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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

  •   在丽江的最后一天买了很多小东西,给云露的尤其多,我的“坏”习惯。临去机场的道路旁,还下车买了几包草莓种子,轻盈说蒙洁你要能把草莓种出来我请你再来一趟云南,我说一定种出来,只是请我去乌镇罢,丽江是最美的经历,多了一次就会不再珍贵。

      回家的第二天便是大年夜,深圳瞬间从一座繁华之都,变为空城。即便一向仿佛世界灭了也会人来客往的东门和华强北一带,也鲜少有人。恼人的交通顿时通畅了,空气中也少了一半的汽车尾气。都赶着回家乡去团圆,这个城市对于大多数人,只宜拼搏,毫无归属感。
      萧一恪早已回了香港去,楚妤何苗童妍等也赶回了家,我和陶冶,毫无疑问也要回各自的家。我们闭口不谈应该去对方家里拜年的事,他只小心询问下他想买一些东西让我带给我父母,我婉言谢绝,我与他什么都是一体的,只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不同的两家人,我不想落的女方家里对男方满眼欢喜的神态而男方家里对女方见惯不惯的姿态。我必须要等陶冶的家庭对我敞开大门,我才肯毫无保留将他带往家人面前。我这样矫情算计,也不过只是算计那一点点自尊心。
      唯有筱纯独自一人留在深圳过年,回家前,我先去她那里一趟。
      那座两百八十平复式带空中花园的顶层豪宅,我进门忍不住哆嗦一下,念:“你这儿是冷宫吧,一进门心里头慎得慌。”哈哈哈几声干笑,筱纯这样的笑声在客厅里显得空寂,越发称得这房子冷清。她说你恋爱中的幸福女人,懂我这寂寞空闺了吧?我似笑非笑,半认真半不认真地说,你爹妈什么时候回来?她满不在乎,说:“那两个老跑江湖的,到处放高利贷又到处追债,估计这会儿正在哪个窝窝里琢磨着怎么不让别人过好年呢。”
      我也发笑,邀约:“你过年来我家吧。”
      她摇头,说明后天要去香港购物,我撇脸看看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开放式厨房和餐厅,再问:“那你年夜饭自己怎么弄?”她喝一口红酒,摆手回答:“别担心我,叫了五星级酒店的龙虾套餐,他们等下会给我送来的。羡慕不?”我点头称羡,心微微放宽,好歹,她金钱上无压力,总不会在吃喝住行上折磨自己,精神上有些事,也会慢慢恢复的。
      我起身告辞时,睹见饭厅墙上那张筱纯自己的单人素描还没有卸下。当初李义雄就是凭着这张素描让筱纯一路沦陷,筱纯后来恶狠狠地望着素描说就喜欢这张画里的自己,绝不因是那个混蛋画的就和自己的画像都过不去。
      只要是不自卑的女人,就难免有点自恋,筱纯也不例外,看她满屋子自己的艺术写真就知道,只是这画像摆在正中央,哪里仅仅是因为她自恋的缘故。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李义雄只是一个穷绘画青年,筱纯一样会爱上他,因为她觉得他也爱她,否则怎么可以把自己画得那么丝丝入扣?女人对男人的不甘心,有时除了自己对他的爱,更多的是对他也爱自己的爱的猜测和期待。曾经的某一个时候,他们也如胶似漆好似神仙眷侣……当然,这些话如今看离开没必要继续深论了。
      从筱纯家出来,站在楼下等了二十分钟都没有一辆的士路过,我只好走到几百米以外的公交车站。上了公交后,平常挤得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上今天只有我一个乘客,司机驾着它飞驰在清静的大街小巷。
      小说家喜欢用“时光飞逝”来形容日子,其实每天都是24个小时,开心与否都是24小时。时间是不会变的,是人变得太快。
      一年前,我抱着箱子刚从服装公司辞职,搬家,打扫卫生,一个人生活,周末回家吃饭或是陪楚妤云露三个单身女人喝茶,偶尔童妍她们一个夺命电话我就马上赶去看她们醉生梦死,然后一个人踏着月光回我的小窝,路上不免诅咒一下李义雄。轻盈在遥远的瑞士,萧一恪在河对岸,陶冶不知身在何处……
      一年前到一年后的今天,大家的人生都加厚了一层历程,我认回了同父异母的另个妹妹,又与陶冶和好如初,轻盈嫁人,云露和萧一恪从连体婴一般到隔了一个太平洋,楚妤终于得到了梦中的靳树轩……一年以来,美好的或是坏透的,承着生活对我们的宠爱,又自己不小心大大小小地受伤,无论如何,我们都不是弱者。
      我刚到家坐下喝杯水,门铃响,我爸如往年一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我像为一个客人为他开门。这次没有以往的抵触情绪。曾经,他一年回家这么一次,我怨他,恨他,是因为我还把他当家里人,所以不能忍受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顾家庭,可是在夏天的午后,一切真相呈现,我觉得我不恨他了,他只是我家的客人而已,油然升起一种悲凉。
      除了妈妈和我,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父母离婚的事,奶奶对爸絮絮叨叨欲言又止;涛涛还是吵着一定要爸陪他看电视玩游戏机;蒙歆很小心地坐在爸对面,适时地为那杯凉了又凉的茶添热水,轻轻回答爸对他的关心;我很少说话,呆在厨房里,一边拆着香葱蒜瓣一边看着我妈做饭。
      “别在这里挡道,出去陪你爸爸说说话,你爸最喜欢和你说话。”我妈眼也不抬指挥我。
      我听话地挪进客厅。以往,我总是冷淡回答“我跟他没话说”。
      “囡囡,”爸看见我走出来很是开心,把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说,“去上海出差买了你们小时侯爱吃的龙须糖,这个牌子现在好少,你尝尝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的味道?”有很长时间,他都不叫我囡囡了,因为我从来不答应。
      我疑惑,我小时候爱吃这个?因为一向不爱吃甜食。这句接话,无疑算回应了他对我的昵称。奶奶接茬:“爱吃!你和涛涛都爱吃!你两三岁的时候天天都吵着要吃,我和你爸爸回老家从上海转火车,总会给你们带一堆以为你们能吃上半年,结果不到一个月就被你们偷吃光了,活该长蛀牙,蒙洁估计就是那时候吃腻了,后来再不爱碰甜食。”
      见我这次答应了他,爸好生期待,又递过来:“囡囡,快拿着吃吧。”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我接过,先递给涛涛一块,他塞进嘴里一大口,连连点头:“好吃!和小时候一样!”我和奶奶都噗嗤笑了,你哪记得小时候什么味道?他不服气,偏头不屑说,我就是知道的!
      伸手递给蒙歆,她微笑不吃,对于奶奶总是提起我和涛涛的小时候,尤其是没有蒙歆来到世上的小时候,蒙歆总是不参与的。
      我一边取一块放进嘴里,一边说:“我倒是不记得自己的事了,就记得蒙歆小时候爱吃腌渍过的无花果,只要哪天接她幼儿园放学妈妈没买,她就回来不吃饭,坐在客厅一抽一抽地能抽一晚上,哭神啊简直。”
      蒙歆脸红,说姐姐瞎说,我才不记得。涛涛举手发言:“就是的!我也记得!”我和奶奶蒙歆都切他,切,你哪都记得。
      我们说话的时候,爸已经从包里拿出了两袋无花果,递给蒙歆,说歆歆,这是你的。妹妹愣了一下,我们也有些吃惊,她随即接过,声音发抖眼圈发红地说了句——“谢谢爸”。
      爸随后再从包里拿出三个红包,妈妈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一如既往制止:“一个个都二十几岁了,你还惯着,以为他们还小咩。”爸嘿嘿笑:“孩子都没成家,在我眼里都还是孩子。”
      “那可千万不能结婚,结了婚利是都没了。”我赶紧提醒涛涛和蒙歆。
      这个家,在这一刻,没有了怨念不满,全是欢乐。龙须糖在嘴里慢慢化掉,很好吃,似乎想起了二十年前它在嘴里化开的那抹甜甜香香的味道。
      钟声不到十二下,他便走了,我送他到门口,嘱咐:“开车慢点,她一定等着你再吃一顿年夜饭。”他没说话,点头转身。
      我站了很久,妈妈是个好女人,罗绮也是吧!他这一生,也算是好受了。

      春假不知不觉中过去,大年初六开工的头一天我回到了我和陶冶的“家”,几天不见,我刚一进门他就一把把我抱住,捋捋我的头发,皱了皱眉:“你胖了!”我点头,嗯,我的目标是一百二十斤,丰满,圆润,好生养。他嗤我,那就把你卖去给纳西族。我坏笑:“嗯,那你可要帮我选个好人家,我知道在纳西族你吃香,黑黑的胖金哥。”
      他和我斗嘴,不是输,就是输。
      虽已立春,气温还是没上升,一到晚上像腊月一样冻,我和陶冶争了半天谁洗碗,最后他决定明天早上洗,然后齐齐窝进被窝。
      打开壁挂电视,一系列春节特辑晃得眼花缭乱,终于换到一个地方电影台在放《星愿》,我夸张地捂住眼睛,喊着太残忍了,看一次哭一次。他把手给我掰开,鄙视曰,假的你都哭,真的你还了得。
      我用手掐他一下,问,什么事真的?
      “我们自己啊!”他回答的倒是干脆。
      我吸吸冷空气,说你别拽文艺,仿佛你自己做了多少让我感动的事似的。
      他捏我一下,说蒙洁你境界不高,不是事情感动,是感觉。爱,本身是一种很感动的感觉,不是吗?
      我想了想,偏头定睛看着他侧面的样子,从眼睛到嘴,整个侧面轮廓极其让人迷恋,我变态地设想假使他有一天毁容了或者脸上破相了,我还会不会任他搂着看电视,还会不会看见他的背影在书房的灯光下浮现就觉得温暖,还会不会在任何地方只要有他握着手我就一无所求,答案是肯定的。
      读书时期我和陶冶甚少表达内心的想法,即便感情如此深厚的现在也只是偶尔,例如第一天复合后的街边他对我说的,例如第一次留宿他家我对他说的。其余时间,所有的爱都化成了没心没肺的语言。但是,爱的确深入我们生命的每一根神经,如他所说,无时无刻不在感动着自己和对方。那种感觉具体无法形容,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只能用“我爱你”来表达。
      “你一直在看我做什么?”他还是看着电视。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说吧,你一直余光看我做什么?”我没好气。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不久前有个男人告诉我他很爱你,你这个人,优点三两个缺点一箩筐,我都劝他别那么痴缠。”他叹气。
      “胡诌吧,你说说这位先生是何方神圣啊我考虑一下。”
      “他说他叫陶冶。”他猛的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笑。
      我定睛看着他,这一刻,电影还没有放到动情处,我自己被我们自己感动地想哭。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然后他突然换了不耐烦的语气,说:“丁蒙洁,二十六了你,到底嫁不嫁?”我瞬间感动变愤怒,你什么戒指鲜花都没有,光秃秃地一句“到底嫁不嫁”,谁嫁你谁缺心眼儿。
      他也愤怒:“你要愿意嫁了,我再去买花买戒指正式求你,要不然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浪费花。”
      “那是求婚么?那是演戏!”
      我们争论着那个鲜花戒指先后的问题半个时辰,最后达成协议,半年后夏天他首次求婚就必须带上戒指和鲜花,而我也必须第一次就答应不得耍赖。成交。
      达成协议后我笑着主动贴上他的脸,他顺势关了电视和台灯抱紧我……
      而我知道选择夏天除了因为我可以穿漂亮的裙摆外,另个我不想说的原因是我还希望我们有半年的时间充分搞定李主任。不被父辈祝福的婚姻,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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