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相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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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厨房做饭，妈妈跟进来看。
“妈妈，昨天您做饭吗？”我找话跟她说。
“宇轩做的，他不让我做。”她看我在剥虾，不满地，“你不知道宇轩不能吃虾吗？”
“妈妈，您喜欢不是吗？”我回头看她，跟她笑，“您不是喜欢吃虾丸吗？外面买的粉太多，咱自己做，您试试？”
“哼，你不用侍候我，多关心宇轩吧！”她又掀锅盖，“怎么炖肉汤，宇轩不爱吃这个，你给他做菜汤就行了。”
“那是下午给您当点心喝的。”我讨好地看着她，“妈妈，我给您搬块凳子，您坐这儿监工吧！”
“不用，我就看看你做啥？”她一样一样的翻我准备的菜，“怎么又是鱼又是肉的，你不知道他爱吃素么？”
“宇轩又不是和尚，你真让他顿顿素啊！”
“我看这会子啊，你想吃什么，叫他出来给你做是正经，别瞎折腾。”老太太不屑的。
“他忙着看资料，姐夫那边等着签约用呢！”
“我说的话你总不信，你就再试试吧，看他吃不吃。”老太太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
“他会吃的，”我自信地看一眼老太太，“我中午做日本菜。他喜欢，不是吗？”
“他告诉你的？”她有些惊讶。
“我哪能指望他什么都告诉我，自己想办法呗！”我学她的话说，老太太懒得理我，出去了。
“小兮。”张在书房里喊我，我带了杯水进去，“有什么指示？”我笑眯眯地问。
他正要说话，看了一眼我的手，皱着眉盯着我：“你干什么呢？”
我看看手，“哦，捏虾丸呢，很腥吧！”我闻了闻，“呵呵，给妈妈做的，巴结一下。”我轻声说。
他好像突然不高兴的样子，不知怎么招他了，“你放着，一会我去做，你去屋里躺会儿去。”
“你做你的事吧，姐夫不是等着吗？我没做什么，很快的。”
“你……，算了，”他皱着眉，“你想做就随便给妈妈做点，我不想吃。”语气不太好。
“做好了你就想吃了，”我自信地看他，“你赶紧把事做了，一会吃完饭就不许再做事了哦！”我转身出去，听见他在背后叹气，用力敲键盘。
我摆好饭，满意地看了看，跟着老江介绍的大厨，断断续续地学了几个月了，总算能摆出这么一桌来，心想至少可以给他些惊喜吧！先去请妈妈出来吃饭，她看着一桌好看的菜，露出满意的表情，不管她儿子吃不吃，我能做出这么一桌像样的菜来，不再像以前弄得七七八八的，起码说明我是用心了，我想她就满意这点吧！
我大声喊张出来吃饭，然后故意背着他盛饭，我不愿看到他那么着出来。
他看着饭菜，又看了看我，脸色阴沉沉的，端起碗，吃了两口，我帮他夹菜，他看了看我的胳膊，放下碗，说他没胃口，自己回书房，用力关上门。看着他的背影，我心很难受。“妈妈，”我小声叫，“您是看了多久才习惯的？”
“我到死都不会习惯的。”老太太伤心地。
“妈妈，我又错了。”老太太的话还是不幸言中了，我刚刚的自信已经消失殆尽。
“他不会让你侍候他的，尤其是这个时候。”老太太轻轻地说，叹着气。
“可这不是你要我做的吗？你说我要学会照顾他，你说我要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如果那么容易，就轮不到你了。”老太太口气好像略带骄傲似的。
“您先吃吧，我去看看他。”我已经顾不上生老太太的气了。
他背对着门，看着窗外，知道我进来，冷冷地问：“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嗯？”我想了想，还是坦白吧，“感冒了，不过已经好了，你又知道啦？”我刻意地想要轻松些。
“只是感冒？”他转过来盯着我，“胳膊青成那样，你还要瞒我？”
“呵呵，你是看见这个了，以为你又算卦呢。”看他生气的样子，我赶紧嬉皮笑脸的。
“哼，没错，我除了坐在这里算卦，难道我还能送你上医院？”他冷笑。
“你干嘛要这样说话……”我不满地叫。
“你要我怎么说？我怎么说你才能听进去？我说过你不能动不动的就打点滴，我说过我的伤不影响我照顾你，我说过你要相信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他一只胳膊撑着扶手，一只手握紧拳头靠着桌子，像是忍耐着，“你听进去了吗？你碰到问题、遇到事情的时候，你想起过我吗？”他喘着气，我有点怕，不敢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坐着轮椅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生活都不能自理了？”他一脸怒气。
“不是的……”我紧张的叫起来。
“不是你要发着烧，骗我你加班？不是你要挂了点滴赶过来，费尽心思地给我做那一桌的菜？小兮，我还不至于到了要你这么侍候的地步。”他激动得几乎要喊起来，喘息着，努力控制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缓和下来，松开拳头，撑了撑身体往后靠，让自己陷在椅子里。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你操心，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些。”我有些怕，无力地辩解。
“小兮，你要知道，早在27年前，就注定了我这辈子要坐轮椅。我问你，你能迁就我到什么时候？你要我永远在边上看你生病了别人送你上医院？看你带着病容为我做饭，哄我开心？看你一副强颜欢笑、委屈求全的样子？就算我能忍，你告诉我你能坚持多久？”他的眼睛红了，转过身去，清了清嗓子，“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我知道我错了，姐姐的话还在耳边，可我却还愚蠢地扮演着吉惠的角色。
张妈妈还在餐厅里坐着，我坐到她旁边，趴在桌上，“妈妈，您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她拍拍我，叹气道：“要命的自尊和强烈的自卑才是他的致命伤。小兮，你今天看到的才是真实的张宇轩。我那个骄傲自信的儿子，27年前已经不在了。”妈妈叹着气，站起来，“我叫了海莲过来接我，我下楼去等她。”
若大的空间又只剩下我一人，我再次束手无策。一边是张妈妈，逼着我照顾他；一边是姐姐，叫我不要在意他；我在两者间徘徊，然后弄得一团糟。看着那一桌菜，忽然恶心起来。拿了垃圾桶，全部清理掉，连同我的自信心。
离开张家，一路慢慢往家里走，都说秋风送爽，却怎地吹得我好冷。想起了医生，他说我不在意他，所以离开了我。可是，我这么在意张，为什么还是错呢？想着张说的话，想着我做的事，到底谁对谁错？姐说“不要在意”，要怎样才能不在意，好难理解啊！在意和不在意要怎样去权衡呢？唉，做人真的好难，来生不再为人了，哪怕是一只猪，都比人快活啊！我无奈地想，不知下辈子该变成什么，才能无忧无虑呢？
猫来电，“去医院了吗？”
“早上就去了。”
“还没好么？有气无力的。”
“好了，只是没精神。”
“张宇轩还不知道吗？”
“刚被发现了……”我不想说下去。
“唉，林兮，我真不明白，你跟张怎么就那么难以沟通。”猫想着什么，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苏菲就是肚子疼也会告诉我的，虽然她知道我不能去看她，也知道我只能跟她说吃点药，不行就上医院，但是，她知道，她是我的女人，我不能在她身边时，我更需要随时知道她的情况。林兮，我人不能在苏菲身边，如果对她的情况再一无所知，你觉得我配做他的男人吗？苏菲懂我，所以这么多年，我们聚少离多，却能一直维持下来。”猫苦口婆心的。“张宇轩那样的男人如何容忍他的女人独自承受委屈、病痛？”
“所有人都能言中，只有我总是错。”
“林兮，你选择他就要适应他。”
“谢谢，你总是在关键时刻帮我。”
“我帮不了你多久了，过完年我就要走了。”
“去哪里啊？”
“董事会还没决定，不过我会要求回美国公司，明年苏菲就毕业了，我也该安定下来，给她个家了。”
“你们会很幸福的。”
“谢谢，找个时间叫上李艳，去欢乐时光坐坐吧！你们俩就顾着谈恋爱，有空也跟我聚聚啊！”
“嗯，会的。”
“你有电话进来是吧？我挂了。”
“嗯，不想接。”
“接不接随你，我挂了。”
是张来电，“去哪了，还不回来么？”那声音明显还在生气。
“让你静个彻底。”我赌气。
“还想气我吗？”
“我气自己不知好歹。”
“学会指桑骂槐了，”他笑起来，“在哪呢？我去接你。”
“不用，我想回家，回我家。”心灰的时候，无奈的时候，除了回家还能去哪？
“回这个家来，好么？”又是那个让我无法抗拒的声音，“中午是我错了，回来，我跟你道歉好吗？”声音低低的，很不忍心拒绝。
我犹豫着，想跟他吵，于心不忍，就这么回去，又觉得太委屈。想起猫的话，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不对的地方……
“小兮，”他在那头叫，“你在听么？”
“嗯。”
“你想回家就回去吧，别在路上逛了，好么？”他叹了口气，“回去让妈妈做点吃的，还有，拿热毛巾敷敷胳膊，听见没？”
“嗯。”
“走路回去吗？”
“嗯。”
“病才好……”
“宇轩，”我打断他，“来生你想做什么？”
“说什么？”
“来生你想做什么？还做人吗？”
“怎么了这是，胡思乱想的，走到哪了？”
“快到了，你还没回答我。”
他静静的，像是在思考，我没有催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做一个完整的人，过一个完美的人生。”他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你的完美人生里不会有我的。”我伤心的，那是属于娴的。
“胡说什么，又要气我是不是？”
“来生我不做人的，怎会有我？”我故意笑起来，不敢扯出那些话。
“那你就当只猪吧，我来养。”他没好气的。
“你有没有穿衣服啊？”
“说什么呢？”
“我要进去了。”我笑起来，开门进去。
艳家的房子卖出去了，艳趁着周末在家收拾东西，让我过去陪她。
“艳，你打算怎办？”艳埋头叠衣服，没出声，我过去推她，她转身抱着我，“兮，他们甚至没问我要跟谁住？”艳伤心地抽泣。
“因为你大了吧，而且你有陈羽……”
“我还没嫁出去呢，”艳哭出声来，“将来我要从哪里嫁出去？爸爸家？还是妈妈家？”
我没想过也没听说过这问题，那么多父母离异的女孩，他们是从哪儿嫁出的呢？我不知道。我没想到艳对家、对父母的依赖那么深。不懂得怎么安慰她，愣愣地看着她。
“当父母的怎可以这么狠心？”艳哭着。
“艳啊，你都27岁了，从你小时候起你爸妈感情就不好了，拖到现在才离，也是因为你吧？不能要求他们为了你一辈子凑合吧！”我实在不会安慰人。
“我让他们生我啦？”艳叫，幸亏她父母不在家。
“你怎么这么说啊？”我笑起来，“等你生孩子你就知道为什么生了。”
“我不会生孩子的，我没办法保证他的一生，何苦呢！”
“谁保证得了谁啊，一生那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想张妈妈如果知道张是这样的人生，大概也不肯生他的吧！“你这会儿心情不好，别再胡思乱想了，说那些没用的。你准备住哪去？陈羽知道吗？”
“我没跟他说呢，我连父母离婚的事都没跟他说。”艳抹抹脸，“我明天就去找房子，这房子我一天都不想多住。”
“你跟陈羽商量商量……”
“跟他商量什么？跟他同居吗？兮，将来我即使结婚了，我也要有自己的房子，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我不想再来一次。”艳一直是没有安全感的，“如果陈羽能像张那样去说合我父母就好了。”艳羡慕地说。
“错了，艳，如果他们心里不想谁说都没用的。张说，如果不是爸爸病了，他们几十年的恩怨岂是他能说动的。艳，我觉得我妈妈好悲哀，爸爸风流倜傥的时候不属于她，老了病了一无所有了，才跟妈妈说要跟她好好过。”我咬牙切齿地，“哼，他倒想出去找别人好好过的，只是没人像妈妈那么傻？”我说着说着来气，“有时想着这个，我都觉得张多事。”
“可是你妈妈是觉得幸福的啊！”
“幸不幸福，不是表面的。”我感慨地，“我不信妈妈看着爸爸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所以，艳，别怪你爸妈了，让他们各自寻找幸福吧，他们不年轻了。”
“林兮，你怎么突然成熟了，还说我熟大劲了，我看你是快结果了。”
“艳，我……，算了，不说了，收拾吧！”
小婷预产期快到了，张让我跟他们一起去香港，早上上班我就去跟吴经理请十天假，我想把原先可抵的假期用完余下的请无薪假，吴经理很爽快地签了字上报了，下午陈总就批下来，一个月带薪假，随我用。想起上次请假的事，我心里对陈总无比地鄙视。同事们不知怎知道的，用怪异的眼神看我，说着酸溜溜的话，我想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吧！心里盘算着回来换个工作，不愿在这公司再做下去了，说不清是对公司不满还是对张不满。心里庆幸张没同意我不工作，也没同意我上他公司。
下班回去，看见大厅的太师椅换成布艺沙发了，转角式的，比一般的沙发高些，厚厚的椅垫看上去很舒适，配上复古的沙发布，感觉与屋里装饰风格仍是协调的。
“怎么换成沙发了，太师椅呢？”张是不坐沙发的，因为沙发太低，他坐下去站起来都不方便。
“不想看你窝得跟只龙虾似的。”他笑着说，“过来把汤端过去，喝了去靠会儿，还得过会儿才能吃饭。”
“沙发还挺好看的呢，什么时候订的？”我不想看他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的，心很疼，尽量避开。
“订了段时间了，一直没让送过来。那沙发搁屋里看着很突兀，先将就着吧，等我闲下来，重新装修。”姐姐说的是，他太苛求完美，为了一张沙发，重新装修房子，不可理喻。
“请假了吗？”
“请十天，批了一个月。”我没什么精神，过去靠在沙发上喝着汤看着电视，虽然心里很过意不去，但他希望我这么做，那就这么着吧！
“你不要再怨我了哦，人都是现实的。”张在厨房大声应，怕我再翻老账，先拿话给我堵上。
“怨你干嘛，有你罩着不知道多舒坦。”我嘲讽的，他没搭理。
想起上周六的事，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是觉得那个结一直系在心里，解不开。假如时间退回几年前，我还是那个懵懂不懂事的小兮，或许我可以那么坦然的接受，任由他滑着轮椅为我做这做那。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多多少少懂事了些，特别是跟父母关系好了，渐渐地懂得关心人了，加上跟着张，耳濡目染的，总希望可以像他照顾我那样去待他，可他却毫无商量地拒绝。
我跟张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他固执地抛出砝码，我无奈地接受，他越升越高，我越落越低……
吃过饭我在厨房涮碗，这些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早上把账记错了，对了一中午，才做平。没注意到张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从背后抱着我，好一会我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激动地转身搂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这么些天的伤心、委屈就那么散掉了，只要可以这么着依偎在他怀里，我还计较什么呢？
“我们去散散步吧！”他低声说着，轻轻推开我。
我紧紧地抱着他，“再抱一会，就一会，好么？”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以前只知道这么抱着是幸福是满足，现在才知道这么一抱有多珍贵。人啊，只有失去才知道拥有的珍贵。
“这些天委屈你了。”他搂紧我。
“没有了，什么委屈都没有了。”我哽咽着。
失而复得，才知道珍贵，可是失而不能复得呢？那该是永远的痛、永远的记忆、永远的结吧！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相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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