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过激反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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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课间时分，牧野拉开后门踏进教室，走了两步在自己的座位处坐下，然后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具与课本。
“没事吧？”开口的是正前方的褐发男生。
“能有什么事？” 牧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反应过来，略有些歉意地瞥了柳生一眼，缓和了语气，“也就是普通的问问情况，外加拐弯抹角地劝我别做出格的事。”
同样转过身的银发男生轻嗤了一声，“班主任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么。”
“他肯过问就已经很好了。”牧野语气再度尖刻起来，但很快又停下来，抬手轻拍自己的脸颊，“忍耐，忍耐。”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失去兴趣转向别的话题了。
仁王看着他的举动，略为好笑的同时也有些不忍，便压低了声音问同桌，“比吕士，你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柳生沉默了片刻，却是反问，“先不说到底该做什么，你不觉得将风纪委牵涉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么？”学生机构突然关注而且维护一个特定的学生，恐怕只会愈发引起怀疑。
“...也对。”银发的男生皱了皱眉，低声感叹，“为什么会碰到这种事呢，她现在明明只是个直率的普通女孩子而已。”
普通？不，光是会失忆就已经不普通了吧。柳生抿了抿唇，没有将想法说出口，回头看看正在努力自我催眠却还是掩盖不了脸上不满神色的某人，不禁失笑。虽然不普通，但说是直率倒没错。
忙着调整情绪的牧野没去听前座两人的对话，在开始上课之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授课内容上。课上评讲的第五题不知为何怎么也得不出正确答案，这让自认理科是强项的他纠结不已，下课铃一响就直奔讲台前询问老师。
经指点发现是个简单的运算错误，牧野尴尬地道了谢正要回座位，一转身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定定地站着不动了。分散在教室几处的异样目光，还有不远处女生脸上未及完全收起的一丝古怪表情，汇合成再明显不过的猜疑与轻视。
走在路上无端被投以白眼，什么都没做就遭人非议，现在连随便问个问题都要被视作别有目的吗？！牧野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这三天来一直压抑的情绪沸腾起来，试图挣脱理智的束缚。毫不客气地瞪了那个面露鄙夷的女生一眼，也没管人家被这其中所含的冰冷惊吓到何种程度，他径直从教室前门走了出去。
“牧野桑？喂，你要去哪里？”目击此幕的仁王试图叫住他，一侧身便看到同桌追了出去，连忙赶上，“比吕士，等一下...”
那时正值课间时分，谈笑中的A组同学们全都被突然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的话题人物吓了一跳。只见那人大步直逼佐藤由佳，面色阴沉地质问道，“这次又是你干的？”
“你在说什么啊？”金发女生惊讶之后咬了咬嘴唇，碧绿眼睛里含着委屈，“阿明你这是怀疑我吗？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怎么会做那种事！”
“哦？”牧野嗤笑一声，冷然地看着她，“我有说是什么事吗？你倒是很清楚嘛。”
女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语气中却暗含了讽刺，“因为阿明你现在是名人啊。”
“这恐怕也是多亏了你吧？”男生苦笑。
像是看不过去了，由佳身边的两个女生一同站起来抗议，“你这是在诬陷！”“是你自己不够小心让别人知道了吧！”
金发女生抬起手示意，阻止琉璃与小雅继续说下去，“阿明，不管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误会，都让它过去吧，我们不是朋友么？”她转向牧野的碧绿眼睛里透出几分关切，“所以别再做那种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让我来帮你吧。毕竟你是我的朋友，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我要是声辩“才没做过那种事”，她就会继续摆出一副“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有苦衷”的高姿态吧，总觉得是她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牧野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没有如她所愿地接下这个话题，而是提出新的问题：“由佳，你果然很讨厌我吧？为什么？”
由佳惊奇地瞪过来，而男生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开始将自己所能想到的理由一一列举，“因为我进了美术社？因为我很没眼色地接近幸村君？因为我得了优胜威胁到了你的社长地位？还是说，因为牧野明不再只跟你一人说话？剥夺了你曾经独享的特殊待遇？”
“别胡说了！”女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改变，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恼怒，而琉璃和小雅则是难以置信地指着牧野，“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不知羞耻？！”“就是，自我感觉太好了吧！把你自己当谁啊？”
牧野却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现，提到自己名字时那种旁观者的语气，简直就像刚才讲的并不是自己一般。“很有成就感么？为了这些幼稚的理由去伤害别人？”他瞥了一眼无措地站在一边的杉谷纯，将“欺负”一词咽了下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你凭什么这么说由佳？”“根本没有证据吧？”小雅和琉璃抢在由佳之前开口。
牧野挑了挑眉，“哦，那你们又凭什么说我去援助交际？这也没有证据吧？”
“我们哪有说！”“证据就是你脖子上的绷——”听见重叠的回答，围观的众人中响起了惊讶吸气的声音。这后一种说法，岂不是变相承认了传播流言的就是她们？
“小雅！”由佳一惊，想阻止同伴的时候已经晚了，唯有进行补救，“牧野明！我们说不过你，但你故意将这个罪名加在小雅身上，是想转移注意力吗？你根本是心虚了吧？！”
牧野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转身走开，并不理睬她的挑衅。来找由佳对峙其实完全是一时的冲动之举，但意外地证实了此事确实由她而起，还能让她也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不管同学们是否相信自己刚才说出的推断，但很快会出现由此萌生的针对由佳的谣言，这点是必然的。
行至门口时看到不知何时赶到的仁王与柳生，牧野心下一暖，正要自我调侃几句，却被突然出现在视线内的人惊得僵在原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兼任网球部副部长和风纪委员长的男生疑惑地蹙了蹙眉。
真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银发的男生颇感意外。听到了？B组和A组教室虽然挨在一起，但刚才的情景也没那么大动静吧？那就是看到他和比吕士经过了？也不像，他的好奇心没这么强烈。那果然只是陪着柳一起过来的吧。
见搭档不知道在想什么，事件的中心人物又似乎突然丧失了说话能力，C组的三人中唯一剩下的柳生只好开口，“没什么事，我们已经准备回去了。”
似乎是不自觉地，面前高大男生的目光有一瞬落在他的颈间，敏锐地注意到的牧野猛地停下已经迈出去的步子，侧身直直看进男生的眼睛，而对方自然没有移开视线的理由，于是气氛便随着对视的持续而一点点地凝滞。
你...也怀疑我吗？
发现牧野没有跟上的仁王和柳生回过头，看见他的唇角缓缓扬起，定格在一个嘲讽的弧度上。
“风纪委和学生会听到吵架会赶过来，对于真正伤害人的事情却一味放任么？”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平静下来了么，怎么突然一下又被点着了？银发男生快速地扫视一周，初步判断“引起祸端”的是风纪委员长其人而非风纪委本身，而且学生会大概也是被无辜牵连的。
身为学生会的书记柳莲二上前半步，似要回应，不料真田却先于他开口了，“不管是什么事，风纪委都必须先弄清真相并获得确实证据再行动。”
仁王暗叫一声“糟糕”，紧张地看向牧野。这样一板一眼的标准答案虽然是真田一贯的风格，但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只会进一步刺激到某人而已。
牧野咬紧了嘴唇，石榴色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原本苍白的双颊上浮起鲜明的颜色，有种特殊的艳丽之感。只见他微微颤抖着抬起双手，探向自己的颈部，从C组教室里出来就无意识地一直拿着的笔记本从突然松开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夹在本子里的笔也轱辘辘地滚进了走廊的墙角。
在周围四人愕然的视线中，他动作生疏地拉扯着颈间的绷带，却由于不得要领而白费了力气，非但没能松开，还在脖子上勒出了隐隐的红痕。
“够了，牧野！”柳生伸出去阻止的手还未碰到，他就摸到固定绷带的胶布，毫无犹豫地撕了下来。
一身女装的男生左手盖住喉咙正前方，空余的右手拉下颈侧的绷带，接着撩开垂在耳边的发丝，偏转头半仰起脸，好让面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正对着他距离最近的真田看到的是纯白的发丝间苍白的手指，还有同样苍白的脖颈上纤细的浅青色血管。
下一秒，不等周围这四人做出任何反应，男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一步，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猛然瞪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慌乱。
犹在震惊中的几人目睹牧野双手紧捂着喉间转身跑开，这才回神，向同一个方向追去。紧接其后响起的上课铃催促着学生们回到各自的教室，很快就清空的走廊上却不见牧野的踪影。
柳略作思量后回到B组，向刚进教室的老师简单说明后叫出一个女生让她帮忙，其余人则是分别到楼上和楼下寻找，搜索一阵后，依旧无果。
“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再次汇合时，仁王苦笑道。“我们可是连屋顶都找过了。”
走廊里没有，女厕里没有，教室里也没有，唯一剩下没找过的，就只有被认定为不可能所以一开始就下意识忽略掉的...柳生思考着，向二年级所在楼层的男厕走去，银发男生奇怪地看了自家搭档一眼。真田却突然想起来，在咖啡店初次见面时，自己正是在男厕的门口撞见牧野的。思及此处，他抢上几步推开了门。
里面空无一人。
“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柳面色凝重地开口，“我们还是先回去上课。仁王，柳生，如果她到下课还没回教室就来通知我，到那时再采取别的办法。”
几人点头应承后分开，真田，柳和来帮忙的女生回了B组，柳生朝C组教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身边的仁王投来疑惑的目光。“怎么了，比吕士？”
“最后再去找一个地方。”
实际上，在上课铃响之后没多久，牧野的确进了他们刚找过的那间男厕，并在停留期间试图重新绑好绷带，只是不太成功。颈上的绷带从来都是小姨替他打理，他自己操作起来并不熟练，但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他思绪太过混乱，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声音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应对。
我到底在做什么？！竟然在学校里解下绷带！要是暴露了怎么办？！他能清晰听见胸腔内的持续鼓噪，前一刻杂乱的激烈情绪还未平复，沉重的无力感与后怕就开始一阵阵上涌，期间夹杂着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生气到失态的地步？
牧野猛地摇了摇头，胡乱缠绕起来的绷带松垮垮地从他的指缝之间垂下来。他将视线从镜中的自己身上移开，接着继续用手按压着绷带，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廊安静得只余下附近课室里老师的声音，他出来的时机太巧，与当时正担心地跑向屋顶的众人刚好错过。
穿过长廊，走下楼梯，牧野一个闪身进了保健室。进门后没看见校医，他暗暗松了口气，在架子上找到用来固定绷带的胶布，摸索着将脖子重新包扎起来。
原本以为在经历了种种离奇状况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失去冷静了，没想到自己错得离谱。明明没见几面，却控制不住地在意着对方是否相信自己，在意到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去证明的地步。这种程度的反应，已经无法用“想在认识的人面前维持良好形象”或者“因为长期扮成女生而产生性别意识混淆”之类的理论来蒙混过去了，所以说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自己以前就认识他，而且还......真是的，这种惊悚的事情就随过去的记忆一起消失就好了，这样突然冒出来做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刷刷”的声音，正咒骂过去的自己的人惊讶地转身，对上一双有些迷蒙的灰蓝色眼睛。
明显是刚睡醒的男生将保健室床边的帘子拉到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在注意到房间里的另一人后原本放松的表情顿时紧绷起来。“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牧野认出他是之前威胁过自己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也不说话，抬手抚过颈间确认绷带已经固定好，然后朝门口走去。
男生几步抢上前拦住他，视线扫过他脖子上绑得乱七八糟的绷带，便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怎么了，被当众揭穿了真面目之后躲到这里来哭么？”
“让开。”牧野恼火地瞪了男生一眼，向左迈了一步，打算绕开他，不料对方也向右迈了一步。再次被挡住去路的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语调也冷了下来，“快点给我让开。”
这情景，这台词，怎么看也觉得跟上次见面的时候太相似了吧...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晃神。接着黑发的男生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伸出手抬起牧野的下颌，语气与动作一样轻佻，“要不然怎样？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招数？”
“不，我的招数很普通。”牧野扭头挣开男生的钳制，右手握成拳砸过去。
没有任何防备的男生挨了个正着，当即闷哼一声，捂着腹部后退了半步。牧野见他吃痛，莫名地觉得郁结的心情畅快了不少。
男生在牧野抵达门边之前一把擒住他的手肘，怒目圆睁着逼近，高大的身材形成迫人的气势。“你个混——”
就在这一刻，保健室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房间里的两人同时停下动作看过去，门外的两人则是吓了一跳，其中戴着眼镜的褐发男生率先喊出声来，“牧野！”
被叫到名字的人回过神来，甩开黑发男生的手，满含挑衅意味地向他扬了扬拳头，“还想再来一次么？”
对方的脸色愈加阴沉，仁王见状不妙，连忙赶在他彻底爆发之前将惹事的人拖了出来，然后飞快地甩上门，将男生气急败坏的骂声隔断在另一边。
飞奔出一段距离后，银发男生松开牧野的手腕，面上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嘴上却忍不住抱怨，“亏我们还担心你，这不是很精神嘛。”
牧野深吸一口气，勉力平复跑动引发的一阵明显的眩晕感，然后从柳生手里接过自己解绷带时掉落的笔记本，一脸讪讪地向同班两人道了“抱歉”。
“没事就好。”褐发男生的语气平静淡然，眉心却是微蹙，“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惹上杉谷前辈？”
“杉谷？他就是杉谷？”牧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个三年级的不良少年？”这个莫名其妙的男生就是小纯的哥哥？
“是啊，你认识他？”仁王好奇地看过来。
“只是听人说过而已。”牧野耸了耸肩，“我是不记得认识这个人，但他不知为何好像看我不顺眼。”
“下次要是再碰到这样的情况就告诉我，”柳生突然开口道，“风纪委没法约束谣言，但这种事情还是管得了的。”
牧野感激他的好意，虽然不觉得需要惊动风纪委，但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回到课室时课程已经过半，老师让他们三人进来的时候眼神中带了疑惑和探究，但最终没说什么。十几分钟后响起的下课铃预示着午休的到来，仁王从座位上站起，转身很直接地提问，“我们要去说一声你找到了，要不要一起过去？”
牧野愣了几秒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一想到那个人也参与了寻找自己的过程，本已平复的心绪禁不住再次翻腾起来，只觉得从C组后门到B组前门的短小距离宽如鸿沟，明知道自己理应去为自己惹出的麻烦好好道歉，脚步却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我们两个去就好。”柳生不太赞同地斜了同桌一眼，拉着他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牧野喊住两人，敛起脸上的动摇神色，“我也去。”
顺便，也该物归原主了。他习惯性地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碰了碰那块青色的布料。
反正原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这块手帕也好，这种不受控制的危险反应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过激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