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平安夜的长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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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愣了好一阵才上前推开门让对方进来，由于失去平衡而加快的心跳因为持续的惊愕，久久不能平复，“为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默不作声，脸上标志性的不透光镜片遮去了他的神色，只能看到紧抿的嘴唇。
“不对，”大脑正式恢复运作的牧野自己得出了结论，"仁王，你又来这套？这次又不用你混进医院什么的..."
疑似扮作柳生的仁王的人张了张嘴，最后没出声，而是做了个足以揭晓谜底的动作。
来访的男生把眼镜取了下来，镜片后的锐利眼眸是深棕色的，并非他预期中的蓝绿色。
...所以他是柳生。纯白发色的男生依旧困惑地皱着眉，“你找我有事？”
他开始怀疑柳生是不是感冒失声了之类的，因为他还是没说话，只是重新戴上眼镜，然后从肩上的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他接过来打开，从里面抽出几张纸，仔细一看，是全国绘画竞赛三等奖奖状的复印件。
“这才多久，仁王效率也太高了！”牧野惊讶地感叹道，然后觉得更加奇怪了，“所以你这是在帮他跑腿？明明寄过来就好了啊，竟然让你跑这一趟，还是在平安夜...莫非你打赌输了他？那小子也真够狠的...”
男生咬了咬嘴唇，看上去似乎在为难，自碰面起第一次开口，“牧野...”
他的嗓音如同记忆中一般清凉，语调却不似原本的淡然。
牧野等着他解释，但对方唤了他名字后就再次沉默。他盯着男生看了一秒，两秒，五秒，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下个瞬间，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上楼。
他算是想明白了。从头到尾就没仁王什么事儿，一开始给他发短信的人就是柳生比吕士。这下不少事情都得到了解答，比如说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一连串问题，除了柳生，谁还有这种从细节中提取信息归纳然后提问的能力？再比如说那次打架事件，如果跟他一直短信联系的人是仁王，那仁王当然不会经过桑原而是直接找上自己，但那是柳生，原本跟仁王一起劝架结果莫名其妙加入的柳生，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当然不会想告诉他事情始末。现在想来，连最初那条问自己是否还好的短信都充满了柳生的风格，毕竟那两位前桌中，仁王的惯常做法是暗地里关照然后邀功，而会直接询问自己状况的，向来只有柳生。
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抱歉”，他无动于衷地迈过更多的梯级。身后的人不再出声，好似放弃了一般。
快要爬完整段楼梯的时候，牧野转身向下看。柳生还站在那里，不透光的镜片隐藏了他视线的方向，但他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牧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只是最后还是没忍住。
“装成仁王很有趣对吧？玩弄人心很有趣对吧？你不就是想看我现在的表情么，这不就看到了？看到了就走啊！你还想怎样！？还没看够我的笑话吗！？”
事实证明在宿舍楼梯上爆发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而且他声音太大，就算楼里的学生所剩无几，还是难免惊动他人。看到二楼明显是开门出来围观的某个冰帝学生时，牧野表情一僵，接着气冲冲地跑下梯级拖着柳生上楼。
进房间，松手，摔上门，牧野突然意识到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装有奖状复印件的信封，动作当即一顿，心中的怒火也静止了那么一刻，但紧接着他觉得更烦躁了。
“这个，谢谢了啊。”他扬了扬手里的信封，没什么好气地道谢。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用这么冲的语气，但此刻心情实在有些糟糕，糟糕到连他都没法理解的地步，“你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
“嗯？”柳生愣了愣，声音里透着疑惑，“什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就是回报，你帮我这个忙的回报，”牧野耐着性子解释，“比如说你有什么要我做的...虽然我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自己做不到反倒要我来的，再比如说钱。”
话音刚落，男生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拘谨消失，整个人都绷紧了，但他刹住了即将出口的话，换成了一句“朋友之间就不必讲这些了。”他的语调放轻了，也许是想做到淡然，但没成功，话音听上去也是紧绷的。
“是么，我原本也以为我们是朋友呢。”牧野状似不经意地回到。
即使有眼镜的遮挡，对方的表现还是明显到仿佛能看到伤害值。他心中的恶意顿时得到了满足。
柳生收敛了一下表情，“牧野，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是雅治，是你先——”
“是啊，是我先这样认为了，但你也没有否认不是吗？”他瞪着眼睛打断对方。
“对，我没否认。但没否认的原因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男生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常态，神色和语调皆是冷静，“你认为我是在故意骗你，但站在我的角度，我...” 他停顿了一下，抿了下嘴唇，“如果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你压根就不会回复我的短信吧？”男生的声音低下去，“我没想过还能装成雅治，是你先误认了...何况你原本就更愿意跟他说话不是吗？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是如此...”
牧野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幻听了，竟然从眼前这人平淡无波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控诉和委屈。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要是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我会回复的。”
男生一脸不信，于是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会，真的。”
柳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
刚才还在进行言语攻击，一转眼就变成让对方宽心...这个发展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牧野皱着眉头，想着做些什么来表示他还在生气，但无可否认地，前一刻高涨的情绪和咄咄逼人的气势都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回忆。
在立海大度过的时间里，这位前桌对自己一直很好，不是吗？这样的想法像某种迟来的感悟，一举将他淹没。
其实就算在自己已经离开神奈川的现在，他也还是在帮忙。意识到这点后，牧野彻底没了底气。“...我不该朝你发火。”他还是有点不爽，说不出最直接的“抱歉”，但态度还是软化了。
柳生显然没能预见他这种反应，微张着嘴唇，看上去很是惊讶。
所以...现在应该算是和好了？牧野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你吃晚饭了没？”
被问到的人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补充解释了一句，“上火车之前在车站吃了。”声音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确定。
...这是不记得自己有没吃的意思么？牧野囧囧有神地盯着他，想着要不要拉他出去吃一餐夜宵以防万一。
“那我就，呃，该回去了。”柳生没等他提议就再次开口，这个时候已经跟他一贯的形象差得有点远了，“我会跟你发短信的...”
所以说终于可以恢复通信了么。牧野心下有些高兴起来，接着扭头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到嘴边的“我送你”立即变成了一句“诶，已经这么晚了！你明早再回神奈川，今晚就在我这里凑合一下好了。”
已经一手搭在门把上的人瞬间转身的动作有点太快，活像一只被枪声吓到的小动物。“这...太麻烦你了，我还是——”
“啊，是我疏忽了，”纯白发色的男生打断他，神色郁闷。
“不是的，牧野！”戴眼镜的男生好像反应过来，抢上前一步，情急之下语调都变了，“我不是在意你...那个...我没有——”
“知道啦。”牧野“噗”地笑出声来，再次挥了挥手里装有复印件的信封，这次是真心诚意地道谢，“多谢你了，这个。”
柳生看着他，表情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不用谢。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这是找了部长帮忙。”
牧野恍然。也是，幸村也是美术社的，以他受爱戴/憧憬的程度，想做什么再简单不过了。想到自己大概不会再见到那位容貌美丽又气势强大的部长了，心下有些遗憾，“那就替我也跟他说一声谢谢吧。”
男生点头应下，终于从门边走回到他身边，期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把外套和围巾脱下来。牧野顺手接过，找了个衣架挂起来，回头瞄了一眼他的手，随即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坐，我去打点热水。”
从公用厨房里回来，他推开门的时候恰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男生用手半掩着，姿态不失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已经困了么？”
柳生接过杯子，没急着喝，而是焐在手里。他没答话，直到牧野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才仿若醒来一般抬起头，“睡前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牧野愣了一下。好久都没听到这位前任前桌的关心劝诫，现在再次听到他这么一句，隐约有些感慨。他乖乖地将铝罐放回去，走几步坐到床上，盘起腿来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我不喝就是了，但作为交换，跟我讲讲你的近况如何？”
“比起我的近况，你更想知道的是其他人的吧，”柳生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声音像他杯子上方氤氲的热气，淡而缥缈，在散去的前一刻才感受到那一丝温度，“桑原挺好的，他是适应最快最良好的人，鉴于他也是唯一一个你主动保持联系的人，这并不让人意外。说起来，他肯定也是知道最多的人吧。”
“这还真不一定，你就知道的比他多。”纯白发色的男生笑了下，又叹了口气，“事实上，你知道的比我都多。”
柳生当然听懂了他指的是性别曝光那件事，抿了抿唇没作出回应。在气氛开始显得有些僵持时，他再次开口，却是绕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起其他人。“最开始知道你转学的时候，反应最大的是雅治和赤也。”
“切原？”牧野讶然，“仁王我能理解，毕竟他还扮成你混进医院了，但小学弟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男生解释道，“之前，你...那个消息传开的时候，他冒冒失失来找你，然后说漏嘴反倒让你知道了传言的那次。你没怪他，而且后来...后来的结果也皆大欢喜，但他到底是心虚，所以在得知你突然离开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导致你不得不转学。”
牧野无奈又羞愧地咬了咬嘴唇。他是“潇洒”地一走了之，但认识亲近的人对此怎么想，他根本就没去顾及。
柳生还是平平淡淡的陈述语气，不带什么感情，“我跟他说了跟他没关系，连......也跟他这么说了之后他暂且满意了，然后就开始追问你为什么要走，桑原被他纠缠得不行，最后给了个说法，说你是因为身体原因转学的，他才彻底消停了。”
“哈，可不就是因为身体原因。”牧野仰起头来自嘲地笑了，在对面的男生带着难懂的神情看他的时候摆了摆手，“别停啊，继续说。”
男生低头去看手里的杯子，果真继续了，“比起赤也，雅治就难打发多了。他问桑原你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桑原敷衍不过去，让他更怀疑了。他把能问的人全部都问了一遍，还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坚信是我从中作梗隐瞒真相，差一点就跟我闹翻了。”
柳生的语气是不变的淡然，但牧野已经没法直视他了。
“后来经过部长和柳调解，他勉强接受了你转学的原因不能被公之于众这点。”柳生说到这里，停下喝了口水，但在他再次开始叙述之前，牧野提出了疑问。
“你说他把能问的人都问了，那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他不是有我的手机号码吗？”
柳生一愣，接着竟是摇着头笑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认定了我是他...这么简单的原因，我怎么就没想到。”
原来是哪样...你倒是快点给我解释啊喂！牧野不满地瞪他。
“我跟雅治搭档的一些技能是靠互换身份达成的，”男生不紧不慢地解释，“所以那时向你要号码的‘仁王雅治’其实是我。 ”
牧野回想起刚认识他们不久时被“仁王”偷拍加上要号码的情景，一时间理直气壮地怒了，“啊！那你还好意思怪我？我那时哪里知道你们这招，被骗得团团转不说，这次分明是你自食其果在前，隐瞒在后，结果反倒变成我不该认错人？”
柳生将杯子放在桌上，举起双手摆了个投降姿势，语气诚恳里带了几分讨好，“你说得对，是我错了，牧野。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白色短发的男生撇开脸哼了一声，“算了不跟你计较，说到哪儿了，继续！”
褐发男生迟迟没开口。察觉到气氛变化的牧野转回来时刚好看见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消散无踪的样子，心中一跳，顿时有了定论。
“说吧，跟我说说真田弦一郎。”
柳生从刚才开始就尽力不提到，哪怕不能避免提到也会含糊过去的那个人，终究是他自己主动问起了。不停顿不结巴地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的瞬间，他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不想笑就不要笑。”
对面男生陡然降温的语气让他一惊，随即牧野有些狼狈地收敛了表情，安静等待他说下去。
他听话的表现没能让对方缓和，柳生的嗓音虽不像之前那般紧绷，但明显冷硬了不少，“那之后他请了一天假，之后就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牧野等了三秒，意识到真的没有后续了，才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然、然后呢？”
“然后？”柳生伸手轻轻一够，桌上的杯子就回到了指间，他顶着牧野灼灼的视线，分毫不受影响地将杯中的水饮尽后才发话，“然后杉谷就找上了他，两人打了一架，被杉谷主任叫去训了一顿，不过这些你都知道了不是么。”
“那...那你呢？”牧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我？”柳生有些敷衍地勾了勾嘴角，“我也挺好的。”
其实牧野是想问他在那次打架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但柳生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理解成他在问他的近况，而且还是一副闭口不谈的姿态。看样子不管是哪个话题他都不想说，牧野对此毫无办法，只能退一步转开话题，“那个，还有其他人，没讲到的。”
“难得你会这么好奇，”柳生再次笑了笑，这次看起来真心了许多，“长濑看起来很是纠结你‘男朋友’的问题，不遗余力地散播了谣言，但那之后就没什么反应了。佐藤，怎么说，我觉得你算是彻底打败她了，你的名字在美术社成了禁语，听部长说有次有个部员无意间提到，结果她当场爆发了一通，要不是众人阻拦就要开除那个部员了。”
...由佳么，好久都没想到了她了，话说她要是知道这点肯定会更生气了吧。牧野好笑地摇摇头。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情一下子又低落起来，“那个，阿遥...”
“家妹对你的不告而别很是生气，不过要说的话，她对我这个没用的哥哥更加失望，”柳生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来，“她要是知道我......呵，到那时，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吧...”
牧野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双石榴色的眼睛不能瞪得更大，但等了半天柳生家的哥哥也没给出解释，而是说起了别人。
“最让人意外的是杉谷纯，短短一学期她就从软弱可欺的小跟班蜕变成了抗争校园冷暴力的典范，跟佐藤划清了界限，佐藤的复仇反倒让她在校园里出名，成了学妹们尊敬崇拜的人物了。”
小纯...还真是个人物。牧野想起她来找自己时即使快哭出来也要将要说的话说出口的情形，并不惊讶于她之后展现的勇气。他一瞬间有种将她的剖白告诉柳生的冲动，但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她的秘密轮不到他来分享。
柳生向后靠了靠，将手里把玩的杯子放回到桌上，算是完全结束了讲述。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卧室的主人松开盘起的腿，从床上站起来，“桑原可不会跟我说这些。”
“大概是因为他缺乏八卦精神吧。”戴眼镜的男生难得说句俏皮话，语气轻飘飘的，昭示着他此时的心情还不错。
虽说睡前获取的信息量挺大，但牧野当晚却没做梦地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昨晚定的闹钟给取消了，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对此倍感懊恼，原本都打算好了，要拿双手套给他的。
洗漱完毕回房间的路上，他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所了解的匪夷所思的一切，包括一直短信交流的人是柳生而非仁王这点，全部都是真的？柳生昨天真的来找他了么？
一开门他就看见了桌子上的信封，里面确实装有奖状复印件的那个信封，立即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怀疑实在有点傻。几分钟后，他发现了额外的凭证。
收到“我在火车上了”的短信时，他回复说，“你把围巾忘在我这儿了。”
柳生的回复简短干脆，“下次来拿。”
牧野龇牙一笑，“可以是可以，但务必拿更多的八卦来换。”
“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平安夜的长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