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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 ...

  •   春节如期而至,即便一河之隔,我也找了借口不回去,想必陶冶也是。结了婚,怎么不入对方家的门,可是我们心里,却都是不愿意过那道坎,尤其是我。以往热闹的年夜饭,变成了由我准备的几个家常小菜,安静喝完米糊在旁边玩玩具,Mary啃着她最喜欢吃的PIZZA,我和陶冶挑着桌上那盘清蒸鱼,过于冷清。
      吃完饭,我在浴室给女儿洗澡,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女儿稚嫩地笑着,喊着“妈妈”,她长得好快,会说好多话了,最爱叫的还是“妈妈”。
      我听到外面电话响,陶冶拿着电话到浴室门口叫我,你爸爸。我说我现在没空,不接。他疑惑地望我一眼,然后对着电话牵强地寒暄了几句,挂了。不满地问:“你至于连你自己爸爸的电话都不接?”我一边搓着安静白嫩嫩的手臂,头也不抬:“你要是不愿意接,你以后也不用接,用不着质问我自己的家事。”他当着安静一般不与我计较,转身进了客厅。我继续捏着安静的小脚,心里冷哼:他懂什么,要不是我爸这个世界上会有蒙歆吗?没有蒙歆轻盈还会死吗?不过他当然不懂,他要是什么都知道,现在就不是和我同一个屋檐下了。
      洗完澡的女儿身上香香的,给她换上粉红色的睡袄,可爱地我恨不得时刻把她捧在手上。陶冶这时走进来,打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一个晶莹透亮的小玉镯,在我困惑的目光中将那个小镯子戴在安静的小手上。我觉得这个镯子似乎哪里见过,却死活回忆不起来。
      我没问价钱也没问什么时候买的,只是对着安静讲:“宝宝高兴吗?爸爸买的是翡翠哦。不过安静要告诉爸爸,不要学妈妈的爸爸,从小就只懂得物质关爱。”他在旁边笑笑,把安静从小床上抱起来,说:“宝宝不要听你妈妈乱讲话,我们长大了嫁了人了千万不要学她这么刁钻,啊?”我本来应该很生气的,可是此时只好笑笑,他也难得一笑,女儿更是笑得仿佛能听懂我们的“指桑骂槐”。
      除夕热闹,仿佛能听见楼上楼下的欢笑声,安静也闹了许久,好容易哄睡了将她交给Mary,我这才冲完凉进卧室,陶冶倚着床头看设计书。我掀开被子直接躺进去,分被子睡在冬天才懂得痛苦,整个被窝冰凉的,我不禁呵着气,随手也抓了本时尚杂志。刚好电话铃响,我拿起来一听,是妈妈,久违的温暖。
      挂了电话,突然就看不进去任何东西,脑袋空空的,望着杂志出神。
      “你妈妈说什么了?”他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其实大可不必回答他,却不知怎么还是开了口:“我妈说蔓藤打电话到我家去了,没找到我。她在西藏连个固定电话都没有,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以前有关这样的消息,轻盈是唯一的倾诉对象,现在,只能随便抓个人了。
      陶冶似乎有点惊异:“蔓藤?好久没听你说过了,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才惊觉怎么能和他讨论这些问题,赶紧掩盖:“没去多久,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心口一紧,我最后一次见她,那是在轻盈的丧礼上,“几年前她的签售会上。”说着我把书一撇,倒下去背对他躺着。
      钟声敲响12点的时候,家里电话铃响得彻耳,我示意还在看书的陶冶接,他充耳不闻,对我说:“一定是你的!”
      我只好爬起来一次次接:
      “新年快乐,老娘还活着。”筱纯懒懒的声音。
      “入乡随俗啊,十二点之前睡觉的香港人,你是要多遭我鄙视?”楚妤。
      “我怎么老打不进来,你家是电台热线么。”淡定姐童妍。
      “大小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萧一恪。
      “蒙洁,嘘……小声点,妈妈在隔壁听到会催我。”涛涛。
      最后被何苗那个由于当妈妈了过于兴奋的麻雀闹了五分钟,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把灯打开坐起来,看着电话发笑,我说我看还有谁要打来。陶冶书一放,许是新年里高兴,又或者我刚才并没有抗拒与他谈论蔓藤,他说我帮你数数……还有两个人没打来。
      “哪两个?”我开始警觉。他说,韩轻盈和史云露。史云露哪年过年不是等着你给她打,韩轻盈都是斗你和她谁熬不住了先打,不过好像年年都是她输……你们几个,呵。
      我们清楚彼此生命中的每个痕迹,却总想擦掉自己在对方生命里的那些回忆。
      我有几秒恍惚,随即恢复常态,拨了云露的电话,她接起来,我笑说:“安静的干妈,这么节约话费?家里还好么,有没有说要多少聘礼,我好转达我兄弟……哦……这么狮子大开口啊,我兄弟娶不起了,戒指还来……什么?戴上了?不是说人家别来求着你嫁么……”她在那头哈哈大笑,说我就是浪费你电话费。因为聊得太久,挂了以后,陶冶已经躺下准备睡了。
      我坐了好久自己也不知道,他翻身,说:“别开着灯等了,先给轻盈打吧,结婚后,好像很少看到你们联系。”我知道我必须打这个电话,在除夕居然没有和轻盈通电话,在陶冶看来会是多么奇怪,我当然不能让他察觉什么。
      我自言自语,今年她确实是下定决心不打给我了,看来……是该我输一次的时候。我拿起电话,顿了一下,拨了那个号码,那边自然是无人应答的“嘟”声后,跳转到语音留言,我努力笑起来:“二小姐,那么久才接电话……对啊,今年我打给你咯,以后每年都由我打给你好了吧,真是斗不过你……许正还是那么忙,过年都出差吗?……知道,好,那我挂了。”短短两分钟,说的我的心都碎了。
      陶冶已经翻身睡去,我一个人坐在灯下,手指尖冰凉。
      “关灯睡吧!”他没有察觉我的落寞,背对着我催促到。而我专心致志在往事里,没有听见。
      “蒙洁?”他终于转过来,撑起身子看着我。这是他难得一次用曾经叫我的方式来唤我,我瞬间回神:“就睡了,我忘记擦脸。”说着,跳下床去哆哆嗦嗦拿起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边擦,一边不经意用嘴呵气给麻木的双手取暖。
      生活在一起,不可能一点话语都没有,我和他有时也像一对正常的感情不和的夫妻一样,有一些无聊的话题,不会持续五分钟以上,也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就像刚才他无意说起我的朋友们,如今只是一直半撑着身子看着我,因刚才电话心虚,我于是紧张地问:“有事么?”他摇头,没有,都要睡觉了你还往脸上擦东西。我继续擦,自嘲地笑笑,女人易老。
      “你三十都不到,至于那么小心?”他哑然失笑。
      “跟年龄没关系,结了婚的女人一切由婚龄决定。”
      “可是你看起来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吗?”
      “难道不像?”
      他盯着我的手指,缓缓道:“听你刚才和云露的聊天内容,才发现好像从未见过你戴那枚婚戒。”
      我吃惊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轻蔑地一笑,问:“为什么男人拥有一件东西,不管是不是他想得到的,只要是他的,他就想昭告全世界这是他的东西,甚至,企图用女人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来作为标记?”我承认,我又咄咄逼人。
      他顺势躺下去,宣布话题到此结束,最后从被窝里丢了一句话在这冰凉的夜里:“我随口说说,你多心了。”
      我们早已习惯这样不欢而散的谈话,屡试不爽。
      躺上床伸手关灯,好像有点感冒,黑暗里拉开抽屉摸索纸巾,却碰到一个小盒子——那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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