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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任凭见过再多血腥场面,熟悉无比的朋友竟满头鲜血地倒在自己家中,如此经历怕是谁都难以即刻承受。阿奎拉尼的反应尚算迅速,在最初几秒的震惊过后,他已在第一时间拨打了德罗西的手机,但电话响两声后就突然断掉,他再拨,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冰冷的机械声音才使他记起了处理此类状况的正常流程,各类紧急电话终于代替德罗西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阿奎拉尼将事发地点详细交待清楚后,便蹲下身去,凝视着倒地不起的房客。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仔细打量托尼,伸手探他呼吸,试图判断他究竟碰上何等遭遇,才会竟气息奄奄地昏迷于此,对自己焦急的呼唤毫无知觉。
      救护车很快便到,后面紧跟着显是将将才胡乱套上警服的托蒂。他见此情景也沉默了片刻,然后上前两步,扶起仍旧在低声喊着“卢卡”的阿奎拉尼。他们一同看着救护人员将伤者抬上担架,下楼而去,而后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阿奎拉尼先开了口:“都是我的错……”他掩住脸,“我不该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明知事发原因尚未查清,两者间也关联有限,他却依然自责,仿佛现下后果竟是由自己一手造成。而事实已定,再多懊悔也只是无用,但似乎鲜少有人能逃出这个怪圈。
      他此刻感受托蒂不是完全未曾体会,但更因有所了解,才知无法劝慰,只得轻言安抚:“你先别多想,我们赶紧去医院吧。”他环顾四周,“达尼埃莱没过来?”
      阿奎拉尼摇头:“他关机了,可能是没电了。”
      托蒂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先叫人上来守着这里,我们过去。”他在手机上划拨几下,一分钟内便有穿着相同制服的警员出现在门口,接替他们原本所站的位置。
      阿奎拉尼跟着托蒂下楼上车,他再一次按下德罗西的号码,听到的却依旧是漠然的机器应答声。

      他们赶到医院时托尼仍在抢救室内,托蒂抓住先到的同事询问伤者状况,阿奎拉尼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茫然望着面前皱眉交谈的几人,并不试图加入其中,虽然他对好友伤情也颇为担心。
      但他记得刚才自己伸手去试托尼呼吸时,手背曾擦过他脸上一道方在缓慢流淌的血痕,血液明显温热,如此看来事发时间竟并不久远。那么情况更加复杂,他今日返回罗马的消息除托蒂外应只有杰拉德等人知晓,可若非自己恰好于今日归来,那托尼该要多久才会被他人发现?很大的可能便是这一切早有人预先安排完善,只待他进门前几刻方才动手,有意将新鲜的血污场景展现于他眼前。他虽不清楚对方目的何在,但总觉一阵悚然,下意识地攥紧双手,好像未知的袭击随时可能来临,而他不及做出任何防备。
      可或许……卢卡早在外结上什么仇家,就他的工作性质而言,这并非全无可能。又或他前些日子在佛罗伦萨处理私事时就有过他们尚未得知的遭遇,眼下场景不过是其延续而已。他现下的状况未必就一定同自己相关……
      阿奎拉尼苦笑着摇了摇头。
      阿尔贝托,这不是你该逃避责任的时刻。他暗暗告诫自己。
      更何况内斯塔早就派人来提醒他要小心些,是他自己未加留意,自以为是地将其警示当作耳旁风,如今真正出事才再度记起,而后悔已然无用。
      他只恨自己不是达尼埃莱,处理事情总是缺乏果断坚决,重点跑偏,才致使如此后果出现眼前。早知当初便不去争取这能力范围外的机会,让更合适的人去从事更合适的工作,这本是理所当然,不知自己那时却为何将这一常识遗忘,害得卢卡·托尼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室内,存亡未知,而他根本无辜,只是借住了错误的处所而已。
      托蒂已与先来的几人交流完毕,见阿奎拉尼仍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便过去拍了拍他肩。
      “没事的,卢卡一会就能出来,你别太担心了。”他虽知自己说的并非完全实情,但见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后辈此刻面色沉重,似在过分自责,也只能这般安慰。
      但就在此刻,走廊中的宁静被突然打破,一名满脸胡渣的金发男子大踏步地闯入其间。见托蒂正站于眼前不远处,他便一面向前快走,一面问道:“老大,我来晚了,卢卡怎么样了?”
      阿奎拉尼猛地抬起头来。
      “达尼埃莱?”他颤抖着喊出了这个自己已暗念许久的名字。
      达尼埃莱·德·罗西走到他面前,诧异道:“你回来了?那边都还好吧?”
      阿奎拉尼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点了点头。
      他直到此刻才猛然发觉,其实自己之前在遥远的英格兰时的每分每秒就都在思念面前这个在他生命中占据过长久时间的罗马男人,但如今却在此等诡异的情形下猝不及防地重逢,分量更重的现实横亘于他们之间,一时间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问出一句:“你怎么关机了?”
      德罗西摸摸口袋:“今天出去跑个小案子,可能昨天没充满吧。”他又转向托蒂,“卢卡还在里面?医生怎么说?”
      “保命应该是没问题,其他的还没法保证……”托蒂还欲补充些什么,却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截住话头。他走到一旁去接电话,留阿奎拉尼一人面对尚未得到完整回答的提问者。
      “到底是什么情况,好好的,卢卡怎么突然就……”
      阿奎拉尼看着他。对方一脸担忧之色,三句不离卢卡·托尼,他本想同他再多说点什么,但一想至卢卡,总觉心底憾愧,只喃喃道:“希望他没事……”
      德罗西叹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对了,你通知吉拉迪诺了吗?”他突然问,大概怕对方未必瞬时理解,又紧接着补充道,“我怀疑卢卡前段时间去佛罗伦萨,就是去找他的。”
      阿奎拉尼摇头:“没,我发条短信给他好了。”
      他开始思考合适的措辞,而那边托蒂已挂掉电话,面色严肃地走了回来:“阿尔贝托,我想你最好还是回家一趟。”
      阿奎拉尼觉出不对:“出什么事了?卢卡不是已经……”
      托蒂打断他:“你刚才没进房间是吧,他们进去看了,卧室里被翻得一团乱,如果你还能记清里面原本有什么的话,最好回去写个清单。只怕卢卡这次真是单纯的意外了。”
      听上去不失为合理解释,入室行窃者撞上恰巧归来的房客,为免遭更多纠缠,便下狠手将其敲晕,而后逃离,此外一切均为巧合。
      可事发于大白天,罗马城阳光灿烂的午后,虽说被迫从事此类地下行当者行事向来缺乏深虑,但昼伏夜出之习却是他们最广为人知的特性之一,更何况阿奎拉尼确信家中并无何等价值连城之物,不致被心怀叵测者盯上。他无法相信如此轻易简单的结论,但也并未立即提出任何反对意见,随口应了声,便朝出口走去。
      托蒂叫住他:“你怎么回去?”
      阿奎拉尼一时不及反应,便听得他继续说下去:“你又没开车过来,达尼埃莱送下好了。”
      德罗西倒犹豫了片刻,“卢卡这里不要紧吗?”他问。
      “没事的,有新消息我立刻通知你们。反正你在这呆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德罗西“哦”了一声,便也转身向来时方向返去,顺带着揽了一把阿奎拉尼。
      许久未同他有过直接接触,此刻骤然被他搂住,阿奎拉尼整个人无意识地一震,连忙扭头看向身侧的旧友,见他无甚异常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便保持着这姿势同他一道离开了医院大楼。

      夕阳已偏西斜,虽然天光依旧,路边却已有黄光亮起,在强烈不足的对比下只更显昏暗。德罗西来时只随意将车停于路边,此刻自然好寻,便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阿奎拉尼坐到他右侧。
      他们未再交谈。德罗西熟练地放下手刹,倒车上路,阿奎拉尼仅借余光扫视着他,但对方只是紧盯前方,时不时地加脚油门。虽然速度表置于车厢另一侧,但阿奎拉尼能感觉到他们绝对已经超出限速范围之内了。
      不知是太久未见以致生疏,还是当下情形太过反常,他们皆处于一种不同寻日的状态之中,因而相处模式也略显差异。阿奎拉尼想起自己在英格兰时,每做一件事便会揣测达尼埃莱若处于同等情境下可能的所为,凭此纠正自己做法,那时他似乎离他如此之近。而现在达尼埃莱就坐在他身边,他们反而相距遥远,大概彼此均心情沉重,一开口所能谈及的又只是躺在医院中存亡未知的同事兼好友,所以宁可沉默。
      一路顺畅,加之明显的超速行驶,他们很快便抵达阿奎拉尼家楼下。德罗西将车门锁按开,“你先上去吧,我停好车就来。”他说。
      虽不解他为何要自己赶这分秒之差,阿奎拉尼依旧点头答应,开门下车。他看着德罗西将车半倒进车位,方才转身上楼。

      楼上已有同事守在他家门口,见他上来,便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原本无比熟悉的环境此刻也变得陌生起来,阿奎拉尼小心翼翼穿过客厅,用手肘顶开卧室门。正如托蒂所说,屋内显是遭受外人入侵,柜门大开,抽屉也均被拉出,其内容物或被凌乱翻出,或已四散于地。不知行事者是否已寻得其所需之物,但阿奎拉尼一眼扫去,却未发现任何明显之物的消失痕迹——至少他和德罗西的合影还安稳地斜立于写字台上,两人一同对着相框之外笑得无比绚烂。
      他又折去客房,但此处却无甚异常。托尼生活习惯大概良好,又或住他人处不便施展个性,日常用物均摆放整齐,整个房间同阿奎拉尼离开前并无太大差异。但一想到前日仍憩于此的旧友此刻却只能躺在手术台上,而就眼下形势来看,他的遭遇又同自己有着脱不开的牵连,阿奎拉尼只觉一阵揪心,虽然过程暂且不详,但结局却不至无可避免,可他的轻慢却终使眼下结果发生,而他已不知如何方可弥补。
      德罗西终于上楼,停在大门口,抓着部手机不知说些什么。几个来回后,他挂断电话,“老大叫你晚上别住这了,太危险。”他向着门内的阿奎拉尼说道。
      阿奎拉尼点点头,走到他身边。
      他问他:“弗兰还说什么没有?”
      “没什么,就让你提防着点,虽然这看上去是意外,但也不能不防。毕竟你现在身份特殊,任务为重没错,但保护好自己总归更重要。”
      阿奎拉尼苦笑道:“如果我说这一切绝非意外呢?”
      德罗西明显地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之前内斯塔前辈派人来找过我……”
      他将吉拉迪诺的神秘出现与所说言语统统转述给面前这位短时间内面容便起巨大变化的多年好友,对方紧蹙着眉头听他说完,然后问道:“那你告诉老大没有?”
      “我跟他提了句,但他好像不知情,我想内斯塔前辈也不会希望我把他专门派人前来传达的消息随口乱说……”
      德罗西打断他:“这不一样。不过米兰那里出事……”他陷入沉思。
      “或者你改天向安东尼奥他们打听一下?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大事,否则他们也不能把事情一手隐瞒下来。”
      “也好。”德罗西点头,“你都看过了?少了什么没有?”他指指卧室方向。
      “简单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等他们取证完我再仔细看看。”
      “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恐怕他们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德罗西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卧室门上,“会不会和英国那边有关?”
      阿奎拉尼摊手:“谁知道呢,我也说不准。”
      他回想起杰拉德给他行程单时的表情,对方笑得一脸自然,抬头纹无可控制地更加深陷,但那双绿眼睛中却似乎并未暗藏深意。又或他掩埋太深,无人能看出其真实所想,这当然更加可怕,但阿奎拉尼总觉他并非此类人。
      可杰拉德毕竟远在英格兰,就算一切所谓意外均为他所设计,罗马这里也必定有执行其命令者,其人下手甚狠,以致与此无关之人也被卷入其中,满头鲜血地倒于地上,而这才是他们目前所最需担忧的。
      “我们走吧。”他对德罗西说。
      多留无益,既然大致可能已有所推断,他们自然也无需在此多耗时间。但对方却并未及时反应过来:“去哪?”
      “医院呀,卢卡不是还没出来。”他疑惑道。
      德罗西抓抓脑袋:“哦,刚才老大叫我们先别过去了,到时候他再叫我们。”他想了想,“要不这样,你这里不是没法再住嘛,我们先去找家酒店好了。”
      阿奎拉尼大感意外,虽然之前德罗西已将托蒂意见转达,他却未曾多加考虑。一方面是另有他事占据思绪,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原本以为德罗西必定会顺手将自己收留,却不曾料想他竟提出如此建议,一时却也无法反驳,只得点头答应,但心下已隐隐有不豫之感。
      然而他努力控制着不让情绪流露到面色之中,只是跟在德罗西身后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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