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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亥日征明。为正月将;戌日天魁,为二月将。古人谓之合神,又谓之太阳过宫。”短短几句话,程云松看得云里雾里,学武十余载,他从未有过如此挫败的感觉。
      不是没有遇到过瓶颈,可仗着自己天赋异禀且身边不乏高人指点,每每突破,自身修为都是更上一层楼。
      程云松在叶文镇上已然待了两个寒暑,这两年里,苏筠然教他下棋教他算账教他应酬,唯独不教他术。其实也并非全然不管——如果只丢给他几本书也算是教导的话。
      他也曾问过苏筠然,可一向和气的人此时偏偏拿出了师叔架子,说什么术最重要的要自己领悟,若真言传身教,又怎会有进步可言。

      程云松自认悟性不低,可偏偏拿这几本书无法,明明字里行间并无晦涩之处,只是怎么看也记不到脑中,至于施展,照葫芦画瓢尚且不能,更别谈自成一家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益处。
      三百年前,昆仑以道、术、武开山立派,三者相辅相成,其剑法更是与与太极、阴阳、五行、八卦、九宫密切关联。是以程云松虽只学了个皮毛——甚至还不会测算和布阵——其武学造诣与两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秋鸿,”木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我们比一把。”
      程云松抬头看见苏筠然斜倚在门口,夕阳余晖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鬓发和衣角,明亮的双眼透着些笑意。
      “好。”话音未落,只见白影一晃,程云松人已到院中。
      苏筠然心中翻了个白眼,却又不得不佩服——刚才这手着实干净利索。提气跃至院中,他含胸拔背,左腿微曲右腿打转,围圆打点成太极图案,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今天空手试试?”
      程云松沉肩坠肘,抱拳笑道:“敢不从命。”

      知道他武功造诣比自己要高出许多,苏筠然也不客气,足下一点就近到程云松身旁,左腿直点向前一缠一挂,同时左手肘斜向上横挡,右手成掌向下推去。
      相处两年,程云松清楚的知道苏筠然算不得高手行列,然则出手时候——不管是持刀还是赤手空拳——动作总是行云流水,灵动得好似有了灵魂一般。而这一点,两年前的他做不到,现在则好一些。
      每当看到自己的进步,他总是感谢苏筠然的,自己思索取得的进步——哪怕曾经走过弯路——总是深刻且弥足珍贵的。

      程云松微微一笑,脚踏中门,重心降低,一手成掌一手成钻,直取苏筠然双眼和膻中穴。他的拳风刚正如山,拳路磊落如石,明明是直来直往的打法,却让人有些避之不及。
      苏筠然叫了声好,以右腿为中心身形微转,左腿收回悬空画了个圈,继而挂在程云松脚踝,身子后仰,双手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往后送去,直指程云松身后命门穴。
      听到风声,程云松身形一缩,腰身旋转,右手顺势在对方胳膊上一滚,左手握拳刚要挥出,便听得小丫在前厅大叫道:“少爷救命!”

      苏筠然心中一慌,拔腿就往前面跑去,哪里想到自己的腿脚还和程云松缠在一起,身体一个踉跄就向着侧前方张去,多亏了程云松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才没有摔个五体投地。
      顾不上道谢,苏筠然拔腿就往前厅跑去,甚至忘记了自己会轻功这件事,果真是关心则乱。
      程云松身子前倾,猛地腾起,经过苏筠然时也不放慢速度,只是右手一揽放到对方肋下,夹起来就向前院纵跃而去。

      苏小丫傻傻坐在厅堂地上,一身鹅黄薄衫染上了刺目的红,圆圆的脸蛋吓得惨白,眼神有些呆愣,见到二人前来,“哇”地一声就扑到了苏筠然怀里。
      地上还有一个人,发髻散开趴在那里、后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翠色衣衫已被鲜血浸得湿漉漉,小丫应该就是被这吓到。
      程云松见苏筠然分身乏术,走上前去查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飞快封住这个姑娘的几处大穴,对站在一旁的那对主仆点了点头。
      苏筠然拍了拍小丫的肩膀,示意她前去叫人帮忙,自己则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也不怪苏筠然如此问,苏家在这个小镇安稳过了几十年,最大的纠纷也不过是小丫和别家丫鬟争论谁家主子最好争得面红耳赤,当时说老死不相往来,过两天又一起说起现下流行的衣饰。
      在这种小地方,所谓的事端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有个把小妖,也都是悠闲度日。
      所以这个重伤的姑娘,有很大可能是冲着程云松而来的。

      “我不认识她。”程云松缓缓摇了摇头,皱眉说道:“方才我看到她的玉佩,似乎是唐门之物,因沾着血迹,并不分明。”
      蜀中唐门,精于用毒,暗器无双,行为处事亦正亦邪、特立独行。
      只是一向孤傲的唐门中人,又怎么会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还负了如此重的伤?

      不一会,苏小丫便带着几个家丁前来,苏筠然遣人请了大夫,并让人用床板把这个姑娘抬到了客房,他刚要跟进去,便被程云松拉住,“子儇,你想好了?”
      你想好了,可要入这纷扰江湖?
      苏筠然自然知道这样做会招来麻烦,只是他固然不是仗义疏财的大侠,却也不能认人死在自己眼前。
      “我想好了,多谢秋鸿关心。”自己既然连这个江湖灾星都可以收容,多一个半死不活的伤患也不嫌多,“我明日自会去衙门,和县太爷说说这事。”

      程云松登时就疆在那里,自古而来,庙堂和江湖就少有交集,各自有各自的潜规则,不管哪边越界,都属于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这个师叔想让官府插手江湖事,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这、有些不妥。”两年的潜移默化,他已不是那个刚来叶文镇那个恭谨刻板的昆仑弟子,言谈依旧有礼,但却不会事事憋在心中。
      “恩?哪里不对吗?”听到他这话,苏筠然有些疑惑。他是曾在外游历修行,但对于江湖中这些约定俗成的弯弯绕,仍旧是一窍不通。
      程云松刚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一把胡子的老大夫被急急忙忙拉扯了过来,诊治完之后还有些微喘,据他所说,这姑娘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未伤及肺腑,没有什么大碍。
      果然如他所言,太阳刚下山,受伤的女子便有了意识,她自称叫做唐仪,本是去扬州探亲,半路碰上了劫匪,家人不幸遇难,只有自己侥幸逃了出来。
      “唐姑娘放心,在下明日便替姑娘去官府备案,好早日将贼人绳之以法。”
      开口的是程云松,苏筠然有些微诧异,一来这个师侄虽然温和,但绝不多话,更不会暨越;二来就是他昨日的语气,分明是反对报官的。
      “正是如此。”他微微点头附和,虽然不明白程云松是何用意,但是唐仪的说辞显然经不起推敲——此地偏远,离着去往扬州的官道实在相去甚远。

      出了门,苏筠然随程云松来到卧房,“秋鸿,那个唐仪有问题?”
      “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子儇见谅。”
      “瞧你,又来这套。”苏筠然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我知秋鸿定是为了我好。”
      接着不雅地翻了翻白眼,但那弯弯眉眼遮不住一脸笑意,程云松微微怔愣,倒了两杯茶水,“官府中人素不插手江湖事,云松只是想知道那位唐姑娘逃到此处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哦?结果呢?”
      “大概要等到明天报官之后才见分晓。”

      官府不喜江湖,江湖也不待见官府,唐仪是有意还是无心,等到明天也许就知道了。
      想到这一层,苏筠然稍微安心了些。他不愿卷入这江湖之中。看看身侧的程云松,心中还没落下的石头又提了上来。
      师父人称算无遗策并不是没有道理,他既测算出程云松命格凶煞,那大抵是没错的。可是相处两年,苏筠然对于这个师侄虽不算彻底了解,可也摸了个大概。程云松纯良刚直,待人温和有礼,虽有时有些刻板,却是当之无愧的谦谦君子,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是武林浩劫的引子?

      武林浩劫?他叹了口气,武林中人好像总是比较能折腾。
      都说止戈为武,殊不知干戈始于武。

      “子儇?子儇?”程云松看他眉头微皱,两眼放空,嘴唇咬得死紧,不由开口问询。
      苏筠然猛地回神,便看到对方关切的神情,心中有些动容。两人虽然个性悬殊,但是志趣相投,虽是师侄,但在他心中程云松和兄弟一般。是以就算没有师命,苏筠然也想保他平安。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程云松开口问道。
      苏筠然慢慢摇了摇头,师父不想他知道,自然有他的道理。即便可以观天推演万事之类,没有发生的事情,如何能够作为既定的事实?
      天机不可泄露并非玩笑之语,有时候,不知道是预言带动了故事,还是故事成就了预言。

      “我只是在想,”苏筠然故意拖长了音,“程少侠一身白衣真是风采翩翩,这世上再难白衣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侠客了。”
      程云松经年爱穿一身白衣,这也不是没有因由的。昆仑上下谁人不知,昔年无名真人一身白衣一人一剑大败魔教诸多高手,见过那场大战的人都说他可以一柄长剑舞四时,白衣如雪待回春。
      自那之后,白衣长剑似乎成了每个昆仑弟子心中的侠客形象,程云松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是他那身白衣不仅有蹭上去的血迹,还有之前苏筠然故意踩上去的脚印。

      苏小丫早就私下向苏筠然抱怨这个新来的少侠衣服有多难洗,每每洗晒完要做到白衣胜雪着实让负责洗衣的仆人费了不少功夫。
      他不由想到初见时程云松穿这件绣着门派标志的藏蓝道袍,看来昆仑合派上下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整日挥汗如雨,白衣侠士,不过是有心无力的一个梦想。
      程云松自然听得出话中的揶揄,只是摇头笑了笑。,

      第二日,苏筠然果然派了人前去报官,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谁知道县太爷竟当了真,连忙派出衙役去那劫匪出没的地方调查。
      见又有县里的官差前来找唐仪问话,程云松不由纳闷,这怎么和师兄们说的不太一样?
      苏筠然见他如此,又想到那套“互不相干”的理论,终于明白为何此地的县令兢兢业业五年也不见政绩。
      可见,潜规则与效率是挂钩的。

      因昨日苏筠然的调侃,程云松换上了昆仑派的那件藏蓝色袍子,虽说洗的有些发白,却挡不住少年的英锐之气。
      苏筠然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上下打量,惹得程云松有些窘色,打岔道:“子儇,既然官差走了,你我不如一道去看看唐姑娘。”
      知道这位师侄脸皮薄经不得玩笑,苏筠然收回目光大步向前走去。

      唐仪原本侧卧在床,听到人敲门连忙起身,待看到他二人一双杏眼登时瞪得浑圆,指着程云松有些结巴地说道:“你、你是昆仑弟子?”
      程云松虽不知对方为何如此反应,还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却见唐仪猛地走到他跟前,一字一句问道:“师门生死存亡之际,你又有何面目于此苟活?!”
      背后伤口已然崩裂,鲜血顺着衣服洇出,鲜红、耀眼,如同此刻她眼中愤怒的光芒。

      二人听后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惊诧的表情。掌门凌虚真人尽得前任武门长老无名真人真传,武功在当今武林难遇敌手,座下弟子个个功夫卓绝,术门、道门虽已日渐衰落,却不至落至下乘,更有算无遗策柳东篱坐镇,昆仑怎会到如斯田地?
      “不知唐姑娘从何处听说这个消息。”
      “听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唐仪缓缓闭上了眼睛,“半年之前,妖王任平生卷土重来,扬言要称霸中原,少林禅丙大师率领诸门派力拒那些妖魔嘉峪关外,只是损失惨重,少林、昆仑、丐帮尤甚。”

      这三个门派算是中原武林的佼佼者,在这种关头,势必要冲在前头,昆仑山距嘉峪关最近,自然是首当其冲。
      苏筠然不由想起师父的那封密信,程云松安安生生的在叶文镇待了两年,为何这场劫难,还是如期而至?

      “损失惨重?唐姑娘,昆仑现在情形如何?掌门和诸位弟子都还好?”程云松上前一步,急急问道。
      唐仪只当他在做戏,翻了个白眼说道:“唐门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顾及其他?听说昆仑三大长老都已身负重伤,现在是无言真人在主持大局。”
      算无遗策柳东篱,正是前任三大长老的师弟,道号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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