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明珠

8、第八章

　　苏绣儿吓得连叫也无能，捂住嘴身子便往下遛，几乎要瘫坐在地时被玉颜一把拉住。

　　玉颜的脸色十分苍白，然而她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团小小的火焰，使得她整个面容都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采——她看出来，他对她亦有好感，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动心的人竟对自己也有好感更让人欣喜的？——但她拼命的甩了甩头，就像要把之前的对视中他对她施的令人入迷的魔法抛出脑海，谁先动情谁先死，她已经死过一回，不能再干傻事了。

　　胤禛放开胤禟，缓缓站起身，第一个举动却是望向了玉颜。

　　见到玉颜侧过首没有正面对着他，胤禛心里忽起了一股渴望，他要看她，看她的眼睛，好好探究平静的秋波之下隐藏了多少惊涛骇浪，这种忽如其来的热切、或者可说热情，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从小跟随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地位是属于头一等的尊贵，宫中何等样的佳丽没有见过，围绕在他身边服侍的宫女亦不乏貌美之人，但在此之前，除了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和生母德妃乌雅氏，他似乎从未认真注意过任何一个女子的表情，仿佛一切于他都是清风明月不以萦怀，所以二哥胤礽常笑他是“四和尚”是否要学唐僧西天取经去？但就是今天，十四年来头一遭，他大梦初醒似的，眼里多出了一个人儿。

　　“姐姐……看、看……”苏绣儿怕极了胤禛，偷眼瞧胤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玉颜，遂极细声地试图提醒玉颜发生了什么情况。

　　玉颜用眼角余光早就发现了胤禛的举止有异，她到底比苏绣儿多出些经验，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危险，只不过对她来说，胤禛的这份留意确实更加致命，她也说不上此时的心情是羞涩、紧张还是欢喜，总之没有抗拒，由此可见人千万不能说大话，入宫前还发誓这一生不会再对任何男人动心动情伤身伤神，这才几天呀，四目相交匆匆一瞥，就碰到了命中的克星，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可这能怪她吗？谁叫他剪人家辫子的动作都做得好像剪刀手爱德华一般行云流水霸气侧漏，太碉堡了！她最好的就是这口啊！

　　“呜呜呜呜呜呜——”

　　九阿哥胤禟整个人都被胤禛的突然袭击吓呆了，晃晃悠悠手撑地上爬起来，仍不可置信地回手摸了摸辫子，摸完静默了一刻，陡然伏地，爆出嚎啕大哭，边哭边大力握拳捶着地面，那劲头光声泪俱下不够，还要肝肠寸断。

　　胤禛自然不去理会胤禟，玉颜本要牵着苏绣儿退开两步跟这滩浑水拉远些距离，身都转过去了，步子终是没有迈出。

　　胤禟正哭得激动，眼前忽然花了一花，多出一条顾绣红罗牡丹手帕子，更有隐约香气传入鼻中，他认得这帕子的配色、绣工不是宫中所出，诧异抬首望去，却是玉颜递给他的，他便愤愤赌气将玉颜的手推开，然而动作幅度太大，一头乱发瞧在玉颜眼里，好似看到了当年吃火锅最爱点的菜：金针菇乱舞，不由忍俊不禁。

　　胤禛本是冷眼旁观，及见玉颜盈盈一笑，不觉心中莫名一动，就仿佛她那笑如微妙的游丝绕指柔般来绾上了他，令他胸口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这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可又像一直存在着的。

　　“乖啦……”玉颜强忍笑靥，毫不介意胤禟刚刚的拒绝，一边用手帕子替他拭去脸上的泪，一边温语道，“好男儿流血不流泪，修个头发而已，有什么好伤心的？”

　　胤禟虽没太听明白“修个头发”这几个字，但大概意思总猜着了，毕竟年纪小，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的，现在被用“好男儿”称呼，顿觉脸上有光起来，他大哭一场，确实是真被四哥吓到，另一方面也是无处下台的苦，眼见玉颜搬了梯子给他，又是手如软玉、又是帕子温香的将好话说与他听，哪还有不借势的，遂讪讪收了声。

　　玉颜见胤禟终于止哭，暗暗松口气，将他引到小路旁的一块太湖石坐下，自个儿立于他身后，十指如飞，须臾间重新替他梳好了辫子，又使出自己从前渡假时用手帕扎马尾辫的经验，把那条顾绣红罗牡丹手帕子拧了几拧，当作头绳打了个结扎住鞭尾。

　　胤禟如在云里雾里，忽听玉颜说声“好了”，就反手摸过辫子，不想垂眼瞧了一眼，竟然颇为好看，垂下的手帕子挡住了发尾长度，几乎看不出短了一截，于是扁着的小嘴一下子咧了开来，从大石蹦下，回头一望，骤然呆住，结巴道：“皇阿玛，额、额娘……”

　　玉颜背对后方，只顾全神贯注的给胤禟设计发型，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情况，见到胤禟表现方知局势变化，便跟着慢慢转过身去，目之所及，打千请安的打千请安，下跪磕头的下跪磕头，黑鸦鸦伏地一片，唯独康熙帝身穿彩绣片团龙纹金石青实地纱料朝服站在最最显眼之处，相貌雍容儒雅，说不出的气度高华，让人见而自惭。

　　离康熙距离最近的依次是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十阿哥胤誐、宜妃郭络罗氏、德妃乌雅氏，玉颜此时虽认不出各人的名号，光看衣裳、派头却也猜到这是扑克牌中的大怪、小怪、老K、王后Q到了，第一时间就老老实实地福身行礼下去。

　　胤禟将辫子甩到肩后，拿袖子一抹小脸，上赶着给康熙行了个屈膝万福礼，口称“给皇阿玛请安”，玉颜听着胤禟如何如何给二位妃子、两个皇兄按顺序请规矩下去，瞄了瞄才晓得先前看对了眼儿的那黄带子阿哥是四阿哥，便暗暗记在了心里，一面又纳闷：从前看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戏说乾隆》里有个小答应春喜满口叫着四爷四爷的，莫非这个四阿哥就是史上有名的花心大萝卜乾隆来着？她高中以后就没读过历史，康熙大帝陈道明叔叔演的她是知道一点点，还珠格格小燕子的皇阿玛是乾隆她也完全了解，康乾盛世嘛历史考试考过的，但康熙和乾隆之间好像还隔了一代吧？历史书上肯定提到过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就是想不起来。

　　玉颜越想越急，心中不禁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没带上历史课本就穿越会要了亲命啊坑爹啊这是！！！！！正冒冷汗，一个声音从斜上方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秀女玉颜——你可知罪？”

　　玉颜猛地一激灵，紧接着就发现康熙金石青实地纱料朝服的衣角不知何时已近在她眼皮底下，忙回道：“嗻！”

　　噗嗤——

　　跟在康熙后头瞧热闹的太子胤礽绷不住笑出声来。

　　先儿胤礽刚刚在堆秀山出来的道上看着胤禟跟胤禛一前一后追逐进了秀女堆里，就远远儿望见康熙退朝的銮驾过来，忙迎过去请皇阿玛吉祥顺便预备精心拖延一番，偏生十阿哥胤誐那老实孩子追进山洞迷了路又灰头土脸退出来，也瞧见了康熙的銮驾，绕着路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着跑来，硬说四阿哥胤禛要杀九阿哥胤禟要死要活的非拉康熙救命去。

　　康熙从胤礽口中问明了实情，不怒反笑，又派人去浮碧亭通知坐镇的宜妃郭络罗氏和德妃乌雅氏不得康熙允许谁也不得踏出浮碧亭半步，无论想不想维护自家阿哥也好，总之只许隔岸观火，不准越雷池一步，康熙自己则领着胤礽和胤誐寻个不易被发现的拐弯僻静地儿，现场目击了一切的发生，直至玉颜拉着胤禟到一旁梳头时，康熙才将宜妃郭络罗氏和德妃乌雅氏解了禁，笃悠悠领着众人出来收场。

　　胤礽察言观色，心知康熙对玉颜不会怎样，而且一现身胤礽就给胤禛悄悄打过了暗号，只是听康熙这样发问多少还替玉颜捏着一把汗，谁也没想到玉颜忽然冒出一声“嗻”，委实逗乐，连胤誐也拿右胳膊弯捅了捅胤禟，好不挤眉弄眼了一番。

　　宜妃郭络罗氏及德妃乌雅氏久居深宫，对于阿哥们嬉戏打闹的把戏早已见惯的，这回虽然闹得大了些，既有康熙出面，她们也乐得推事，不过用手巾掩口一笑罢了。

　　一旁的四阿哥胤禛却是另一番心思，他生恐玉颜这一应对不当本无大错也要被康熙治个大不敬之罪，略一思忖，便上前给康熙跪了，求道：“皇阿玛开恩！今日之事都是儿臣的不是，请皇阿玛责罚儿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