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黯然 ...
-
墨严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淡然，便也没说什么，开始了诊脉。我假作不经意状，问道：“听说昨日韵贵妃身体不适，皇上连探访的人都禁了，可有什么大碍？”
他又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略微沉思，斟酌地说道：“其实无甚大碍，韵娘娘体质本有不足，大约这阵子有些劳心伤神，好好调养即可。”我过滤了一下，意思就是，韵贵妃没病装病，骗了皇帝去永华宫，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留下了圣驾，示威似的让我枯等了一夜。哼，说不气不可能，不过也多谢她那样一举，因祸得福，免了侍寝。
我轻“恩”一声，表示知道了。
墨严又诊了另一只手，说道：“娘娘的伤势已经痊愈，不过体质仍然虚弱，一定要小心照顾身体，千万不能郁结心思，若五内不调，干系会牵涉很大。”他话里有话，试探我么？
我毕竟不舍得，也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只明白知道一点，自己本心中不希望对他有任何隐瞒。我轻笑道：“郁结什么，如今锦衣玉食，舒心还来不及，昨日这么一闹，连最后一点担忧也去得干干净净，只有神清气爽，遍体通泰才是。”
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点一点亮起来，水色的喜悦一点一点透出来，连眉宇间的愁绪也散去不少，整个人像是重生了一次，活力无限。如此的气质自然冲淡了不少他单薄身影下笼罩的深深阴影。这显然是我乐于见到的结果，他的情绪仿佛可以轻易地感染我的，心中一片轻松，仿佛回到无拘无束的童年，宫闱中的一切阴暗都被屏蔽了。
这时候明月送了茶进来，墨严接过道谢。我转而吩咐她去看看小元准备得怎么样，顺便帮个手，明月应了声，就下去了。
里屋又默契地只剩下我们二人，我轻呷一口茶，换了个坐姿，特意做得无比曼妙——我决定趁胜追击！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伤愈，现在身体无恙了？”我漫不经心得问。
“是……”他恢复常态，掩去了眼中所有的光华，顿了顿，疑惑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我勾一勾嘴角，“自然有些，不然又何必问你呢？”
我抬起头来，注视了他一会儿，仿佛有意逗他，想看他窘迫的样子，有莞尔一笑，续道：“近日来，总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脑海里经常出现些莫名其妙的画面，连带着心里也酸酸的，挺难过，挺压抑，甚至不明原由地，就想哭一场。”
等了会儿，他没有细问，保持着惯有的沉默，这多多少少让我有些失望，不由瞟了一眼，见他脸色略略有些僵硬，欲言又止，我微不可知地叹了口气，这场考验，墨严你输了，如果软弱是你包裹在爱情表面的外衣，揭开所有封印后，剩下的只有不甘和绝望了，是不是因为了这样的你，非隽才会一去不返呢？
“其实我并不很记得清楚那些在脑中闪过的画面，好象有小树林，有四角亭子，还有……”我扶着额，显得有些疲倦，仿佛记忆对我来说是多么劳神的一件事。说出这样的话，风险自然不小，但我就是不忍心看他眉间的轻愁才散去，又乌云压顶，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属于纠缠不清呢，呵呵，自嘲一番。
“微臣学艺未精，听娘娘所说也不知其中根由，想来回去仔细考较才能得出结论。娘娘面有乏色，臣例诊也结束了，就不耽误娘娘休息。微臣告退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形站起，慢慢移到我跟前，俯身行礼，做得十分规矩，一丝不苟。
待他离开以后，我茫然看着门那边的方向，听到心碎的声音。又是退缩，又是逃避，当初在我耳边的真情流露是骗人的吗？当初那样情真意切的懊悔，痛恨，说什么“责任”、“前程”都可以抛弃，难道只是对一个沉睡未醒的人才敢许下的誓言吗？非隽死了，你会痛苦万分，甚至一蹶不正；现在没死成，你心底里希望的竟是她忘记了前尘往事与你如陌生人一般相处吗，就算会心痛，就算会难受，始终敌不过心中执著着的另一份想念……我欲哭无泪，既然如此，我又哪里来这么多不忍心，不舍得，不如放任，不如成全，就如你所想，不再对你有任何期冀！
狠话虽然是放在了心里，做下了决断，眼中的伤痛却再也掩藏不住——墨严，你……你真好啊……我看错了……呵呵……我看错了……
我看向房顶，想要逼回两行不争气的情泪，却觉得一阵心慌气短，天旋地转，连忙闭了眼，水渍就沿着脸颊滑了下来，带着体温，带着枯涩，带着希望和心碎，离开了眼眶。
我默默地做着，维持着手上握着茶盏的姿势，纹丝不动，像石化了一样，全身的血液好象集中到了眼前——小树林，漏下阳光，冰冷的橙色，妙龄女子在挥舞绸带，大红的丝带，柔韧有力，在女子的手中飞旋，缠绕，衬着她如火的衣衫格外刺目，烧痛了我的神经，接着那丝带也像活物似的朝我游走过来，将我围住，束缚，越缠越紧……
在窒息昏厥的前一刻，我感到了门边人注视的目光：是他去而复返吗？！我有些欣喜地转头——是小元，手里端着碗粥，脚步未停，想来刚刚进来。我不禁有些怔忡，才说要慧剑断情，怎么还为他留着反悔的机会呢？感情的负垒下，总是女人最先妥协才让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看来，老话说的没错，感情的事，总是一个人的事！
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些许情绪，接过小元手上的粥，却发现实在没有胃口。但怎么说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要吃小元亲自熬的粥，人家辛辛苦苦忙活了一阵，我却又不要吃，这像什么话呢，诶，于是，执起小勺，慢慢吃了起来。
才一尝，我就发觉味道不对，转头看向小元，她有些不安，连忙跪下说道：“这粥是明月做的，奴婢笨手笨脚的，准备食材是擦伤了手，怕污了粥的清谈味道，就没敢再动手。”
“哦，”原来是这样，我也是被小元宠坏的人了，她的手艺一尝便知，“那么你的手没事吧，来让我看看。”
“不不，谢主子，没什么大碍……”她显得很慌乱。
免不了，我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么久了，我以为小元已经和我很亲密了，却不知她还可以表现得那么见外，有些失望，有些挫败感。我又柔声说道：“来，不要紧，伸出来给我看看，严重的话请太医瞧瞧，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处理不好会得败……会生病的。”败血症的话，说出来她们必然不懂。
小元无法，再不好推辞，只得探出手来，有些瑟缩，有些不情愿，我却乐了，心里暖暖的。细看那伤口，很深，中间的创面上还冒出些血珠，我不禁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取出手绢来，想给她擦擦，却下不去手，半晌，我想起我受伤那时候用的白药，就取了来给她细细抹上，一边又皱眉说道：“若是我不拿药你就打算随它去了？这伤口这么深……哪里去擦的？！”我下手不算重，却也不是专业的护士，况且伤不在我身上，也不知道轻重，倒把小元搞得龇牙咧嘴地，我不由有些讷讷，磨磨蹭蹭地，好不容易把药抹完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黯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