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97、（九十七）

　　不给陶冶告状，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向她证明，婆婆信任的我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便只有文雅。
　　第二天，昨夜的事依旧后怕，我带着安静和羽澜去了我父亲家。罗阿姨总算盼到了两个小外孙女，玩具零食水果碟片不断拿出来摆在她们面前，我嘱咐她们乖乖听话后，放心地去了广播电台。
　　这个我曾经兼职的地方，文雅和一品龙一直在这里，用他们几年不变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着感动，而我，早已离去。
　　文雅站在门口接我，询问我那两个小丫头的近况，尤其是安静，她当干姑姑比当年当干妹妹上心。她以为我只是来叙旧，带我去直播室，正在准备的女DJ站起来，矜持地对我笑：“这就是蒙洁姐吧，你好！”我点头说你好，你忙你的。她就是“云端上的声音”现在的DJ，乍一看，温和伶俐，一起一坐从容淡定，哪像我，经常赶时间赶得横冲直撞，一边控制气喘吁吁一边还要开场白，温柔全是装给听众听的，萧一恪就老讽刺：兄弟，有本事你把打我时那个阵势拿去电台，我再帮你录一期“云端上的惨叫”！
　　节目开始时，主任在旁边自豪说，这个节目现在已经是经典王牌。想当年他给我出过多少难题多么变态地要求过我乱改节目，我又多少次气得他面红耳赤，我走后，他反倒要求后来的人一直延续着那个风格。我们相视而笑。
　　中午，主任好客请的饭，席间我们几人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我没有机会对文雅提起来的目的。
　　酒足饭饱，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快三点，主任回了台里，我和文雅易品龙三人一起走出餐厅。我终于有机会委婉发起邀请：“文雅，咱俩去逛逛街？”
　　“啊？你是设计师，品位有别，跟你逛街我压力很大的。”文雅揶揄。
　　易品龙反应过来，笑，你们两个在穿衣格调上能有什么话题，蒙洁，你不是想支开我说什么秘密给她听吧？
　　“哦？那有秘密八卦听我倒是愿意。”说完文雅挽起我，“要是嫂子肯管饭就最好了。”
　　“好啊，你干妈倒是每天做一桌花样百出的菜，今晚你一起去？”我说这话的时候，文雅挽着我手臂的手顿了一下。她不经意说出：“其实我现在好难得才去干妈家一次了。想来，确实好久没有看到她了。”说完，她苦笑一下。
　　“怎么了？”我暂时抛开了我自己的问题。
　　她挤出一个笑：“没什么我太忙了。”
　　我站定，诚恳问：“那再忙也麻烦你帮我个忙好么？你知道的，你干妈对我一直不感冒，现在，她连带着对安静都很怀疑，这样太伤感情。也许你说的话她会听，帮我劝劝她，好吗？”
　　文雅看了我很久，也真诚开口：“对不起，蒙洁，你和干妈的问题，都是我造成的，别说帮忙了，这本来就是我该去解决的事。”
　　当初若不是文雅对我的偏见转告给了李主任，李主任也不会如此。但这都过去了，文雅与我如今和睦，我更希望婆婆与我相处愉悦。

　　话题比较沉闷尴尬，易品龙调节气氛，转问，蒙洁回来这几天怎么安排的？我说同学聚会，还有回我妈家和我家人聚会，我妹妹妹夫也刚回来……易品龙吃惊问：“你妹妹？你妹妹后来走了吗？”
　　易品龙这话左听又听不对劲，什么叫“后来”“走了吗”，于是我解释说：“哦，不，他们之前去补蜜月了……你知道我妹妹？”
　　“嗯，知道你有个妹妹，好像在医院上班是吧？”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原来他指的不是彤彤，是蒙歆。他不知道“我妹妹”这个角色的错综复杂情理之中，可他的反应和话语实在莫名其妙，我刚想继续追问，雅雅告诉过你？如果文雅知道，只能是陶冶说的。却只看见文雅挽着他胳膊的手轻轻拉了他一下，敏感如我，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在我们三人中显得异常诡异，但具体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诡异，于是继续往前走……
　　文雅为什么要拉一品龙一下？她拉他，是因为她觉得不应该问我有关我妹妹的事吗？如果是这样，就证明她知道几年前那个对外封锁的案件，所以她不希望一品龙向我提起。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连婆婆都是昨天才知道，难道是婆婆今天告诉她的？
　　走着，突然抬头，故作若无其事问他们一句：“你俩都认识我妹妹啊？”
　　“不认识啊。”文雅迅速做出了回答。而易品龙只是望我一眼，有些尴尬：“我就远远见过一次。”
　　“见过？”我诧异。蒙歆从不喜在外露面，她从小连朋友都没有，生活永远是两点一线，我拉她逛街吃饭都不肯，更不可能到电台里找过我，易品龙如何见过？
　　“哦……”易品龙尴尬地牵嘴笑笑，“这样的，那次她到台里来找你，说是你妹妹，我听见的。”
　　我在有限的记忆里回忆半晌，犹豫着说：“她……应该从来没有来找过我吧，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什么时候？”不是文雅说的，不是陶冶说的，易品龙就凭一次远远看见就知道她在医院上班，这有些奇怪。
　　我正准备问点什么，文雅已经拉住易品龙制止：“多事，人家的妹妹与你何干，快走吧，留我跟蒙洁逛街去。”
　　文雅这话，仿佛不是轻易的责怪，是避免触碰某个雷区，我尽力笑着：“雅雅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我妹妹吗？你担心易品龙说什么？”
　　“我……”文雅一时语塞。
　　“你认识彤彤，还是……蒙歆？陶冶告诉你的？”我进一步发问。
　　三个人站在原地。
　　文雅终于低头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说，嫂子，我认识蒙歆，我们是小学和初中的同桌，到工作后都形影不离。你别介意当初的事情我都知道，曾经的蒙歆，算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她从来没有说过，她没有朋友的。”我有点诧异。陶冶的干妹妹是我妹妹的同学，我一直都不知道。
　　“对，没有人知道，她让我别说，她说她家人不喜欢她和外面的人接触。”她越说越不自然，“所以……你知道我当初为何那么不喜欢你吗？在我眼里，蒙歆的家人，是可恶的妈妈、偏心的奶奶，以及……自私霸道的姐姐。”
　　我愣在那儿，头脑几乎是条件反射，脱口而出：“所以……当初……你是为她鸣不平，才……讨厌我？并不是所谓的因为陶冶而吃醋？”
　　她默默点头，我彻底傻在那儿，而旁边易品龙开口：“雅雅，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有这样一个朋友。”文雅苦笑：“这些事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当初答应她不说的，最后，是我自己觉得我说不出口。刚才拉你，怕你不知道乱问，那是蒙洁的家事……对了，你怎么看到过她妹妹？你看到的到底是颜娅彤还是蒙歆？”
　　我暂时没理会文雅为什么这么自然说出颜娅彤和蒙歆，文雅的问题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也转向易品龙：“她什么时候来电台找过我？她找到了吗？我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易品龙对两个女人完全招架不住，呆呆问，蒙洁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
　　“陶冶都没有告诉过你？”易品龙彻底傻了。
　　“陶冶？关陶冶什么事？”我彻底怀疑。不仅易品龙知道，连陶冶都应该知道，为何我不知道？
　　“你叫我怎么说呢……”易品龙似乎碰到了无比尴尬为难的问题，挠头抓耳，脸红脖子粗，做DJ的人伶牙俐齿，他竟然如此艰难。
　　“她来找的陶冶？她趁陶冶来接蒙洁的时候来的？”文雅惊问，反倒我吓得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知道他们在对什么样的答案，只觉得自己从头发到脚趾都是冰凉的，这个答案一定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关系到我和陶冶当初分手的谜。
　　蒙歆，她的一切早在五六年前就挥发在了空间里，而今又隐约凝聚起来，黏黏的，像是要堵住我的呼吸。
　　易品龙点头，文雅疯了一样抓住他，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易品龙疑惑，也难为情：“那是蒙洁的私事，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说。”
　　“私事？她到底对陶冶说了什么？”文雅比我还崩溃。而她这句话，无疑让我也崩溃了。果然，陶冶的走，与蒙歆有关。而惊诧的是，作为蒙歆最好的朋友，文雅似乎知道蒙歆的目的，却一直不知道蒙歆的手段，她也在不断求证。
　　马路对面的绿灯亮，我逼自己理智地站到了他们中间，要求，走吧，去对面那间咖啡屋，私事也好，丑闻也罢，请你们再也不要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