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旧人太念》夏末梨花

12、张少爷

　　苏琦做了一个梦。
　　梦中重见孩童的时代曾喜欢的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有深闺女孩都喜欢的英气和俊秀，宛如幻想中要嫁的人一模一样。后来还是小鬼的自己认真的和他说了“我喜欢你”，却被人家当玩笑看待。
　　只是人家是真的喜欢他的。
　　笑得温暖，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连说话的语气都有快乐的感觉。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开心。
　　和一个人在一起开心就是喜欢。
　　后来，没有后来。站在吴县的街头看着那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少年牵起另一个女孩的手，两个人融洽的连针都插不进去般。那是苏琦最后一次见到他，泪眼朦胧里，他们手牵着手在人潮淹没没了痕迹。
　　为什么呢，为什么小孩子说喜欢就一定是胡闹呢？
　　醒来的时候眼角是带着眼泪的，苏琦疑惑的擦了下，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自己还想着他吗？天色微微浮现出鱼肚白，春天来了但冰雪仍未消融。
　　回想起这段幼稚的感情，苏琦嘴角上扬，那时的自己真是傻的可以。喜欢一个人就凭第一印象，实际上自己对那个少年是什么人一点了解都没有，傻乎乎的就说喜欢，事实喜欢的只是一个外壳罢了，内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轻易的就说喜欢人家，真是一个二缺货。
　　现在长大了，心智也成熟了很多很多，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该了解他，懂他，不仅仅喜欢他长得样子，还要学会接受他的一切，接受一个完整的，会哭会笑的他。
　　也幸亏当时还是孩子，若是真的在一起，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勉强只会把当初的美好形象崩塌掉。
　　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客房的门敞开着，周悠早就走了。
　　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桌子上似乎多出了什么，走近一看，是一张用油灯压着的纸条，只写了几个潦草张狂的字：我走了，勿念。
　　勿念。
　　不要想念。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苏琦默默的把纸条收起来，打开古董店大门，只有干冷的北风冰冷的街道。
　　早在之前就搬出了周悠给她的小院，为了方便管理盘口的古董店早已住进去了。没有人会那样义务照顾另一个人一辈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自己去承担。
　　掌事虽然不在了，但他还有忠心的伙计留在这里。被夹喇嘛他们也会顺回来几件明器撑店门，苏琦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出现，和苏阡陌一样若无其事处理洗白斗里掏出来的宝物。
　　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自食其力的干活养活自己和一堆人，毕竟从前虽算不算金枝玉叶但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这或许就是世事难料吧。

　　周悠走后的几日，天气开始慢慢回暖。
　　外面的雪已经化了，地上滑溜溜的沾满污水。但屋外的树又抽出了新枝，生机勃勃的样子让人打从心里喜欢。
　　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现在已经不必依仗别人鼻息生存了，勉强在长沙有一席之地。铺子里的东西卖掉了有下地的伙计补上新的，和买家讨价还价也已经习惯。这里掌事算是交给她了，而张老佛爷都默认没有追究，如果不做出点样子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正在漫不经心的扫着架子上的青花瓷时，门外猛地撞进了几个人，还嘭的把门关上。
　　苏琦目瞪口呆的望他们，心里早胡思乱想开了——这招难道是周悠教他们的？
　　为首的一个年轻男人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是林老的盘口吗？”
　　没回过神的苏琦僵硬的点了点头。
　　然后那个男的就直接晕过去了。
　　大爷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小的一介女流之辈经不起你折腾啊。
　　幸好年轻男人的几个同伴虽然看起来没几口气了，但好歹还是清醒的，一句话说清了所有事：“这位是张少爷，这阵子要麻烦照顾了。”
　　张少爷，张少爷……？
　　疑问一瞬间理清得干干净净了，“几位爷，请进里面休息。”
　　让两个店里的小伙计上前小心架起张少爷，苏琦领着他们到西厢后，立刻吩咐一旁的伙计去请大夫，再让厨娘做一顿饭菜送到这里。如果没猜错，是周悠接应回来的那个张启山和他的几个伙计。
　　打好关系总没错的，而且自家父亲还在他家做事。早听闻张家人厉害，没想到日本人集中营戒备那么森严的地方他们也能逃出来，果然名不虚传呢。
　　今天来了几位爷也别指望能正常做生意了，苏琦招呼伙计关门打烊。让店里的丫鬟烧了热水给几位爷洗澡，再从后屋找了几套还算新净的衣服给他们换，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逃回来的，比那天的周悠还要狼狈。
　　等他们从房里出来，苏琦已经让人布置好酒席了。
　　张启山已经醒了，刚才是长时间没有休息，一放松就昏倒在地，现在已经缓过来。请来的大夫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就回去了，洗浴后换上新衣的他赫然是个俊秀的少爷，眉宇带着逼人的英气，让人不敢直视。
　　看着张启山一点公子哥形象都没有，和其他几个伙计一样吃得饿死鬼投胎似的，苏琦真担心他们会噎着。
　　从东北那边逃回这里，风餐露宿的大概吃了不少苦头吧，连形象都顾不上。苏琦轻轻的走过去给他们倒酒，“张少爷和几位大哥，休息下就去歇歇吧，床已经重新铺过了。我吩咐过外头的人不会打扰你们的，尽管安心在这里住下就好。”
　　“大恩不言谢，日后必定回报。”张启山拱手作礼，却惜字如金不多说什么话。
　　苏琦却笑了笑：“你已经说过谢了。”也不管身后别人的眼光，转身走向古董店大厅。
　　风花雪月是什么，可以吃的吗？想这么多还不如想想之后该怎么办。随手翻开账本，苏琦慢慢清点起这一天的货物，与其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想想怎么应付贪得无厌的宪兵吧。
　　只是张家现在都这样了，是不是该从九门里退出被替换呢？
　　如果是真的，如果张家真的就这样萎了的话，名下的所有产业是否要进行一场清理？
　　点错了几个数后烦躁的合上账本。
　　那样的话，自己可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经验，怎么办可好？掌事估计也想不到这天所以才没有留下话吧。
　　虽然这几年在长沙有点点的名气，但还是楞头一个，面对那些老家伙也只有被骗的团团转的份儿。跑是跑不掉的，而且也不能跑，管事临走前自己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家老小的……
　　烦躁烦躁。
　　算了，那天真的来了就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