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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卧底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做的。
      身世良好背景清白自是必不可少,对观察力判断力反应力等等的要求也是高于寻常。除此之外的规则近乎诡异却又合情合理——与目标之地未有过接触,甚至是未出过大任务参与过大案子,以确保身份的隐蔽与个人的安全。
      他们接下了一个国际合作的案子,利用本方的资源优势帮助打入一外国犯罪集团内部,协助当地警方将其剿灭。
      年轻人总有点热血之心。在得知此任务中将需至少一名本方卧底之时,阿奎拉尼便很积极地参与及表现,认真学习陌生的语言,然后偶尔向顶头上司托蒂哀叹几句英语的糟糕,感慨意语的美妙。
      托蒂总说:“你看看人家德罗西……”
      你看看人家德罗西……这话他也算是从小听到大了的,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好兄弟,既是不幸也是万幸。好处是有人相伴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逃课踢球一起踢破别人家玻璃然后抱头鼠窜,他跑得慢些,总是德罗西拉着他。然而不管在什么方面,无论是跑步踢球还是学习什么的,德罗西都要比他优秀那么一点点,于是就有了这句他几乎听到腻的话,伴随着父亲状似恨铁不成钢实质上却是有些要求过高的语气。
      现在说这话的是托蒂,因为他与德罗西继考上了同一所警校之后又一起被分配到了托蒂手下工作。
      这次脱颖而出的大概还会是达尼埃莱吧,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想。

      命令的正式下达是在冬季末端。那天难得天气晴好,他和几个同事相约下班后去喝几杯,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德罗西。
      半日清闲,正当他们商讨晚间去处时,阿奎拉尼却忽然接到要他立即到托蒂办公室去的通知。
      他从热闹的讨论中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他大概明白会是什么事情了。

      知情者有限,表面上一切仍需照常。他重新回归讨论,提出诸多可行性各异的意见建议,语气一如过往,在旁观者眼中大约无甚差异。
      他依旧同他们一道去了酒吧。酒过半旬,众人皆有醉意,谈笑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他有意控制着少喝了几杯,此时尚算清醒,竟在喧闹中思考起自己的任务来。
      托蒂已将主要事项交代清楚,说隔日再详谈。他自己早年也是做过这一行的,经验之类的总还有那么点,在培训阶段有这么一名指导在身边,阿奎拉尼总算略微宽心。
      前路艰险,但走这路的资格却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就算再忧心恐惧,也没有说放弃的理由。
      他只是有些疑惑为何最后人的人选竟会是自己,明明旁边还有那么优秀的人在。
      他抬头看了一眼德罗西,恰巧对方正端着两杯酒走过来。
      德罗西在他身边坐下,随手递他一杯酒,自己拿起另一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祝贺你。”
      四目相对,他竟觉有些慌乱:“你怎么知道?”
      德罗西笑道:“这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他停顿一下,“其实我本来也不是很确定,但你这么一问就都明白了……”
      他好不容易忍住没把自己手里的酒全泼德罗西脸上去。

      然而所谓训练竟是以语言培训作为开端。他与本组同僚一道努力克服此关,新成立的小组整日熏陶在罗马腔的英语氛围之中。托蒂三番五次前来视察,使得罗马腔的英语直接变为了罗马腔的意语。
      他之前学会的几句不过是些日常用语之类,应付生活都勉勉强强,更不用说工作了。但就这几句也被带走了调,不禁懊恼,便寻了个休息日约德罗西来家,准备弄点英文片恶补一番。
      ——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带有意文字幕的冗长影片最终无可避免地落入俗套,他怅惘地回想着之前的情节,这才意识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让辅助手段的作用高过了原音。而一旁的德罗西早就快手快脚地解决掉面前所有零食水果饮料,然后歪在沙发上打着瞌睡。
      他又好气又好笑,便走过去踢了踢那团迷迷糊糊的毛茸物体,换来的是对方不清不楚的模糊呓语。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听到的绝对不是标准英语。
      自觉无聊,他又换了张碟子看。这次却连字幕都完全忽略,直接走神到了九霄云外。
      现下情形明朗,上头早已和本国这边的自己人取得联系,准备寻机安插他进去。而英格兰所谓分部和总部的关系却不甚紧密,几度更新换代之后更是近乎独立,只是还保留了称不上频繁的人员交流,这就是他们能够利用的突破口。
      然而看似难度有限,真正实行起来却仍是困扰不断。还未进入正题,语言问题就成了摆在他面前的一道坎。组内其他几人在此方面并未收到硬性要求,但都纷纷主动掺合进来,愿意借这一机会提高语言水平,同时为他充当义务陪练,虽然现在看来他们大概只是觉得无所事事,聊胜于无罢了。
      顶头上司的不时捣乱更使得事情无法顺利开展。终于有一次阿奎拉尼没忍住,问他:“听说内斯塔前辈当年也执行过类似的任务……”
      “内斯塔前辈那时候又不用学英语。”不知是谁插了这么一句,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老大,再给我们讲讲你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吧!”
      在托蒂“我现在也很年轻”的狼嚎中,阿奎拉尼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一边坐下,一抬眼正好对上德罗西的目光,后者给了他一个安慰性的苦笑。

      时间所余有限,他又不是那种能几天不吃不睡就完美搞定一件事的人,更何况当下的问题根本就不是数日之内所能够解决的。眼看难得的假日就要被如此浪费殆尽,除了叹息之外也别无他法。
      但就在此时,某个看上去前一秒还在熟睡的人却突然坐起,然后转过身,状似认真地盯着他,说道:“你再这样唉声叹气下去的话,很快就会变老的。”
      按照他们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此刻阿奎拉尼应当一把将他推回原位,然后就两人的年龄大小及面相特征进行深刻分析,并得出与对方适才所说全然相反的结论。但现下他却无心这么做。
      他知道德罗西不是一个多么敏锐的人,但他的反常却依然被他所察觉。
      德罗西转两下眼睛,然后笑嘻嘻地说:“我们明天逃班出去玩吧!”
      这一提议看上去略显荒唐,不过阿奎拉尼决定接受。
      “去哪里?”他问他。
      “米兰。”

      私自玩消失的后果是顶头上司的暴跳如雷。他们隔天便被拖到托蒂的办公室,被迫分立于房间两端,充斥了整个空间的狼嚎声持续许久仍未停歇。
      德罗西站的是托蒂斜后方,便凭借其地理优势不断做出各种怪异的表情,完全不欲掩盖自己要把对面的人逗笑的意图。
      阿奎拉尼努力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耳边熟悉的语调上,但未果,只有愤恨地瞪了那个依然感觉良好地沉浸在自得其乐气氛中的罪魁祸首一眼。
      然而夹在他们中间的训导者过于粗神经,对所有一切细微的动作视而未见,此时终于怒气散尽,见他已表现出满脸悔意,一副可怜兮兮不敢抬头的模样(“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德罗西事后评价),大概认为自己的咆哮已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便上前安抚几句,然后向后挥挥手示意德罗西出去。
      看他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样子,阿奎拉尼咬住下唇忍着笑。
      托蒂又念叨了诸如下不为例之类的话,忽然话头一转,说道:“昨天刚刚得到消息,现在那边有个机会,你准备准备,等着通知,这几天应该就要过去了。”
      阿奎拉尼猛然一惊:“可是我觉得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我知道,”托蒂摆摆手,“但机会难得,错过这次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也不用太担心,到时候自己多留点心,有什么实在处理不了的话就联系我们,没离开国内之前一切都还好办……”
      之后提及的便是一些常规注意事项。托蒂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证件等物,不无遗憾地说:“本来想给你改个像弗朗西斯科这么威武雄壮的名字的,可是好像没人认为这么做有必要,达尼埃莱这小子还说改成他的名字更好。所以你还是拿原名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
      对于这群人的一贯不靠谱的想法,阿奎拉尼早已习以为常,便接过托蒂手上的那叠东西翻看,对他们所选用的照片表示了不满,认为他被拍丑了。
      托蒂很无奈:“我们是让你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用美人计的。”
      “我想知道的是,我需要使用它们多久?”阿奎拉尼顺手抽出一张来挥了挥,照片上的他在空中傻笑。
      托蒂说:“你可以回来度假。我知道那边有人常常往西班牙跑,你就说你不喜欢西班牙的气候,虽然英国人可能没办法理解这一点。你让他们报销来回机票,我们免费给你重做证件,照片你自己挑。怎么样,合理吧?”说罢还得意洋洋地高昂起了狼头。
      “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阿奎拉尼低声念叨,然而托蒂看上去仍然沉浸在志得意满的的情绪之中,他的话不过成为了耳边风而已。
      此时外面有敲门声传来,托蒂这才从自我欣赏中回过神来,向门口喊道:“进来。”
      不过他的命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门被推至半开,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缝隙中冒了出来。
      德罗西扭了扭几近被卡住的脖子,一脸天真地望着托蒂,说道:“老大,前面忘了跟你说,我们这次去米兰,内斯塔前辈说要我们代他向你问好啊。”
      看到托蒂脸上的神色变幻,阿奎拉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根本就没见到亚历桑德罗·内斯塔。

      靠谱不靠谱地,一切行前准备终究拖拖拉拉地进入尾声。临行前一晚,同组的几个好友本来预备为他举行隆重的送别仪式,但这个令大部分人期待的构想却因顶头上司的拦截而中途泡汤。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搞这么严重干嘛。”托蒂如此评价,“想当年……现在的年轻人呀……”
      没有人去提醒他他现在的行为从来就不比所谓的“年轻人”更加成熟。
      其实阿奎拉尼对这一场聚会的兴趣并不如组织者们想象中的那么大。事情已进行到了这一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相较于热闹气氛下的嬉笑打闹,这最后的一个晚上,他更愿意一个人安静度过。
      下班时间早过,众人均已四散离去,他抬头环顾四周,只有德罗西一个人还在慢吞吞地不知收拾着什么。
      他走到他面前,弯起食指敲了敲桌面,说道:“我先回去了,你记得关灯。”
      德罗西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问:“要不要我送你?”
      阿奎拉尼笑笑:“不用了,我认得路。”
      大概还是十几年前的某天,他回家时突发奇想地没有走惯常的道路,却不小心陷入了死胡同,急得差点没哭出来。但幸运的是恰巧遇上了现下正在眼前的这个人,他带他穿过罗马城的大街小巷,将他安全地护送回家。从此风雨无阻,他们一同熟悉了每一道可行的路径,这样的探寻持续了一整个少年时代,而他再也不会因迷路而困扰。
      大约都想到了这件事,他们均沉默地微笑了起来,时间似乎也因而停滞住几秒。然后德罗西重新继续起之前未完成的动作,随口道:“路上小心。”
      阿奎拉尼点点头。

      天色已经微暗,他顺利寻到自己的车,打了一把方向,接着狠狠一脚踩下油门,以接近限速的速度在罗马城的街道上飞驰。
      街旁路灯闪烁着昏黄,路边的广告牌与涂鸦在视线中飞速闪过,整座城市笼罩于古旧气氛之下,同平日再无差异。
      前方出现红灯,他急急刹车。
      这是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不完全了解自己明天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希望、也相信自己能够成功地做到该做的一切。
      “Forza Alberto!”他轻声对自己说,然后再度踩下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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