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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半夜里下起了雨,都说春日细雨润物无声,可今年几场雨猛烈地都如冬日风雪。狂风在屋外肆虐,不时发出尖锐的啸声。
      喀喇一声,不知风里卷着什么砸到了窗上,窗棂断了几根,大风夹着雨点打了进来,吹灭了屋内的蜡烛。

      在窗户被撞烂的时候,苏筠然右手起刀,左手掐了张烈火符转向窗前,只是外面除了暴风骤雨,什么也没用。
      过了半刻功夫,依旧没有动静,春日衫薄,他不由打了个冷战,把一旁闲置的柜子挪过去挡风。只是二者并不贴合,还是透进些冷气。
      “这什么鬼天气!”苏筠然抱怨道,“咱们干在这挨冻,也不知那妖物什么时候来!”
      他伸手一弹,一道火星从指间飞出,点着了蜡烛,霍然明亮。

      风雨渐歇,夜已快要过去,周围一片静寂,苏筠然只觉得身子困乏,想要靠在圈椅上歇一歇。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立马清醒过来,和程云松对视一眼,慢慢看向门口,大声喝道:“谁?”
      “笃、笃、笃。”门外并无人应答,只是那敲打之声还未停止,节奏规律且十分缓慢,可那一下下,好像敲心上似的。
      苏筠然顿觉毛骨悚然,他示意程云松别动,自己慢慢走到离门两步远的地方,手上六壬刀一挑,门闸被挑到了地上,发出声响,随即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黯淡的月光透过阴云洒下来,敲门之人身形瘦小,一身宽松的白袍越发衬得有些弱不胜衣的味道。他微低着头,一头乌发垂在两侧,遮住了小半张脸。
      见门被打开,那人缓慢抬起头,下巴尖细柳眉似水墨,一双凤目波光流转,唇色有些苍白,柔弱的如同照水娇花,“打、打扰。”
      苏筠然从开门时候便觉得有些诡异,待到这人嘤然说话才发现,他的衣服,竟是干的!
      程云松显是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人对望一眼,彼此心中有数。
      苏筠然用力握了握手中长刀,心中略平稳了些。
      此六壬刀是柳东篱送给自己这个小徒弟的,长三尺、刀背平滑、刀身微曲、古朴大气,相传是冶良子临终所铸,配合柳东篱所创的五行刀法,凌厉而莫测。他本意是想苏筠然把自己刀法发扬光大,哪知这徒弟只学了点皮毛就吵嚷着要学剑。
      刀剑皆是短兵,自有相通之处,武功高者,一招一式自是不受武器限制,柳东篱本人就是刀剑具精,教教剑法也没什么,只是早就放下话给苏筠然说不练好刀法便不教授,苏筠然本身对于武学也不痴迷,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一步、两步,白衣人刚进屋,苏筠然挥刀掐诀猱身而上,六壬刀斜刺劈过去,刀身却在离那人寸余的地方生生停下,好像有只看不见的墙壁格挡在那人身前。
      顾不上被震出血的虎口,苏筠然顺势将长刀向前推,踏中宫,走景门,左手中指微曲成扣,嘴里念着咒语,猛向对方气户穴,白光大盛。
      程云松趁机拔身而起,自上方掠下,长剑直直刺向来人,白衣人脚底一滑,袖中飘出两条白绸,交错着向二人打来。
      此时程苏二人已是并肩而立,苏筠然捏了张金刚护身咒向上一抛,嘴里大喝一声:“着!”只见周身三尺见方泛起淡金色光芒,绸缎打在上面发出金石一般的铮铮之声。

      白衣人见状柳眉微蹙,好像有些不可思议,程云松趁机足下一点,向他袭去,白衣人反应不慢,白绸好像有意识一般舞动起来,罡风骤起。
      眼见那两条白色绸缎围堵过来,程云松长剑下刺,借力飞身旋转而上,快到顶的时候腰身一倭两腿用力,生生踢断梁上横木,向那两截白绸压去。
      谁知那绸缎像是有灵性一般,倏的一下缩了回去,随即炸开,细若牛毛的银针随之向外刺出。

      “狐鸣针?!”程云松对付白绸的时候,苏筠然便与白衣人交上了手,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惊讶叫出了声。
      也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狐鸣针乃是天狐一族的秘术,依靠狐尾发出,威力由狐尾的数目决定。眼前这位,应是二尾,所以这狐鸣针的威力并不算大,倘是如此,那上面也附有魅毒,常人沾惹不得,一不小心便会失去心智。
      苏筠然急忙抛出怀中式盘滴溜溜转了出去去,随着旋转式盘越来越大,最终把程云松罩在里面,俨然一个结界,坚不可摧。

      白衣人见状,遂收了手,勾唇笑了一下,笑容腼腆羞涩,却看得苏筠然心中阴测测的。
      与妖狐不同,天狐天生具有慧根,一生下来便开始修行,极少与外界打交道,是以就连书中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的。若不是面前这人使出了族中秘术,恐怕苏筠然也是猜不出的。
      只是天狐族一向不问世事,为何会来添香阁作怪?
      苏筠然心中有疑问,但并未表露出来,他握紧手中六壬刀暗想,还好只是二尾,若来者真的不善,那么他定要护阿姊周全。

      谁知白衣人慢慢收起那素色绸缎,一双凤目含嗔带羞,苏筠然只觉心中发毛,尽管眼前这人风姿天成令人见之忘俗,可架不住是男人。
      “我、我并没有恶意。”白衣人上前一步急急说道,苏筠然表面巍然不动,心中却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没恶意?没恶意你把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
      “是你们先动手的。”对方一看他不买账,双眸布满水汽,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些委屈的鼻音。
      苏筠然走到程云松身边,却并不着急把式盘收回,“敢问阁下为何毁掉我阵法,又为何夜闯此处?”
      白衣人一听,双颊布了飞霞,咬唇半天才开口说道:“我想见红袖。”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不叫阁下,我叫胡梦白。”

      苏筠然听到这话差点破功,突然很想知道结界之内程云松是何表情。
      这狐狸说话这般不着调,倒像个小孩子,转念又想,二尾狐,可不就是个孩子么。他强忍着笑意问道:“那、你找红袖又是做什么?”
      胡梦白虽然懵懂,可也听得出对方口气稍微松动,心中有些得意,挺起胸脯说道:“我要嫁给她!”
      苏筠然差点握不住手中兵刃。

      胡梦白双眼直直看向这里,明亮而有神,他的感情幼稚而认真,苏筠然突然觉得有些笑不出。
      谁少时不曾有过这些小心思?那时总觉得以后的路尽在掌控,却不知世事无常人心莫测。
      “你为何要嫁她?”苏筠然耐着性子问下去,天狐族一向深居简出,突然闹了这一出,还真是有些奇怪。
      “红袖救过我,我自然要以身相许。”胡梦白说话快了一些,脸颊微微鼓起,好像他说的是人人都应该明白的道理一般。

      苏筠然哑然,这小狐狸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到底是谁给他灌输的这些?
      隐约记得自己少时和师父在外游历,曾收到苏红袖来信说养了只小狐狸,只是后来养丢了,还要自家弟弟再给她逮一只。
      苏筠然收起式盘,环顾一下,柜子碎成几片,里面的货物全部洒到了地上,房梁少了一根,断梁正斜斜插在屋中,地上墙上到处是狐鸣针砸出的小坑,想到阿姊看到这场面的反应,他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报恩问题,苏筠然心中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阿姊施恩不图报,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人好!”胡梦白拔高了声音,“许仙也是善良敦厚不求回报,白娘娘还不是给他生了一个白胖娃娃,妖亦有道,你不懂的。”

      听了这话,苏、程二人面面相觑,原来是戏文听多了。
      苏筠然干咳一声,故作惊讶说道:“你能生娃娃?”
      胡梦白一张小脸立马涨得通红,讷讷说道:“还、还不会。”
      “那你打算怎样报恩?”
      “我、我……”胡梦白垂下头,揉搓着手中的白绸,那力道,看得苏筠然有些胆战心惊。

      一旁程云松握紧手中长剑,苏筠然连忙压住了他的胳膊,开玩笑,再打下去自己真的会被阿姊拆了的,而且这个胡梦白,显然还是个孩子。
      “其实不必以身相许也可以报恩的。”苏筠然把六壬刀放在地上,左手在袖中掐着一张大衍定身符,慢慢走了过去。
      胡梦白立即抬起头来,一双凤目熠熠发亮,“报恩还有别的法子?”
      苏筠然见状有些怔愣,脚步停了下来,随即笑了笑说道:“自然有别的法子。知恩图报是好事,怎么会只有一种办法?你想,若是阿姊救的不止你一个,难道你们都要嫁给她?”
      见对方听后瞪大了眼睛,显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继续说道:“所以说,你要看阿姊现在最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才最为稳妥。”
      “那、那红袖喜欢什么?”
      “阿姊喜欢这间铺子,可你看现在这样……”

      摧折易,复原难,要把这满目狼藉恢复原状,大概只有四尾以上的天狐才有这等法力。
      想到自己把恩人的铺子破坏成这样,胡梦白简直快要哭了出来,“我、我不会,可我会学!等我好好修炼,一定把这里整的漂漂亮亮。”
      天狐闭关修炼一次,少说得百余年,那时候的添香阁,谁知道还姓不姓苏?苏筠然心中这么想,可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这个族群最是团结,且这个小祖宗一看就是被娇生惯养的,他可不想多生事端。他赶紧笑眯眯说道:“既是如此,那么我就等你给阿姊置办个一等一的添香阁。”
      胡梦白踌躇满志地向着门外走去,苏筠然紧跟在后,眼见程云松似要追,左手那张符立马拍了过去,皆大欢喜。

      待到胡梦白走得不见踪影,苏筠然才把符揭下,程云松杵在那里,一字一句问道:“师叔为何要放那妖孽离开?”
      他自见面言行一直温和有礼,此时显是恼了,苏筠然有些诧异,“那只二尾狐和你有过节?”
      “并无。”程云松俯身拾起地上长剑,神色肃然,“师叔既知那是二尾妖狐,为何阻挠云松?”在他心中,降妖伏魔是本分也是责任。若非妖邪作祟,他堂堂程家二少,又怎会还在襁褓便被送上昆仑?据父亲说,娘亲便是被妖狐害死。
      对于自己的命运,他早已坦然,只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师叔,平时与精怪来往已是不妥,方才在面对妖邪时甚至避而不战,在他心中,昆仑弟子合该一身正气,无所畏惧,纵身死然则侠骨留香。
      他越来越激动,苏筠然自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火上浇油说了句,“我不叫师叔,我叫苏筠然。”

      “你!”程云松觉得这个地方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若是学习术法的代价是自己的一身傲骨,那么他情愿这一辈子再不学“术”。
      “喂,”苏筠然见他拂袖而去,心知自己真把这个师侄惹恼了,连忙开口说道:“秋鸿真觉得那只小狐狸该死?”
      程云松并不答话,回头望了过来。
      “哪怕他并未害人?”
      “师叔又怎知道他未害人,就算没有,不代表他以后也无害。”
      苏筠然想问他那二尾狐明明是人类模样,且天真无害,懵懂如幼童,程云松你怎么能下得了手。最后,他终是把这些咽下去,缓缓说道:“秋鸿,既然你叫我师叔,那我问你,何为天道?”
      程云松一愣,自他懂事,周围师兄弟便在摇头晃脑背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但是天道究竟是何,谁又敢妄言。

      “人并非这世界的主宰,不能决定万物的生杀大权。”苏筠然慢慢走近,一身洗的半旧的灰衣在这昏暗的屋内也多了几分仙风道气。
      虽然在派中长辈并未说过妖魔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言论,可那简直就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谁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这么教导自己的,程云松不能反驳苏筠然的话,可也不觉得自己坚持的就是错的。
      “方才阵法没有反应二尾在天狐族中只是个孩子,我不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害人,却也不能因为这个可能杀了他。”

      程云松逐渐冷静下来,生母被狐妖所害,所以他对这个物种有一种天生的排斥。
      “云松言语不敬,任凭师叔发落。”
      苏筠然看着眼前人态度转了个大弯,不知道说什么好,暗叹昆仑弟子怎么这般无常,继而想到师父的那封密信,很不是滋味。
      远远传来打更声,不知不觉已是五更天,苏筠然也顾不得唏嘘,一拍脑袋急忙说道:“快快快,秋鸿赶紧和我把这里收拾收拾,否则就来不及啦!”

      苏红袖来的时候,二人刚清理完地上的残骸和墙上的银针,可饶是如此,添香阁此时也疮痍满目惨不忍睹。
      她怒极反笑,“苏、筠、然,这就是你说的老鼠作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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