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98、（九十八）

　　我很想先知道文雅和蒙歆之间的关系，而文雅却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易品龙到底看到了什么。
　　于是，我们是屏住呼吸听着易品龙先说的。
　　那是个周六，因为周末临时放假，我提前一天做“云端上的声音”。电台空空的，直播间在做着最后一个节目，楼道上没有人来人往，易品龙站在外面走廊上，隔着大楼的落地遮光玻璃很明显看见陶冶在楼下接我，他知道那是文雅的干哥哥，于是拿一瓶水下去准备递给陶冶。在一楼楼梯转弯处突然看见一个女孩跑来陶冶身边，他听见陶冶喊了声：“蒙歆，你来找你姐？”至此，易品龙才知，我有个妹妹，叫蒙歆。蒙歆挺害怕地样子说：“陶冶哥，我找你！”易品龙见别人有事，就又转身上了楼，他们没有察觉。
　　大约十多分钟后，易品龙再次站出来往外看时，发现他们还在，蒙歆在不断叙说着什么，陶冶身体僵硬，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陶冶把那一叠单据颤抖地交回到蒙歆手中，蒙歆似乎欲给陶冶跪下，陶冶一把扶住她，摆摆手，失魂落魄地走了，没有再等我……
　　陶冶的车消失在街头时，易品龙只见蒙歆突然脸露微笑，并警觉地往楼上看了一眼，一品龙赶紧往里面退了一大步，相信她没有看到。蒙歆也迅速离开，将单据撕碎扔进了远处的垃圾筒，由于过于匆忙慌张，有几张碎纸甚至遗落在了筒外。也许人天生的好奇心作祟，易品龙见蒙歆低头跑远后，下了楼走向垃圾桶，将地上的几张碎纸拿起来看，不可思议 ，于是便伸手进去拿出了最上面的更多的碎纸，惊呆了……
　　说到这里，易品龙手握咖啡杯，没有再说下去。我手也僵硬地握着杯，没敢抬头看他的目光，只盯着静黑的咖啡，咬着嘴唇，心跳加快，慢慢出声：“是什么？”
　　易品龙不语，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隐晦说：“医院的……手术单。”
　　我想了想蒙歆的职业和她所在的妇产科部门，将心跳控制在喉咙里，小心问出：“妇科手术单？”
　　我感觉到对面的易品龙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补充“人流手术单，很多张，全是丁蒙洁的名字”，我闭上了眼，刚才速度加快的心脏，此时此刻停止了跳动。

　　这个情节真烂！烂得我简直想要在静谧的咖啡屋里放声大笑！

　　易品龙说完这个，仿佛轻松了，这才开始完整叙述，蒙洁，实话，我并不了解你的私生活，我也没必要去了解，毕竟我们只是同事。可是，我想不明白，既然是你的妹妹，即便那些手术单是真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到下个周末“云端上的声音”直播的日子，你来晚了，显得很疲惫，我在想是不是与那天的事情有关，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侧面给你提一下，最终，那天我没来得及问你，之后也没来得及过问关心，你就辞职了，不知去向。有意无意问起过雅雅你和她哥怎么了，她也说不大清楚。一年多后才听雅雅说你和陶冶回来办了结婚登记，我以为你已经和陶冶解释清楚当初的事……所以你刚说你妹妹回来了，我有点吃惊，脱口问出了难道你妹妹走过？她走过，也是因为当初那件事么？对不起，可能我想多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我的两个妹妹的事，由雅雅回去告诉你吧，我无力多说。不用对不起，谁也不用对不起我，真正对不起我的人，我没有办法去质问去报复了。
　　这一刻我神经衰弱，蒙歆当年的话嗡嗡作响“丁蒙洁，我要你失去你在乎的一切”！亲人里，她试图在牛奶里下毒害死妈妈；朋友中，她成功地带走了轻盈；所以，她怎么可能放掉我的爱人？重点的困惑在于，陶冶他凭哪点相信了她？为什么到了今天，他都一直没有告诉过我？

　　“嫂子，我知道，那些单据一定是假的……”文雅的手冰凉地，过来握着我同样冰凉的手，眼泪含在眼里，语无伦次，“自从我开始规劝蒙歆不要再报复你时，她就不再愿意把心事告诉我，我知道她一直在策划对你人生的破坏，一定是她导致你和陶冶分手，但是我不知道是这样，我要是早知道，就算不为了你，为了陶冶不那么受伤我也会告诉你们……对不起……我只知道，她，她……她杀了你的好朋友。”说完，文雅仿佛说起了噩梦般的记忆，捂住嘴哭了出来。
　　易品龙和我都惊呆了，我脱口而出：“你知道她要杀轻盈？为什么不阻止她？”
　　文雅哭着摇头解释：“是她杀了以后我才知道的，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易品龙挨近点去揽住她的肩膀不停安慰，几分钟她才稍微平静下来。
　　原来对那个案件有阴影的，不只是我们。
　　“雅雅……”我拨了一下头发，呷了口咖啡，这才发现忘了放糖，心里的苦味全部涌了上来，味蕾暂时适应不了这样的感觉，呛了一下，我用手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一品龙递过一张纸巾，内疚地看着我。眼前两个脆弱不堪的女人，让他应接不暇。
　　“没事。”我一边将那口难咽的咖啡包进了纸巾，一边冲他们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雅雅，你能把你和蒙歆的关系，简单告诉我么？”
　　文雅挂着眼泪，沉浸在对蒙歆的无限惋惜中，微微开了口：蒙洁，我从小便是任性的孩子，我认为错的人错的事，厌恶就会写在脸上刻在行动上。我想蒙歆不曾说过我吧，对她而言，我最终算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的角色吗？没有人知道。对我而言，从我认识她起，她就是个温婉可怜的女孩子，关于她口中恶魔一样的奶奶妈妈以及姐姐，我时时都在为她而忿忿不平。不曾想参加工作后，我竟然和她的姐姐你成为了同事，一种原始的排斥感充斥着我，我又不能说我是为了蒙歆所以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我和你有了那些莫名的冲突……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如果轻盈或者云露她们有一个这么讨厌的人，那么我会很自然也讨厌那个人，因为我对她们有感情，感情，就由不得客观。
　　文雅慢慢说到了我和陶冶。她说，蒙歆告诉过我，说她姐姐总是玩弄感情，是个不检点的女人。而我最后在陶大哥的婚礼上，竟然发现，从小最疼我的陶冶，爱过你，且从未忘记。你们重新在一起后，我很气恼，而陶冶的脾气，我能去说什么？我只是个干妹妹而已。于是，我告诉了干妈。本来干妈对于陶冶毕业后的远走就一直心怀疑虑，知道原委后，当然不喜欢你。对不起，是我制造了干妈与你的矛盾源泉。但是自你们分手后到现在这么多年，我再不敢告诉干妈真相，原谅我的私心，我怕被责怪，更多的，是不想提起我以往所有偏激的错误，蒙歆的事对你像噩梦，对我也像，我只求时间能够帮助我忘记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朋友，她最后的所作所为让我恐惧……
　　文雅的手，像我刚才一样发抖，一品龙再次伸手去搂住了她的肩膀。
　　“那当初陶冶准备去香港，为什么你和蒙歆会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我询问。
　　文雅解释：“我知道陶冶接到了香港G公司的邀请函，因为他率先征求了干爹干妈的意见，陶冶对家里摊了底牌，一定会娶你，还要带你去更好的公司发展。干妈一时气恼对我发牢骚，我便知道了。我试探着问了陶冶，陶冶很郑重地说，他和我一样，独生子女，我们从小就是最好的兄妹，他说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我和干妈若能放下成见祝福你们，他会很高兴。他已经悄悄办了离职，争取拿到G公司同样的对你的邀请函是他近期的目标，为此他拿着你的作品秘密奔走了很多次，一旦如愿，他就会向你求婚。我只觉得再难扭转，也本着我自己对陶冶那份兄妹情，我突然便想放弃对你的所有成见，既然你要走，离开这座城市，我想也是对蒙歆的帮助。我告诉蒙歆，本意是让她算了，她应该放下这些心理包袱好好地照顾好自己，丁蒙洁有丁蒙洁的人生，蒙歆也要有蒙歆自己的人生，井水不犯河水。我记得她听后幽怨地说了句：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好命，文雅，连你也为她说话！她生气的样子让我震惊，之后，和我断了联系。”
　　我沉默着，难怪陶冶失踪后，文雅不再对我冷言冷语，我甚至在洗手间偷偷哭泣被她撞见时，看出了她眼神里的不忍和同情。
　　文雅低头，越来越低：“当我站在法庭最隐蔽处，看到蒙歆因为杀了韩轻盈而判死刑时，我看到你们一家的眼泪，蒙歆的疯狂和你的苍白，我才惊觉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但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她会残忍成那样，虽然韩轻盈在餐厅里因为你而和我针锋相对过，可如果我知道蒙歆会杀她，我一定会阻止，毕竟是生命毕竟是犯法！我几乎是逃离了法庭，没让你看见我。很长时间，我也无法面对你。当我最后鼓起勇气想来告诉你陶冶的去向时，你却辞职了，杳无音讯。”
　　她抿了口咖啡，终于抬头：“后来……我在干妈的怒气中知道你们结婚的消息，我想一定是当初的所有事都解释清楚了，我心里的罪恶感也减少了很多，我祝福你们，并沉封我知晓的一切，不愿提起，连易品龙都没讲过，陶冶自然也不知道。对不起！”
　　“不，你没做什么，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我忧伤地拍拍她的手背。
　　“可……我一直不知道蒙歆到底在你和陶冶间做了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自己也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嫁给陶冶？你就不恨他走了吗？”
　　是啊，他走后重遇没说，结婚后没说，那次安静被绑架后最深刻的坦白他也没说。我摇头，再次苦笑，我不知道！从来不信女人有多傻，这回明了。
　　“蒙歆具体是怎么让陶冶相信的？”我们三人同时问出了口，也同时住了嘴。文雅说蒙歆没有告诉她她对陶冶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是这一刻我也想不起来陶冶走的头一天我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的印象……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陶冶怎么会那么好骗！他连问都没问我一句，就留下一封决绝的信，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我简直想仰天大笑，可难道不是应该大哭吗？那么多的迷，一层一层，我要去哪儿寻答案？除了问陶冶我没有选择，但我此时此刻怨恨地不想去问他，在我自己没有想透彻后果之前，绝不让他的解释来侵蚀我本来就杂乱的神经。从我嫁给他的那一天起，我们都学会了彼此隐瞒，不是吗？
　　“雅雅，你千万不要告诉陶冶我已经知道了我与他的分手与蒙歆有关，我自己想想，我要好好想想……”我用手指不断梳理自己低头散落下来的头发，矛盾痛苦极了。

作者有话说

　　有点狗血，但是其实现实生活中，其实又很多更意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