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抄之太子长琴》瑶台镜

22、第 22 章

　　风湮多日郁郁终于在这场大哭之中散去少许，勾陈凝视着她红肿的双眼，抬手一抹青光为她平复，轻声问：“他……他轮回多世，早已有了别的恋人和其他的亲人……你不难过吗？”

　　“……若是那样可以令他幸福快乐，我只会悔恨责备自己没用。……可是那些人、那些人根本不曾真正爱过他！若是真正的深爱，又怎会被轮回阻隔！”

　　“……傻丫头，他已经忘了你啊……你们已经陌路，就这样分开各寻各的幸福不好吗？他已经忘了你，你又何必再为了他伤心呢……”

　　“他不是故意的！就算是被累世的孤独与痛苦伤得那样深，他也总还是会矛盾会困惑的！每次重来一世，他都会对身边的人重新报以希望，希望能得到真正永恒的爱！他一直都在挣扎！一直都不肯向命运服输！就算没有成功，他也从来都不曾忘记他是太子长琴！”

　　风湮带着眼泪暴怒起身，大喊着为自己的夫君辩解，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人是除了师父师姐和太子长琴外待自己最好的、始终如兄长般关怀的勾陈大哥。

　　“……所以？”勾陈忽然剧烈的恐惧起来，目光深深凝向风湮的眼瞳深处，一字一字问道：“真正的深爱不会被轮回阻隔、没有人真正的爱他、若是有一个人真心以待他便不会继续扭曲……所以？你要做什么？”

　　被木神兄弟一脉相承的敏锐的窒住，风湮的心里有微微的退缩与怯弱，然而一想到太子长琴种种惨状，便倔强发狠的咬了咬牙，勇敢承认道：“我要去陪他！——永远的陪伴！绝不像那些凡人那样！”

　　“风湮！——”勾陈几乎是跳起，仿佛是要将她骂醒似的大吼道：“你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像天神那样无惧无畏吗？凡人那样弱小，会胆怯会惧怕算什么错？他那个样子本来也就跟怪物没区别！即使是天神也无法抵抗虚空命盘的力量，你怎能要求所有的凡人都能藐视轮回！你怎能要求全世界都围绕着你的太子长琴转！”

　　“我不管！世界不能全凭着他，别人都把他当成怪物，那么我自己去暖他的心，我自己去告诉他、让他想起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永远都不放弃他的！”

　　“……他被全世界抛弃，所以你就抛弃全世界追随他？”

　　“当然！他是我的夫君，我便是上天入地也要追随！”

　　“……”勾陈忽然沉寂下来，手中青光小令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成婚多年，风湮长琴一直如少年时候一般以姓名相呼不曾更改，然而经此一事之后，风湮却改了口。丫头啊……你已经学会了责任与担当了吗？这是否证明，此时的风湮，已经不需要自己也可以弄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而做出决定了？

　　蓦地，勾陈的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落在她发间的目光明亮而温暖：“我明白了……丫头……祝福你……”

　　有些话，想来已经没有再说的必要了。这样的天人之恋啊……又怎是我，可以比拟阻止的呢……

　　勾陈拂了拂风湮的头顶，温柔道：“要照顾好自己呀……”

　　温柔的语调恍如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扉，透出无穷光亮照进风湮内心，风湮惊诧的抬起头来，才注意到勾陈今日一身白衣飘然若云。

　　“是……是你？那日……那日……”

　　风湮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去，勾陈淡淡微笑。

　　——十五岁时，风湮生平第一次误出群芳殿，那时群神还居住在人间，飘逸的云朵和夹道的野花都是很令她惊奇的事物，与那个梨花院落里小小的一片天完全不同。

　　她贪看风景渐行渐远，等到羲和女神的车驾从天边隐没，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回归的路。

　　千亿繁星点缀出华美绚烂的银河长流，那光景，让她终于了解到自己那件名为“银光逝水”的披风的来源。

　　那是个天神望舒不小心睡过了头的日子，没有月光，然而却令小小的风湮见识到了一种，黑暗的瑰丽。

　　河水两岸的苇草中浮起无数青白色流动的光点，闪烁在黑黢黢的水浪上，一时间那些微光好像点亮了波纹粼粼的河流。

　　河畔的乌桕树被微风吹得窈窕婀娜，伯劳鸟儿的鸣声是归家游子般的疲惫与温馨，好似隔着空气，也能感受到它们翅下的微温。

　　顺着青白色的流动光点视线上移，流萤飞舞间，勾勒出睡在乌桕树上的白衣少年的侧脸，俊逸非凡。

　　“……喂……喂！”

　　很少接触外界的风湮怯生生的喊了两声，唤醒微风星光之中浅梦轻眠的少年。

　　“唔……谁？……”

　　“我……我是群芳殿弟子……你知道群芳殿怎么走吗？”

　　少年转头瞥了少女一眼，了悟笑道：“风湮？”

　　风湮轻轻应了一声，并不觉得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件奇怪的事。

　　“呵……瞒着师父师姐跑出来玩么？这可不是个好孩子该做的。”

　　小小的风湮顿时窘迫起来：“我……我不是有意的……今天师父师姐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转错了方向……就……”

　　“……群芳殿那般景象，确实……无趣了点……不过居然都跑到这里来了，可见也是个疯丫头。”少年如此戏谑道，并不曾有翻身下树的打算，只是指尖拈过一片乌桕树的叶子，叠成一枚小小的蝴蝶，落成轻盈的绿影。那蝶翼间盈着的绿色恍然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

　　“跟着它走吧，好女孩可不能夜不归宿哦~”

　　那蝴蝶本可自行飞到风湮身边，然而风湮太喜爱那种活力、自然的感觉，竟忘记了胆怯惊喜的直走到树下，抬手让蝴蝶停留。

　　勾陈淡淡一笑，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一点点小法术，就可以令她那样惊喜。抑或，是你那传奇般的出生赋予了你如此敏感的心性？

　　勾陈抚了抚风湮的头顶：“……群芳殿是无聊了些，所以，要照顾好自己呀……”因为，被漫长时光所磨去自然天真的我们，希望有人能够幸福吧……

　　——随着叶蝶回归的少女看到殿门口灯火通明，拖曳着长长披帛的容华师姐惊喜得将她搂入怀中，温柔的问她跑到哪里去了。师父淡淡瞥了她一眼，只吩咐众人撤灯休息，转头却又命人给她送来暖过的枕席。阿措师姐得了信匆匆回返，拿着一大颗石榴果敲了敲她的头，剥开放到她手里。她一粒粒的吮着饱满的石榴籽的汁液，一边的玉骨师姐提着湘妃竹制的宫灯，揽着她的肩慢慢走回宫去。

　　“师姐……那只蝴蝶是一位很温柔的仙人哥哥送给我的呢！~”

　　“他有说他的名字吗？”

　　“没有……他……”风湮回忆了一下勾陈的特征，仰头笑道：“比我年纪略大一点儿。白衣如雪。吹树叶的声音很好听。”离去时隐隐从身后传来的寂寥音乐声，虽然她不是很能听得懂，却又隐隐约约的，觉得些落寞。像是自己无趣的生涯。

　　呵，原来，还有别的人看得懂这群芳殿的寂寥么？

　　“那，大概就是火神宫的长琴郎君了吧……”

　　因为，雅好音乐、喜着白衣，又与风湮同龄的仙人，任谁，都会第一反应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吧……谁会想到，会是他这个一直与群芳殿政见不和的木神之弟呢……

　　世事不曾萦绕心间的寒梅芳主所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句话，错过了勾陈一生的命缘。

　　之后，纵使他怎样的努力，也都成了，华丽背景后，一个凄凉的笑话。

　　这世间缘法，本就如此扑朔迷离吧，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遇见那个让你牵挂一生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你会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错过那个令你牵挂一生的人。

　　——红线三千匝，缠不过造化。

　　——只将陈言作浮夸。

　　——堂前新燕。

　　——不落旧人家。

　　风湮从久远的回忆中惊起，抬头看向勾陈，震撼不已。

　　随即，沉默。

　　原来……原来那段倾世之缘，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么？

　　可是……可是……

　　风湮蓦然微笑起来：“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勾陈亦是微笑：“是的，不重要了……”

　　纵然错了最初，可这千余年来的深心挚爱，千余年来的缠绵相依，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我一直都清楚，我所爱的，是什么。

　　年少的梦幻啊，纵然唯美如画，却终究抵不过，用岁月磨砺出的那份真情。

　　我不知道，如果不曾错过这一场，那么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我明白，我如今最爱的那个人，正在凡间经受苦楚。

　　那些如风如烟的往事啊……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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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如果一整卷都不吐槽实在是太奇怪了……流产什么的好恶俗的说，对这段既不删掉也不加戏份的原因是，我想表现的，是爱情。这时的风湮，其实还只是个沉溺于温柔怀抱里的小孩子，只不过比别的小孩子多懂了爱情而已，她还不懂什么叫责任，却在这场灾难里被拔苗助长式的拉大，她虽然伤心，却仍然没有弄懂那意味着什么，她需要花很多很多的时间才能爱上一个人，而那个可怜的孩子，没有这个机会。

　　另：关于几位尊贵神祗的死亡却没有惊起更大的波澜的原因是，某镜认为太子长琴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错吧，最多两分人祸八分天灾，人祸里还有伏羲一意孤行的成分在，而群芳殿死了很重要的几位芳主却还能同情太子长琴，是因为太子长琴那个惨到家的结局真的吓到她们了，而且，作为神，都是早早有了永归虚无的觉悟吧，所以后文的宴饮哀哭同时进行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神本随性……或者众神本就打算以这个惨到家的处置来来报复？