惜伤害湄儿。
      我为了你跋涉千里来到这个战场,离开我从小生长的凤城,却让我知道这样一个答案,我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你让我,情、何、以、堪?
      她无声地哭泣着,鲛人坠泪成珠,可是她呢?就算此刻哭尽了眼泪,还是换不回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年回眸一笑。
      他可记得当时的承诺“我会回来的,我还要回来看姐姐出嫁呢。”
      那个温柔的少年曾经轻扬着眉毛,笑说着“我的姐姐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可是人已去,诺言如何兑现?
      徽仪缓缓跪到在地上,泪水流不尽,化成相思灰。
      徽仪突然伸手紧紧抓着苏敛的手,哭喊道:“小缕,求你,让我再喊一次,让我再喊一次,我也永远无法再这样叫他了。”
      苏敛跪着行到她身边,哭道:“郡主,大敌未除,你怎么忍心让沈大人的心血付诸东流?”他含泪叩首道,“郡主,请灭岳王,为沈大人报仇。”
      徽仪紧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肤中,她冷然道:“会的,我要岳王用生命来换,我的弟弟绝对不会白死。”她森然而笑,笑得大滴大滴的泪水滚滚而下,一如多年前父母去世的那个夜晚。
      她一次次地挖着土,手上全是血,可她还是继续挖着。她要让自己记得这种钻心的痛苦,只有这样,才会成为终生不忘的烙印。
      可是,小缕,你可知道?你的离去,无异于割断同我的一切联系,无异于毁掉我一半的生命!
      这种刻骨铭心的疼痛,让她痛彻心扉,无法自持。
      在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去死,而是活着的人无法再见到至亲至爱的人,她已经体会过一次了,从未想过还会有第二次。
      她几乎是抓着苏敛的手放声痛哭。
      小缕,小缕。
      请让我再叫你一声,因为从此以后,这个名字将从我的生命中生生割裂,在生命的浩大长流中,流向我不知道的地方,终生无法再见到了。
      徽仪哭得全身毫无力气,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了,她只记得,房中的那盏红烛灯,鲜红的烛泪蜿蜒而下,一直一直蔓延到天涯海角,淹没她所有的感知与记忆,只有那一片刹那的嫣红。
      犹如那个少年莞尔一笑时,脸上飞起的红晕。

      某青近日看了<且试天下>,赞啊~~~现在正自我鄙视中....闭门思过...
      PS:我坚决不会让女主挂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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